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庸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在這個時候醒來,聽到動靜,無聲無息的入內,手中端著碗熱騰騰的參茶,端給了他。
喝了口參茶,那股暖意流入身體,東陵無絕這才感覺好受了些,道:“去傳焰風,把關于有窮那邊的消息都呈上來吧。”
這些天以來,所有人對關于德妃的事都是閉口不提,他自己也是。不過,有窮那邊的動向是每隔幾天都會及時向他傳遞的,只是他回宮之后就未曾再問及過。
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想知道她任何消息,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未曾有一刻忘記過她,盡管,是因為恨。
吳庸當然知道他這道命令意味著什么,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他可不敢冒死提醒君上,三天前他就已經頒了旨,宣布德妃病逝了。
不多時,焰風便帶著幾封信函出現在了寒午宮的寢殿內。原本,在君上宣告德妃病逝時,焰內還暗自松了一口氣,如今,這口氣卻又重新提了起來。
東陵無絕掃了一眼他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示意他將信呈上來,焰風只得默默的將信奉上。
第一封信上并未提及沐蘭的下落,只寫明了蕭翼的行刑時間。第二封信敘述得有點長,講的是行刑當日有窮國發生神明顯靈的事件,從整個描述里,東陵無絕已經可以確認,那三個所謂的“神仙”便是沐蘭三人了,這也像極了她會做的事。
想到整個有窮國的人都未能幸免的被她玩弄了一把,竟就這么答應釋放蕭翼了,東陵無絕唇角不由得冷冷揚了揚,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第三封信,才看了幾句,眉頭便漸漸皺了起來。
看來,她為了蕭翼,在有窮國弄出的動靜還不小,雖然信中說的火燒昭祿殿和太子失蹤之事并未言明是誰所為,想來與她脫不了干系,否則,最后她也不會那么順利就帶走了蕭翼。
她竟真的和蕭翼走了?東陵無絕氣息微微一變,問道:“就這些嗎?”
焰風垂眸應道:“最新的消息還未到呢。”
東陵無絕放下信函,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焰風應道:“十天之前。”
已經十天了?東陵無絕暗自握了握拳頭,心里閃過的一絲冀望瞬間便化為了灰燼。她曾不止一次向他承諾過,只要蕭翼平安無事,她會立刻回到他身邊來。可是,已經過去十天了,她卻沒有回來。
這樣想著的時候,東陵無絕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他怎么就又忘了,在鄔江那日她便親口說過的,他們已經徹底結束了。她,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情緒,東陵無絕冷冷開口道:“給你三天的時間,朕要知道她的下落。”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焰風無聲的嘆了嘆,壯著膽子回道:“君上,您也知道,德妃娘娘可以一夜之間從京城抵達江北,這天下這么大,屬下要去哪找她?”
他可沒有忘記君上因為她險些命都沒了,像德妃這樣的女子,去禍害禍害有窮國也就算了,再將她找回來,也不知道還會發生怎樣的事呢。
東陵無絕沒有理會他的話,道:“就算是找遍所有國家,也要把她給朕找出來。”
這些天的事實證明,想讓他成全她,他做不到!既然她讓他這么痛苦,他又豈能讓她好過?
焰風知道,他都這么說了,便是非找到德妃不可了。吳庸不敢多嘴,他卻不得不勸,道:“可是,德妃已逝,您已經召告天下了,怎能……”
“她沒死,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東陵無絕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道:“朕知道你擔心什么,不錯,德妃已逝,這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德妃,朕要你找的是她這個人。”
那還不是一樣,焰風冒死提醒道:“君上,德妃娘娘若是愿意回來,當初就不會那么執意離開了。屬下便是找到她,也未必能讓她改變心意……”說得難聽點,人家現在都已經和那蕭翼在一起了,找到又能怎樣?到時候,君上難免還是要再傷心一次。
“朕有需要過問她的心意嗎?”東陵無絕聽得很是不悅,他當然知道焰風沒有說出嘴的話是什么意思,“你只需找出她的下落,剩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焰風知道自己再勸也是無用,只得硬著頭皮應道:“那屬下這就去辦,只是,三天只怕不夠。”
“那就五天。”他已經沒有更多的耐心再等更久了。
焰風揖了一禮,也不耽擱,退出寢殿去。
待他離去后一會,吳庸這才入內,東陵無絕已經開始吩咐傳玄冰玄素伺候洗漱。
吳庸見狀,道:“君上,五更還未到,您不再歇會了嗎?”
“不必了。”東陵無絕站起身來,道:“朕讓你擬的旨意準備好了嗎?”
