童雷遠遠地便看到了黃色的警戒線。警戒線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原型,把一棟樓的單元門完全圍了起來,門口不時有警察進進出出。警戒線外面站著一些圍觀的羣衆(zhòng),人羣裡好像還有個記者,舉著個麥克風問這問那的。警戒線裡站著何天,他吸著煙,看著童雷來的方向,顯然是在等他。
記者眼最尖,看到童雷的車子看過來後便丟下正在採訪的圍觀羣衆(zhòng)一個跑過來,想要拿到一手新聞的急切心情顯而易見。童雷並不理會他,下了車便直接朝何天走過去。穿過人羣是他能聽到一種悉悉索索的議論的聲音,大體是說見他來過、這個男人可能是遇害的女孩的男朋友之類的話。童雷雖然概不予理會,但心情卻是越來越沉痛。議論之聲足以證明冉芳已經(jīng)遇害了,但他沒有親眼看到,甚至都沒到聽何天在電話裡親口說,所以他還是不肯接受那是事實。但事實證明他那樣做僅僅是在自我欺騙罷了,當他站在何天面前時所說的一句話就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
冉芳她真的死了嗎?
何天點點頭,掐滅了手裡的菸頭,說,走吧,上去看看。
冉芳家在二樓,短短的路程,童雷走的是筋疲力竭,等他站在冉芳家門口時,他感覺頭上似乎被罩上了某個無形的東西,視線模糊了,大腦也不清楚了。
何天看了一眼童雷蒼白的臉,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童雷搖搖頭,說,沒事。
房間內(nèi)並不像童雷所想象的凌亂不堪的樣子,而是極爲規(guī)整,那個整理好的大旅行箱還在門口杵立著,跟他當時離開這裡時的情景幾乎一樣。不同的是,冉芳的屍體停放在客廳的中。屍體被一條潔淨的白布蒙著,法醫(yī)正撩起白布的一個角做檢查而沒有讓冉芳的面孔暴露出來。童雷已經(jīng)沒有勇氣面對那張曾經(jīng)異常熟悉的面孔了。
她是……怎麼死的?童雷一隻手撐著牆,艱難地問。
應該是死於食物中毒。
怎麼可能?童雷自言自語。
我們也不太相信,現(xiàn)在還沒有查找到毒源,我們只是從屍表上初步判定的。
什麼時候……死的?
應該是在昨天晚上10點鐘左右。
10點鐘?童雷一邊默唸著一邊回憶昨天晚上的情景。昨晚上的記憶混亂不堪,但他大體能記得,10點鐘的時候自己應該在酒吧裡。
何天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問他,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我在酒吧裡。
昨天,你來過這裡嗎?
何天看了童雷一眼,卻轉(zhuǎn)移了話題,說,現(xiàn)在心裡好些了嗎?
童雷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何天拍了拍他的肩,滿含安慰的意味,說,節(jié)哀吧,現(xiàn)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童雷點點頭,說,我原本以爲,她離開了這裡,一切就會結束了。沒想到,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
他們?是誰?何天警覺地望著童雷。
童雷苦笑一聲,說,我哪裡知道。
何天並沒有意外,而是點點頭,指著面前的旅行包,問,這是怎麼回事呀?
童雷不禁又傷感起來,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早晨冉芳就該走了。
走?什麼意思?
她準備離開這座城市,永遠地離開。
爲什麼?
一言難盡呀。
與你有關嗎?
童雷點點頭。
何天皺起了眉頭,沉思了片刻,說,昨天你跟她在一起,幫她整理好了行囊,就是送她走,對嗎?
沒錯。
那樣說來,何天邊想邊說,冉芳要走了,你去送她,但你心裡想的卻全是羅恩,我說的沒錯吧?
童雷點點頭,但旋即說道,你別想歪了,我不會殺人的。
何天笑了笑,說,這你就你放心吧,走吧。
去哪裡?
警察局。
去幹什麼?童雷有些牴觸。
你不會想把把自己置身事外吧?何天說這拍了拍童雷的肩,說,你如果不想讓你的朋友死的不明不白的話,就配合我們的工作吧。再說了,我向你保證了,你不會有事的。
看到何天一臉的真誠,童雷同意了。
何天說完朝門外走去。童雷跟出去,臨出門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法醫(yī)已經(jīng)把冉芳的屍體蓋好了,童雷看著心裡更加淒涼起來。
走到樓下,圍觀的人羣還沒有散去,記者依然很活躍,看到何天童雷兩人出來又想上前來,何天示意了下手下,一名年輕警察立刻上前把他拉走了。
坐我的車吧。何天帶著童雷鑽進了門口停著的一輛警車裡。
何天發(fā)動了車子,緩緩地駛出了人羣的包圍圈。
唉。何天嘆了口氣,說,知道我們的壓力有多大了吧?
