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發燒了要捂著,趁著楚向南喝藥的時間,林致在衣櫃裡找被子。
找了半天就找到一牀。
她將這唯一的一牀被子託在手上,看著楚向南,意思是就這一個?
楚向南點點頭。
額,做什麼大明星,連被子都沒有。
“等著哈,我去給你拿一牀厚的過來。”林致想到自己還有一牀厚被子,放在箱子裡的。
之前在那個破房子住的時候,冬天沒有暖氣,空調也不是很給力,她就是靠著那牀被子活下來的。
這還是當初考上大學時,老媽給做的,全手工的,厚實。這麼多年都沒壞。
被子放在櫃子的最上面,用一個紙箱子裝著的。她踩著凳子,使出吃奶的勁纔將它拖下來。
還好,搬家之前剛曬過,沒有黴味。
她將自己最厚實的被子蓋在楚向南的身上,又加上他的那一牀,將他捂得嚴嚴實實。
楚向南看著被裹得像糉子一樣的自己,眼角竟然有些溼潤了。
這麼多年,他都是自生自滅,還沒來沒有人像她這樣照顧自己。
“好啦,你可以睡覺了,一個小時後我再過來看看你。”林致很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楚向南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林致見狀,關燈,關門,回到客廳。
看著陽臺上擺放的器材,那還是兩個星期前張文靜買來的。
如今,唉,上課的第三個星期,一個學生去了劇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另一個學生髮燒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她走過去將那些器材拉到客廳,都是她曾經最熟悉的碗碟、顏料、刷子、印模材料、三A膠等等。
林致有點想念三年前的自己了。
她換上白大褂,帶上皮手套,將茶幾推到一旁,給自己佈置了一個工作場。今天她原計劃要演示的是瓷器修復。
她很虔誠,將那些工具材料認真地擺放在工作臺上。
買來的瓷碗還是新的,她故意砸碎,製造出裂痕。
趙逸是她在這一方面的領路人,他們認識的時候他剛入職滿一年。
如今,他應該已經是這一方面的專家了吧。
林致苦笑一聲,將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拾起。
清洗、粘合、補缺、打底、上色、做釉是瓷器修復最基本的六個步驟。
新買來,基本上沒什麼污漬,清洗是沒必要了,她直接開始第二步粘合。
這是一個六瓣型瓷碗,碎成三片,缺失一片。將破碎的三片按照缺口形狀對準,在缺口處塗上三A膠,粘合便完成了。
爲了讓膠水迅速凝固,還用鼓風機對著吹了幾分鐘。
長時間未做,手有點生,拿起碎片時竟有些發抖。
補缺,方纔打碎瓷碗,碎片七零八落,林致故意丟了一片。
將攪拌好的模具材料倒在塑料磨具框架裡,所謂的磨具材料其實就是補牙用的藻酸鹽印模材。
再將瓷碗完整的那一部分插入其中,固定幾分鐘後,將瓷碗取出。磨具材料上留下瓷碗的印子。
接著將瓷碗有缺口的那一邊固定在印子中,往裡面倒入事先配製好的滑石粉。冷卻凝固十幾分鍾後取出。滑石粉就固定在瓷碗的缺口處了。
將補好的瓷碗放在通風處,等待上面的滑石粉變幹,幹到可以上色的程度。
這個過程需要等待好幾個小時。
林致脫下皮手套,換下白大褂,準備去更文。
“聽小張說你以前是做文物修復的,爲什麼後來不做了?”楚向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間門口,看著沉浸在手中工作,一臉認真的林致問道。
“相比於修復器物,我更想修復人類的靈魂。”林致沉默了片刻,回答。
楚向南沒有說話,他沒想到林致會這樣回答。修復人類的靈魂,他和她如今做的都是這樣的工作。
“好點了嗎?”林致見他裹著被子,傻站著。
“出了一身汗,舒服多了,你的方法還挺管用。”
“再去休息一會吧,補好的瓷碗需要時間晾乾。”她指著放在工作臺上那個殘破的可憐瓷碗說。
楚向南點點頭,回去了。
修復器物,讓它們起死回生,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趙逸說的話。
分手那天,林致特別想告訴他:我的心碎了,永遠修不好了。
可是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天空就下起了傾盆大雨,來送她的同事說趙逸抗洪搶險去了。
~~~~~·~
午飯時間到了,林致想起了昨天晚上剩下的土豆燜飯。打開冰箱一看,不見了。
昨天盛土豆燜飯的那個大碗此刻正躺在碗櫃裡,乾淨得光彩照人。
想不到那個人還挺愛乾淨的,吃過飯了還知道洗碗。
今天中午吃什麼呢,冰箱裡都是蔬菜。那個人生病了,怎麼也得吃點肉補補吧。
林致來到楚向南房門外,敲門。
“進來。”
得到允許後,她推開門,靠在門上問:“中午你想吃什麼?”
