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今年的初雪竟然來得這樣早!
林致拉開窗簾,外面白茫茫的。院子裡早起的人們已經(jīng)留下了串串腳印,還有哪家遛狗時留下的尿印。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楚向南的聲音傳了進來。
“吃早飯了。”
她推開門,上好色的七個瓷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儲物架上。
上上上個前天,他們將張文靜買來的所有瓷碗都敲碎了,又一個個粘了起來。楚向南爲了顯示自己的成果,將它們都擺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他此時正坐在餐桌旁,看著林致走出來。桌子上擺著荷包蛋、牛奶和麪包。
這樣的雪天,要是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那將會是怎樣的美好。林致對他微微一笑,走向洗手間。
今天是合約上的最後一日,他們約好了去博物館實地參觀,看看人家專業(yè)人士是如何修復文物的。
吃過早飯,正準備出發(fā)的時候,劉編輯打來了電話。
她說她們已經(jīng)將劇本編好了,不過故事結(jié)局不符合目前觀衆(zhòng)的普遍需求,要改成Happy ending 。
原著中趙逸何歐陽清最後沒有在一起,她說需要設計一些情節(jié),讓他們經(jīng)歷一番磨難,然後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林致不同意,要去新雅傳媒問個清楚。
楚向南說他正好也要去公司,順路,可以載她一程。
路上,車子都在緩慢移動,好像揹著自家房子的蝸牛。
林致靠在玻璃窗上,氣息哈在上面,一會清晰,一會模糊的。
《給沙漠的一封信》可以說是歐陽清在回到大都市後寫的回憶錄,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不對,可是那個地方她實在是沒辦法呆下去了。
書剛完結(jié)的時候,就有粉絲對這個結(jié)局很不滿。他們說女主一開始設計的是溫暖善良、不怕吃苦的人,爲什麼到最後卻爲了一己私利就能做到這樣絕情,說人物形象前後不符。
當時林致只回答了一句話:你去那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方呆三年試試,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別說三年,就連三個月,很多人都堅持不下去。女主能待三年,在林致心中已經(jīng)是很偉大的了。誰沒有夢想,憑什麼就要爲了你的夢想犧牲我的夢想。
離開或者留下,這是無法判斷對錯的結(jié)果。她離開了,在自己的領域內(nèi)得心應手,說不定能對祖國有更大的貢獻。
願意留下的可以留下,想要離開的可以離開。生活是最公平的,你此刻的選擇決定著你的未來。
坐車就是方便,很快便到了新雅傳媒公司門口。
林致下車後對楚向南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忙。
楚向南發(fā)動引擎卻沒有離開,他待在停車場裡,盯著新雅的大門,安靜地等著她出來。
他隱約感覺到這是一場較量,毫無社會經(jīng)驗的林致註定會一敗塗地,而他想做她一敗塗地時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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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走進劉編輯的辦公室,她正在看面前的稿件。
“林老師,您來了,請坐。”劉編輯比小張還客氣。
林致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面前,說我不同意修改結(jié)局。
“林老師,從我們的角度出發(fā),爲了讓作品大賣,建議您還是修改的好。”
“我知道你們比我有經(jīng)驗,可是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jié)局,而事實也是如此。”
“林老師,藝術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您若想讓您的作品有更多人喜歡,還是要以大衆(zhòng)的審美觀爲前提的。”劉編輯說這話時,語氣聽起來是苦口婆心的。
以她這麼多年的經(jīng)驗來說,觀衆(zhòng)永遠是喜歡美好結(jié)局的。如果修改了結(jié)局,這本書就更加正能量了,符合當下的社會主旋律。
林致當初寫這本書的時候沒有考慮這麼多,她只想著將自己心中所想付諸於筆尖紙端。這本書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眼淚和情感,如今輕易讓她做出修改,自然是萬萬不能的。
“林老師不同意修改是有什麼顧慮嗎?”
林致?lián)u搖頭,表示沒有。
“那爲什麼不同意呢?”劉編輯步步緊逼。
爲什麼不同意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只是因爲心中的那點執(zhí)念罷了。
“我再回去考慮考慮吧,明天給你答覆,可好?”林致想了一會回答。
“也可以,但是還是要快一點,因爲馬上我們就要進劇組了。”劉編輯笑著說。
林致起身離開,往門外走去,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男人身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一個勁地道歉。
“沒關係,林老師什麼時候過來的?”從那人說話的語氣,就知道是個溫文爾雅,氣質(zhì)非凡之人。
林致擡起頭,原來是新雅傳媒的總經(jīng)理,上次來時有幸見過一面。
“哦,白總好。”她愣在原地,簡短地問好。
“林老師既然來了,不如我們聊一聊您的那本著作《給沙漠的一封信》。一直想找個機會向林老師學習,可是一直沒有緣分遇見您。”
“哦,請白總指教。”
林致跟著白時捷走進他的辦公室,窗臺上的那盆菊花換成了紅梅,他還真是會應景。
白時捷很禮貌地請她坐下,問:“林老師喜歡喝什麼?”