童雷點點頭。
我跟你的心情不一樣,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聽到報案後的心情,是惱怒,憤恨。在來的路上,我在心裡一遍遍地罵自己是廢物,我真恨不得給自己倆耳刮子。但問題是,倆耳刮子能解決了問題嗎?背後有多少譴責的眼神看著我呀?我現(xiàn)在連想做縮頭烏龜?shù)馁Y格都沒有。
是呀,我能理解。童雷默默地說。
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就跟廢話差不多,對吧?何天從後視鏡裡看了童雷一眼。
童雷明白何天的意思,便轉(zhuǎn)變了話題,問道,是誰報的案呀?
是一個房客。冉芳把房子轉(zhuǎn)租給了他,按約定他今天早上來看房。
童雷吐了口氣,說,如果她早點走,就不會發(fā)生這事了。
看起來你們昨天見面,就是爲了告別?
恩。
她爲什麼要走呀?據(jù)我瞭解,她可是她們公司派到F市的常駐代表呀?
她決定要走……是跟我有關係的。
何天沉默了片刻,說,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她爲你而來,所以才爲你而走的吧?
恩。
你傷了她的心?
恩。
是和平分手嗎?
是。
不容易呀。何天笑了笑,說,你得到一個女孩如此無私的愛,是你的福分呀。
何天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被童雷聽到耳朵裡後卻變成了一把刀子,直刺他的心臟,讓他因爲麻木已經(jīng)消失了的疼痛感再次襲來。他努力地忍著痛,說,我辜負了她,我對不起她,我應該爲她的死負責。何隊長,拜託了,一定要抓到殺人兇手,爲冉芳報仇。否則……我永遠不會心安的。
這需要我們能齊心協(xié)力。何天又看了童雷一眼,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恩。童雷點點頭,說,我會的,只要能幫上忙,我會在所不辭的。
現(xiàn)在我可是一點頭緒沒有呀。說說看,你有什麼想法?
童雷沒有回答,因爲他暫時也沒有什麼思路,便想了想,問道,你真的沒懷疑到我?
何天笑了笑,問,我爲什麼要懷疑你?
童雷愣了愣,苦笑了一下,說,如果沒有別的線索的話,恐怕我會是犯罪嫌疑人的首選嗎?
你只說對了一半。何天說,看到現(xiàn)場,我一個想到了你。不過我並不是把你作爲了犯罪嫌疑人,只是一感覺冉芳的遇害肯定與你有關。說句實在話,我從來就沒認爲你會是殺人兇手。於恬芮、於志芮,包括現(xiàn)在的冉芳,我相信都不會是你殺的。
爲什麼?童雷現(xiàn)在的心情倒不是感激,而是好奇。
何天搖搖頭,說,也沒什麼確鑿的證據(jù),只是感覺吧,所以也不能完全當做結論。
童雷點點頭。他能感覺得到何天其實是欲言又止的,他心裡一定會有更深入的想法,只是不想——或暫時不便——說出口,便轉(zhuǎn)移開話題,說,兇手應該是衝著那張紙條來的吧?
何天點點頭,說,這都怪我,知道了紙條在她手上之後怎麼就沒一時間去找她呢?如果紙條不在她手上了,她或許就不會有危險了。
我想未必。
爲什麼?
我曾給她要過紙條,我也告訴她紙條在她手上會很危險的,但她不同意,她說等時機合適的時候再拿出來。
時機合適?什麼情況才叫時機合適呢?
她沒說,我也沒想明白。
或許那只是她的一種託詞吧。
什麼意思?童雷不解起來。
因爲她對你還抱有希望,她希望總有一天你能回到她身邊,所以她不想從這件事中徹底脫離出來。而其實她與這件事又沒什麼關係,除了那張紙條。如果手裡握有那張紙條,你遲早會再找她,紙條就成了能夠讓你對她有所牽絆的唯一希望。唉。
何天的話戛然而止,他不想再次牽連起童雷內(nèi)心的痛苦和內(nèi)疚。
不過童雷已經(jīng)顧不不得痛苦和內(nèi)疚了,說,那除了我們倆,誰還會知道冉芳手裡有紙條呢?
何天點點頭,說,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是呀,誰會知道呢?童雷在心裡重複著這個問題,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時候何天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便掛斷了,童雷聽出來電話應該是何天的手下打來的,果然何天放下手機後說,現(xiàn)場找遍了,沒有紙條。
童雷點點頭。
不過……,何天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也有可能,兇手並不是衝著紙條去的。
那是爲什麼?
可能他就是爲了殺人,想要除掉冉芳而已。
那就是說,你懷疑冉芳的死可能與於志芮兄妹的死沒有關係,而是獨立案件,兇手另有他人?