吳庸忙道:“已備妥了,就擱在南書房內。”
“那就去南書房吧。”今天是下旨廢除榮紫璇皇后之位的日子,這幾日群臣為了此事可沒少讓他煩心,若非鄔江縣的事查出與榮家有牽扯,以及榮紫璇私自出宮的事實擺在眾人面前,這事只怕還沒那么快解決。
至于她過去所犯的那些罪行,他并未一一追究,便當作是他對她最后一次的縱容吧。
沐蘭被帶到皇宮面見拓跋龍吟時,想必拓跋凌云早已將自己的一套說法稟了上去。拓跋龍吟一臉陰沉,眼神里有著難以掩飾的喪子之痛。
“你就是害死我兒子的人?”拓跋龍吟冷聲開了口,目光陰鷙。
“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六王。”沐蘭知道,再多的辯解也只是浪費唇舌,卻還是挑明了道:“不過,顯然你更愿意相信是我做的,否則,你的太子就會有嫌疑。”
她這句話正中拓跋龍吟心中的忡節,畢竟,坐在這個位置已不是一兩天,有些事不用別人提,也會生疑的。但就像沐蘭所說,就算他心頭有過那樣的狐疑,也絕不會往那方面去想的。所以,沐蘭的他讓他心底那把仇恨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了些。
“哼!”拓跋龍吟重重冷哼了一聲,道:“聽說,你是為了要替蕭翼報仇?既是如此,朕是不是也要為自己的兒子主持公道?”
沐蘭掃了一眼他們父子倆,道:“那我倒想先問問,太子殿下,你如何就斷定六王已經死了呢?你親眼看到他斷氣了嗎?還是親眼看到我殺了他?”
拓跋凌云不急不徐的應道:“當時在場的侍衛每一個都可以出來作證,六弟是死在你的毒藥之下,就像你當初在我府中井里下毒一樣,不過我運氣比六弟稍稍好一些罷了。”
沐蘭涼涼一笑,道:“客觀的說,看到你們手足相殘,我應該很開心才是。不過,死的那個不是你,還真是老天無眼。戲便演到這吧,接下來是不是該說說如何處置我了?”
“放肆!”拓跋龍吟怒斥一聲,道:“別以為你是夏涼的公主,西楚國的皇妃,便可以為所欲為。你做過些什么,朕全知道,你竟敢唆使清舞叛逃,挑撥我們有窮與西楚的聯姻,如今更是害死了朕的皇子,朕豈能容你?來人!”
侍衛應聲而入,拓跋龍吟沉聲命令道:“把這女人給朕押到莊監寺去,待朕知會了西楚,再擇日問斬!”
“父王。”拓跋凌云不等侍衛有所動作,便搶先一步,道:“兒臣認為不妥,不管怎么說,她現在的身份還是西楚的皇妃,咱們既然還要與西楚交好,總得給他們幾分顏面。莊監寺那種重刑之地,若她有個三長兩短的,西楚那邊反咬一口,對咱們反是不利。不如將她暫時軟禁在兒臣府里,等西楚那邊回復了再作論處。”
拓跋龍吟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就即刻給西楚發信吧,還有,調集所有人馬,務必將老六的尸首找回來,清舞也給朕帶回來!”
“是。”拓跋凌云應著,回頭瞥了一眼沐蘭,唇角揚起一抹她才懂的笑意。
沐蘭也沖他涼涼一笑,東陵無絕,她是不是快要能見到他了呢?她知道,拓跋凌云終是會有辦法讓他親自跑一趟的,這樣的相會還真是叫人有些期待。
回府的路上,兩人終于又得以獨處,拓跋凌云凝視著她,道:“你可別怪我在父王面前讓你擔這些罪名,我這也是為了我們兩個的將來。”
“不,你做得很好。”沐蘭笑著,話里的意思讓人聽不出是真意還是嘲諷。
拓跋凌云琢磨著她的眼神,突然朝她欺近了幾分,道:“你昨晚說的想置東陵無絕于死地,是真心的?”
“你忘了把你自己也算上。”沐蘭提醒著。
“至少,在殺死東陵無絕這一點,咱們還是有共通點的。”拓跋凌云自覺忽略她的話,道:“想不想合作?”
沐蘭詫異的微微挑眉,繼而不置可否的道:“看來,你有好的建議?”
拓跋凌云眼里算計著,笑道:“只要你聽我的,我可以把親手殺死東陵無絕的機會讓給你。”
沐蘭好笑的道:“你就不怕我臨陣反悔,和他聯手對付你?”
拓跋凌云似是早已想過這一點,不以為然道:“凡事總會有風險,我覺得,讓他死在你手里,比我親手殺他要有趣得多了。”
“聽起來倒也有些道理。”沐蘭隨口應著,玩味的看向他,道:“那么你呢,你要怎么死才會覺得有趣?”
拓跋凌云看了看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你若能殺得了我,我的命你隨時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