“咖啡。”
“不愧是作家,我見過的大部分作家都喜歡咖啡。”
“咖啡提神醒腦。”
他吩咐秘書去準備一杯咖啡過來,微笑著坐在林致的面前。
林致的目光掃過去,眼前這位男子氣質(zhì)溫和、皮膚白皙、相貌非凡,仔細看有點像當年紅極一時的情歌王子。
他說話的聲音像涓涓細流,低沉而廣袤。
“林老師今天過來是因爲修改結(jié)局的事情嗎?”
“嗯。”林致不太喜歡和商人走得太近,言簡意賅。
“我猜是沒有談妥吧,林老師肯定有自己的堅持。”他說這話時,眼神狡黠。
林致笑了笑,不言語。
這時候秘書送來了咖啡,她送到鼻尖,問了問。
“咖啡很香。”她說完抿了一口。
“謝謝誇獎。”白時捷看得出來,眼前這位女作家對周圍的一切有很強的警惕心。她待在自己的世界裡,拒絕外人進入,自己也不輕易出來。
這樣的人是目前少有的至純至性之人,不容易走近,一旦走近了便刻骨銘心。
“十年前我白手起家,創(chuàng)辦新雅文化,若不是迎合世人口味,追隨時代潮流,估計早就不知所蹤了。”
“這世間也有很多堅持自我終獲成功的案例,比如鐵杵磨成針,水滴石穿之類的,小學生都知道的典故。”林致聽得出來他想說什麼。
“這樣的典故在我身上也發(fā)生過,堅持自己的底線,不肯輕易改變。”
林致聽他這樣說,頓時來了興趣。商人大多是惟利是圖的,哪有人有那麼多的條條框框。
“我已近不惑之年,家財萬貫,但是到現(xiàn)在都孤身一人,就是因爲想遇見讓自己一見傾心的那個人。”白時捷看著林致的眼睛說。
她心中一顫,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白總花了四十多年還未遇到,那前世該是欠了多少情債啊。”林致笑著回答,略顯尷尬。
“是啊,我也不知究竟是欠了多少債。不過,我感覺她已經(jīng)到了。”
“那白總可要仔細把握,不能讓她擦肩而過。”林致不知道他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麼,明明是才見過兩次面的。
“林老師回去認真考慮考慮吧,我個人建議爲了您的前途,還是稍微迎合一下觀衆(zhòng)的口味吧。”
林致點點頭,起身告辭。
桌上的咖啡還剩下半杯,白時捷走過去端起來一飲而盡。
香濃醇厚,還有一絲絲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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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林致回過頭,看見了站在停車場的楚向南,他沒戴口罩。
他往這邊走過來,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風衣,高大挺拔,在皚皚白雪中好像一幅畫。
“你怎麼還在這?”林致看了眼四周,行人寥落。
“辦完事剛好經(jīng)過。”楚向南替她彈開帽子上的雪花。
“哦哦,回家吧。”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們?nèi)コ匀狻!?
“好啊。”林致歪著腦袋想了想,答道。
“你有心事?”從上車那刻起,林致就沒說過話,她靠在座位上,閉著眼睛。
“沒有啊。”
“那怎麼不說話?”
“在裡面說的太多了,存量告急。”
楚向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話還要看存量。
車子停在一家韓國烤肉店門口,他戴上口罩,拉著林致走了進去。
爲了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兩人要了一個包間。
“哎,你每次出門都這麼辛苦啊?東躲西藏的,好像在玩捉迷藏一樣。”落座後,林致問他。
“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楚向南一邊點菜一邊回答。
“還分時間地點場合?”林致想不通是爲什麼。
“和男人一起出來時就可以光芒正大,可女性同胞就必須小心。萬一被拍到了,明天你就上頭條了。當紅男星楚向南與一神秘女子現(xiàn)身某烤肉店,二人舉止親密,疑似新歡。”
“額,無聊,竟然連名字都沒有,還神秘女子。”林致對這種描述表示很不滿。
“放心,馬上就會有人將你的祖宗十八代都人肉出來,連你小時候的滿月照都不放過。”楚向南補充道。
“額,這也太嚇人了吧,什麼隱私都沒有。也不知道當明星有什麼好,還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林致邊說邊朝嘴裡塞了一大塊肉。
“就像你說的,你想修復人類的靈魂,我們也想。想通過作品,教大家真善美,榮與恥。”
林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