說這話時她有點不好意思,右手不停地摸著後腦勺。
“你決定吧,我不挑食。”
“家裡只有土豆和西紅柿了,沒有肉。”
“那我來叫外賣吧,今天好不容易生病了,應該犒勞犒勞自己。”楚向南拿過手機,開始點外賣。
額,難不成還盼著自己生病。
“你想吃什麼?”看了一會後,他擡起頭問林致。
估計也是個有選擇恐懼癥的人。
“隨便,你決定吧。”林致說完關上門回房間去了。
路過工作臺上的那個瓷碗時,她停下來看了一會。還沒幹透,不宜上色。
外賣到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林致餓得飢腸轆轆。楚向南也餓得前胸貼後背,他早上就沒吃。
“哇塞,怎麼是日料!“看著他將一個個外賣盒子打開的時候,林致睜大了眼睛。
她特別喜歡日料,不過自己沒錢,只吃過幾次,還都是蹭別人的。
“吃吧,不用客氣。”楚向南指著一桌子的壽司、拉麪,天婦羅、刺身等招呼道。
好豐富啊,林致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他對面,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壽司上的墨魚籽她最喜歡了,雖然有點苦,但是架不住回味無窮。
有這麼好吃嗎,吃得這樣開心。楚向南看著她,忍不住想笑。
“送了兩瓶清酒,來一點?”他搖晃著手中的清酒試探性地問。
林致立刻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玻璃杯,擺在餐桌上。
楚向南給她斟滿,她一飲而盡。舉著酒杯,還想要。
想當年寫畢業論文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是靠這清酒解愁撐到半夜的。
如今這些對林致來說都是小事,一瓶喝下去根本沒感覺。
不知道怎麼就練成了這樣的好酒量,也許是傷心事太多了吧。
“慢慢喝,喝多了容易醉。”楚向南給她斟滿後勸道。
林致又一飲而盡。“放心吧,我千杯不醉。”
“先吃點,吃飽了再喝。”楚向南將她的杯子奪了過來。
林致默不做聲,將一盒子的壽司一個一個地塞進嘴裡。
“你知道嗎?以前我不是不喜歡壽司的,總覺得涼冰冰的有什麼好吃的。”她一邊吃一邊嘮叨。
楚向南假裝很認真地在聽。
後來爲什麼又喜歡吃了呢,林致也不記得了。只知道和趙逸在一起的那三年,兩個人一起吃遍了那個城市的壽司店。
“這個刺身好新鮮啊,可是我不敢吃,太嚇人了。”她夾起一片,放在眼前瞅啊瞅,瞅啊瞅。
“我真的不敢吃,章魚什麼的太嚇人了。”她一個人自言自語。
趙逸看著她,眼神越來越迷離。才兩杯而已,就已經神志不清了,還說自己是什麼千杯不醉,也真敢說出來。
除了刺身,桌子上的其他東西,她幾乎都吃了一半。
“哇,好飽。”林致站起身,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說道。
楚向南扶她回到房間躺下,輕輕地關上房門走了出來。
兩瓶酒她喝了一瓶半,不睡到晚上纔怪。
將餐桌收拾乾淨後,他站在工作臺前,盯著那個等待晾乾的瓷碗看。
修復人類的靈魂?!哪有那麼容易,傻丫頭。
他套上她的白大褂,帶上她的手套,模仿著她的樣子,將桌子上的另一個完整瓷碗打碎。
楚向南不明其理,找不到感覺,笨手笨腳。忙活到三點多,碎片還是碎片,膠水粘得到處都是。
原來修復文物也不容易,他不禁感慨。看來爲了演好趙逸,他還需要做很多工作。
林致醒來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她摸著自己痛得要炸的腦袋,想了好一會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不會把什麼事都說出來了吧!怎麼辦!怎麼辦!這樣他們就知道趙逸是真實存在的了,要是趙逸看到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打開房門,看見楚向南正坐在沙發上吃中午剩下的紫菜包飯。
“應該幹了吧,可以上色了嗎?“他指著工作臺上的那個瓷碗問道。
林致走過去,摸了摸,應該可以了。
旁邊一堆狼藉,她的三A膠所剩無幾。
楚向南假裝沒看見她驚愕的表情,走過去,拿起桌上的刷子問:“這個是幹什麼用的?”
林致忍不住笑了出來,“刷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