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如同奶油般覆蓋在小區的綠化,睡了一個長長的懶覺,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拉開落地窗簾,已是晴天。
慕凌風開了車來看我,說了兩句不到就被電話打走,車子還留在西苑。這也不能怪他。今年六月,我們從全國最好的立華大學畢業,他是家族企業繼承人,早早就被安排接手慕氏工作,許多大會、應酬也聽命於慕志成,不得不去。而我,學業馬馬虎虎,幸虧爸爸在慕氏當財務總監,順便專業對口,在公司雜誌處找了個職位,寫寫文章喝喝茶,九月份正式上班。
“喂,”我撥了慕氏在美國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華人小姐,用流利的英語說了一大串“慕氏集團歡迎您”的話聽出我懶懶散散的聲音,換了中文:“烏小姐啊,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來了?”
“晚?”我揉揉頭髮,瞇眼看了看家裡滿地的陽光,又看了牆上掛著的鐘,詫異說。對面立即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您又忘了,現在在美國是凌晨,烏總下班了。”
去,爸爸交代好多回,我總記不住。好歹是個學文的,對著地圖算時區一流,一遇上實際問題就是滿腦袋空蕩蕩,大中午的給芝加哥打電話。
“您有什麼事情要我轉告給烏總嗎?”
“沒什麼,”我訕訕的,“就告訴他我畢業了,昨夜回的家,慕凌風送回來的。”
“好,記住了。我下班時交給接班的同事,明天一早烏總就知道了。”
“謝謝。”我掛掉電話,在佈滿灰塵的屋子裡來回溜達兩圈,把屋裡所有的窗簾都卸下來,扔進洗衣機。
一個人住,不管天氣多麼好,心情多麼棒,電話裡的嘟嘟聲,遮過太陽的雲彩,或者隔壁孩子一聲啼哭、大人一聲責罵都會讓人莫名其妙覺得孤獨。
我坐在陽臺洗衣機的對面翻會手機看會太陽,捧著手心又釣了兩條魚,看見慕凌風今天開來的低調的雪佛蘭,決定收拾收拾自己,下去消磨會時間。
開車這件事,還是爸爸沒出國前試圖開導我的,掐指一算,足足四年了。後來看我實在沒有學車的決心和潛力,就把家裡的車賣了,買了輛自行車。自行車還放在學校,等慕凌風幫我拖回來,我拿著他留在桌上的車鑰匙,堂而皇之去擺弄那輛雪佛蘭。
“你說說,慕凌風到底愛你哪裡啊?”大二時,郭絡蘅經常一邊給我腿上抹藥膏,一邊數落我,“要個子沒個子要身材沒身材,屁股比不上董清雲,胸部比不上董綺雲,說聰明吧,比我差一大截,走路被鞋帶絆,騎車摔死跟頭,擱大街都沒人要的姑娘,怎麼就被他撿了呢!”
我晃晃腳丫子,得意地說:“這叫緣分。”
“是,”她挖苦,“是有隻猴子隨地大小便,被你踩著了。”
我會心一笑,踩準了油門,把車挪出車位,打算開到西苑南邊人比較少的地方練習。慕凌風習慣開車的時候戴墨鏡,每輛車裡都放有好幾副各式各樣的墨鏡,其中有兩副是配女式的成一對,他也買回來,放在副駕前的小盒子裡。我對他的行爲太熟悉了,看好前方沒人,鬆開扶方向盤的左手俯身過去拿,剛觸到盒子,扔在座位裡的手機就響了。
說曹操曹操到,正是郭絡蘅打來的。
“我要來C市工作了!”電話一通,就傳來她興沖沖的聲音,不知爲何,“工”還破了音,又高又尖,像鋸子劃過耳膜。
我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高度緊張地再看了前方沒人,放慢車速,說:“不是纔去Q市麼,怎麼又回來?”
“自然是想你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去了這麼多天還不知道你這朵花兒謝了沒。”
“你放心,沒有你挖苦,我活得更好,十年如一日。”
“切,”她放下端著的架子,恢復大咧咧的原形,“說真的,你猜我遇上什麼樣的機會了?前天我到Q市住在一同學家,他爸爸是什麼社的財經主編,看了我大學寫的文章,說這麼好的文采,不如來我們社當財經記者吧。我當時心裡嘀咕,和那家籤都簽了,怎麼可能又給你們當記者,再說我學的也不是財經啊,看在同學在的份上就乾笑了笑沒說話,結果你猜怎麼著?”
肯定是好事情。我問:“怎麼著?”
“她爸爸以爲我願意,就告訴了我,說《C市日報》加盟了新股東,對財經很重視,要做一些大項目提高知名度,全國找合作伙伴,剛好他們社就拉到了,要招有膽量有激情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人。”
“你上鉤了?”
“那怎能不上鉤啊,進《C市日報》是多少人的夢想,何況是我這種沒背景沒後臺的人,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兒!聽何伯伯講了,我一夜沒睡著,合計著,雖不是直接進日報,好歹回了C市,手上也有項目,好好做做大了,指不定就能留,一舉幾得豈不好。”
“所以,Q市的工作你一天沒去就辭了?”
“辭,當然得辭啊!烏小花,姐姐馬上要回C市,和你在一個城市工作了,你開不開心?”
“開心。”有時候,不,大部分時候,郭絡蘅的話真是太多了。
“不誠懇,我再問一遍,你在慕氏,我在日報,以後有大把的鈔票,每週都可以聚餐血拼,當對方孩子的乾媽,你開不開心!”
“開……啊!”
“喂,你怎麼……”
我踩死剎車,身子猛地撞在方向盤,車輪和地面摩擦出的聲音比指甲摳在牆壁還讓我揪心,倉皇地擡起頭,看到前面躺著的人,差點癱死在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