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變作小雨,地上溼漉漉的,我坐在前排,看著雨刷在眼前左左右右,心急如焚,街上的車流卻絲毫不動,禮拜五的晚上,慣例的大堵車。
我想給慕凌風撥電話,拿出手機,不知什麼時候自動關機了。這是進東區的必經之路,離三街有兩條街的距離,好多回家的車在這裡堵死了,我怕他等久了出事,不顧司機的責罵強行付了車費,打開車門,穿過煩躁地按著喇叭的車輛,進入一街。
一街的車差不多堵到二街,我看到好多司機打下車窗抽悶煙,所幸的是,老徐說的三街不是主幹道,街道比前面兩個標號的街窄很多,雨夜,行人也很少。我連走帶跑,老遠看到一個點著燈的大排檔,大排檔的對面,站著一個打著傘的胖子,不時地張望,看到我就小跑過來。
“他呢?”我打下外衣帽子,抹了抹頭髮上的雨水問。
他把傘打到我頭上,指著對面說:“就在那裡,那幾個人還沒走。”
“我們過去。”我拉他的衣服,他想了一想說:“你們倆的事,我還是別插手了。”說著,衝我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打著傘後退。我看著他,心裡覺得挺不舒服的,仔細想,人家的確沒有義務要陪著我們涉險,就沒說話,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裡,頂著雨過街,走進那幾個混混的視線裡。
大排檔的燈光黃黃的,穿襯衣的男人背對我而坐,離得近了,才恍然發現他不是慕凌風,是失蹤了一個星期的羅正胤。
我假裝沒有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拍了拍正在喝酒的他的肩,說:“夠了。”
“不要你管。”他推開我,聲音含含糊糊,醉得差不多了。
我站在離他半米的位置,把手又插回口袋,看著他分明不能喝又強灌的側影,守著。他不管我,也不看我,繼續喝,我站了會,忍不住,去收拾他身邊的公文包,他忽地一動,按住我的手。
“你的手好涼。”我說。
他彎曲手指握了握我,又懷疑又敏感的目光擡起來,深邃的黑眸子對向我,忽而鬆了手,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這次見他,讓我感覺很不一樣,也許是他喝過酒,也許是他寫過那封信,又也許是我過了整整一個星期沒有他的生活,我居然隨著心跳的牽動緊張了一下,抱起他的包說:“先回家吧。”
羅正胤低下頭,盯著酒杯,沒有理我。
桌上很簡單,一隻杯子,四隻酒瓶,沒有一點下酒的東西。我看得無來由心疼,又看到周圍那幾個年輕小夥子的表情,的確不像是正經人,按住他的肩,叫老闆來結賬。
年輕人中的一個說:“老闆不在,把錢交給我們就行,四瓶酒,八百。”
八百,這不是明晃晃的宰人麼?我把快滑到地上的西裝找回來,搭在羅正胤身上,扶他起身說:“把你們的菜單給我看看。”
年輕人笑了笑,從桌上跳下來,仗勢欺人,“美女不信咱們的話?”
羅正胤醉了,登時接話:“不準調戲她。”
我說:“大家都是有常識的人,一瓶酒多少錢,還指望唬弄人?老闆不在,憑什麼你說多少就多少,況且這錢,也不該給你。”
他斜眼問我:“那你覺得該給多少錢?”
我扶穩羅正胤說:“旁邊就有超市,拿著酒瓶子進去,一瓶酒多少錢我每瓶加10塊買單。”
“我不呢?”他走過來,其他幾人也圍過來。
羅正胤腦子很想清楚,但是身子一直趔趄,一半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我看看街道,這條街不知怎麼的,人和車都少得可憐,超市老闆娘好奇的目光也一遇到我就耗子似的悄悄挪開,很明顯,不敢惹這些人,給自己招麻煩。我嘆口氣,摸了摸口袋,把裡面的兩百塊錢都掏出來,說:“就這麼多了。”
“不夠,美女,八百。”
“爺說了,不準調戲她。”
我沒有好氣說:“你不要,就一分錢都得不到了,不要挑戰我的耐心,不要命的可不止你們幾個,把我惹毛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年輕人不屑地笑了,表示他並不是被嚇大的,靠近我。羅正胤瞇著的眼睛大了大,步子穩了一些,丟開西裝,鬆開領帶,解開襯衣前兩顆釦子,冷不丁出拳,打在那人臉上。
“你打我?”年輕人被打在地上,示意周圍的兄弟們。
羅正胤半醉,咬著牙一邊解袖子上的扣子,一邊說:“爺打你怎樣,爺打得就是你,把爺的話當耳邊風,你活得不耐煩了。”
說話,一腳踢在人肚子上,疼得他直嗷,其他人見他氣勢,不知他深淺,都不敢靠近,我先是本能地躲著,後來看他下手實在夠狠,擔心節外生枝,弄出官司,輕輕拉了拉他,他彎腰勾起地上的西裝,搭在背上,嘟囔了句“爺的女人”,攬著我瀟然離去。
回家的出租車上,羅正胤倒在後排睡熟了。
我從後視鏡裡看他的模樣,忽然覺得他很神奇,脫了西裝鬆了領帶就是另外一個人,在那種情況下居然可以保護我毫髮無傷地離開。四瓶酒的餘香在狹小車廂裡微醺,兩百塊錢也安然地握在我手裡,沒有便宜壞人。
雨變小了,車還堵著,我聽著交通臺的廣播,不知不覺笑了。
司機說:“最怕週末遇著這樣的天氣。”
我窩在座位裡,看著雨夜裡閃爍的霓虹燈,街上各種型號顏色的車輛,和人們臉上的各種表情,聽著電臺懶懶的音樂,卻覺得即使堵車,也是很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