何天點點頭,說,我想我們或許應該調(diào)整一下偵破思路,不要老想著把幾起案件串聯(lián)在一塊兒調(diào)查,一來會增加工作難度,再就是會形成固定思維模式,不利於偵破工作的開展。
何天臉上愁雲(yún)密佈,童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時候車子駛進了警察局。
下車之後,童雷纔看到後面跟著一輛警車,車停穩(wěn)後,龐亮鑽出了車子。他一邊跟童雷打招呼一邊說,追了你們一路呢。
童雷正納悶龐亮的話,就聽何天問他,現(xiàn)場勘查結束了?
恩,屍體送法醫(yī)科準備做解剖了,人都撤回來了。
何天點點頭,說,你向童總說一下現(xiàn)場調(diào)查情況,然後有問題呢,該問的就問,童總會配合你的。
童雷忙衝龐亮點點頭。龐亮也朝他點點頭,不過童雷能明顯感覺到他眼神中存在的冷漠,甚至敵意。
果然不出所料,進入龐亮的辦公室後何天所謂的“配合調(diào)查”就變成了冷冰冰的錄口供。看來他到底是把自己當成“懷疑對象”了,童雷心中有些不爽。不過他很快便釋然了:敏感接連發(fā)生,警方的調(diào)查卻毫無頭緒,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何況冉芳的死也讓他萬分痛心,只要能抓到兇手,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先說說你跟死者冉芳的關係。龐亮語氣冰冷得問。
關係?童雷愣了一下說,朋友關係,合作關係,他是我們公司客戶公司駐F市負責人。
就這些?龐亮表情嚴肅顯然並不相信童雷的話。
童雷盯著龐亮反問道,那還能有什麼?
龐亮並不示弱,說,我調(diào)取了死者家所在的小區(qū)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案發(fā)之前唯一進過她家的人。而且據(jù)她的鄰居反應,她來F市時間不久,幾乎沒人進過她的家。還有,我調(diào)查了她辦事處的同事,他們一致認爲你們兩人早就認識,甚至她之所以選擇來F市工作也有你的原因,對於這些,你怎麼解釋?
童雷不禁感嘆龐亮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所做調(diào)查工作之多,也料到隱瞞下去也只會起反作用,就實話實說道,沒錯,我跟冉芳早就認識,我們是大學同學。我們是在一次學校社團活動上認識的,因爲性格相投吧,一直關係不錯,大學畢業(yè)後也一直保持聯(lián)繫。
你說的關係不錯,是什麼意思?問完龐亮又補充說,我這是在調(diào)查,不是八卦。
童雷遲疑了一下說,可能……她對我有那意思吧,不過我可沒往那方面想過,我只愛羅恩一個人,從來也沒變過。
明白了。龐亮點點頭,問道,那你昨天去死者家裡做什麼?
童雷又忍不住傷心起來,說,之前她突然告訴我說她辭掉了工作,想離開這裡。畢竟朋友一場,再說她來了這幾個月對我們公司幫助也不小,我勸她留下來,沒想到她去意堅決。沒辦法,我就想去送送她,沒想到她人沒走,竟然遭遇不測。要知道這樣,我怎麼也得送她安全上飛機才離開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離開的原因應該是她發(fā)現(xiàn)跟你不會有結果了,所以決定乾脆離開爲好。
童雷黯然神傷地點點頭。
你們的事情你的未婚妻羅恩知道嗎?
童雷愣了一下,問道,你還是懷疑羅恩?
龐亮冷笑一聲說,我可沒這樣說,而且我以前也沒說過這樣的話啊,是你太敏感了吧?
童雷自知失言,忙說,是呀,我太緊張了,老擔心羅恩出事。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羅恩並不知道冉芳的事,她壓根就不認識她。
那張紙條呢?你都是對誰講過?
對誰也沒講過。我知道那張紙條的重要性,怎麼可能隨便對別人講?
排除仇殺,也排除偶然犯罪的可能,現(xiàn)在的疑點就只有那張紙條。如果這紙條只有你和死者知道的話,就實在講不通了。
你不會又懷疑到我頭上來吧?
龐亮冷笑一聲說,這還真不好說。你應該感謝我們隊長,是他堅持認爲你沒犯罪,要換成我,哼。
你憑什麼冤枉我?童雷沒好氣地問。
龐亮並沒有回答,而是話裡帶話地說,童總很有魅力啊?
你這話什麼意思?
啥意思?羨慕你唄。
童雷正要反駁,卻見何天推門進來,只好作罷。
跟童總的談話結束了嗎?何天問龐亮。
結束了,他可以走了。龐亮沒好氣地說。 4號街老宅50 無妄之死地址 html/12/12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