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豈會把她這么幾句話放在眼里,涼涼笑道:“年紀再大有什么用?還能大得過身份?區區一個臨陽小縣而已,你回去好好打聽打聽,京城的德盛錢莊比起他龐莊主如何?”
張媒婆一時被她的氣勢唬住,然而,到底是靠嘴皮子混飯吃的主,見勢不對,臉面一翻,道:“看來,洛家是攀著高枝了,那感情好,既然婚事談不成,那就把欠的債還上吧。”
“債?我幾時欠你們債了?”曉蟬被她說懵了。
“便料想你不知道,這可是你爹生前欠下的。”張媒婆說著,朝一旁同來的大個子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掏出一紙契約來,道:“白紙黑字,寫著你爹前年做生意時找龐莊主借的五百兩銀子,加上利息,現在該是八百兩了吧?你不嫁也成,把帳還清就可以了。”
“這不可能,我爹做買賣的錢全是靠莊子里的收入攢下的,根本不需要找別人借錢。”曉蟬身為獨生女,對家里的生意和經濟并非一無所知。
張媒婆似是料定她不信,冷哼道:“這上面可是有你爹親自按的手印,當時還請了咱們的知縣老爺做擔保,你若要賴帳,咱們就可只好上公堂上說理去了。”
曉蟬一時被震住了,就連沐蘭也有些束手無策,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人家這欠條看起來是鐵證如山。
“彩禮我就擱這兒了,三天之內,你若還不了錢,就準備著上花轎吧。”張媒婆得意的沖沐蘭昂了昂頭,對身后送禮來的樂隊道:“我們走。”
說著,眾人一路吹吹打打的哄散而去。
待那些人走遠,阿山首先打破了沉默,語出驚人的對曉蟬道:“我們成親吧。”
曉蟬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里又是喜,又是憂,卻還是搖頭,道:“你不知道那個龐莊主的厲害,他不會就這么放過我的。”
沐蘭被阿山的決定感動著,不由得問道:“這龐莊主到底是什么人?前來提親還帶著欠條,看來是有備而來啊。”
提到這個人,曉蟬臉上竟閃過一些懼意,道:“我也沒有見過,只知道這個人生意做得很大,收購了不少莊子,連那些當官的都要巴著他。三年前,他來找過我爹,想低價把莊子買下來,我爹自然沒有答應。按說,我爹是不可能找這種人借錢的。”
“如果欠條是假的,那豈不是連縣太爺也和他暗相勾結做假證?”沐蘭分析著,若真是這樣,可就不好辦了。
曉蟬急得眼眶都紅了,尤其是在阿山對她說了那樣的話以后。
看到她這樣,阿山眼里也痛苦著,“如果我能記起來就好了,也許,還能給你一個去處。”
聽他這么說,曉蟬感動得流下淚來,悄悄扭頭眨去淚水,道:“去年一年的收成都被那伙山賊劫走了,下人們逃走時,也卷走了不少財物,如今所剩的現銀不多,實在不行的話,便只有變賣家產,把帳還上應該沒有問題,只是……只是我們洛家上百年的產業,從此就再也不存在了。”
阿山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懇切的轉向沐蘭,“昔顏姑娘,剛才你說你來自京城的德盛錢莊,那能不能請你想辦法幫幫忙?我愿意以身抵債,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這是要賣身?沐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那是唬那媒婆的,不過,我身上的錢倒還真夠這個數,我看這樣吧,反正我這錢也是準備用來置辦點產業,這莊子我買下,還是由你們打理經營,我只要每年分得一點營利就好了。等你們攢夠了錢,隨時可以把它贖回去。”
“可以這樣嗎?”曉蟬猶豫的看向她,這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莊子也不是說買就買的,換作是誰,也得先考慮一下盈虧問題。
沐蘭知道她心性善良,不禁打趣道:“我買別人的地也是買,這有什么不可以?難道,你真想叫阿山去賣身啊?”
說到這個,曉蟬便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感激之下,深深的朝她拂了拂身,道:“大恩不言謝,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經營這個莊子,不會讓你后悔這個決定的。”
這女子身上有股現代女人的韌性,相信假以時日,定也能成為一個獨掌一面的女強人。沐蘭甚是喜歡她,忙將她攙了起來,道:“咱們以后以朋友相處便可,莊子的事,咱們現在先擬個契約,等那龐莊主的人再來時,便去縣衙把這事先了了吧。”
雖然欠債的事尚有可疑,但若那龐莊主真能手眼通天,當下還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阿山感激的沖她拱手道:“昔顏姑娘,今后你若有什么吩咐,我阿山一定在所不辭。”
沐蘭也爽快的道:“我這人最喜歡和至情至性的人交朋友,從你對曉蟬便看得出來你是個很仗義,可以為朋友兩脅插刀的人。何況,若不是遇到你,說不定我還在深山里餓肚子呢。不過,以后你可別再趕著野豬追我了,我腿到現在都還是軟的。”
兩人都被她的話給逗樂了,剛才的愁云慘霧頓時沖淡開來。三人進屋擬定了契約,最后商定,每年分給沐蘭莊子上五成的收入。沐蘭也對莊子上的種植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比如一些現代對瓜果蔬菜的培植,以及反季蔬菜和水果等,曉蟬對這些很有興趣,拉著沐蘭聊了很多。
原本,在出宮時,沐蘭還沒有真正確定過將來要以什么產業維生,如今因緣際會買下這個莊子,覺得開個另類的農莊也不錯。在皇宮的時候,每每也因為季節的原因吃不到想吃的菜肴和果蔬而興起過這樣的念頭,如果成功的話,應該能狠賺一筆。
次日一早,阿山便替沐蘭去山里的小木屋給汐楓留信了。沐蘭本不好意思讓他獨自跑這一趟腿的,但阿山說她腳程慢,倒不如他一人去來得省事。何況,發生了昨天那種事后,多個人留在莊子里,也多個照應。
讓沐蘭意想不到的是,阿山才離去不久,竟有一隊衙差帶著公文闖入了莊子里。見了曉蟬和沐蘭,便不由分說的下令道:“把這兩個亂黨給抓起來!”
曉蟬不解的爭辯道:“官差大哥,我們洛家祖輩都生長在這里,一向安份守法,這一點便是你們縣老爺也知道的,我們絕不是什么亂黨,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錯不了。”領頭的衙差掃了一眼她和沐蘭,道:“你們莊子里是不是還有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上頭的旨意寫的很清楚,亂黨就是這一男一女,至于你,敢窩藏亂黨,必然也是一伙的!”
沐蘭聞言一驚,一男一女,難道指的是她和汐楓?東陵無絕這么快就發現了?
“這位大哥,我是洛家從京城里來的親戚,你們所說的來歷不明的男人,是洛家招來的上門女婿,我們可都是有根有底的人,不信你可以去查一查。”沐蘭穩住心神,不慌不忙的說著,同時給那領頭衙差手里塞了錠銀子。
衙差將銀子往懷里一揣,語氣稍稍客氣了些,道:“我們也是接到舉報,奉命行事而已。既然你們不是亂黨,就且跟我們走一趟吧,到了衙門把話說清楚了,自會放你們回來。”
其它衙差將里里外外搜過之后,來報道:“沒有發現那男的。”
領頭的衙差也不甚在意,只揮手道:“那就先把她們帶回去。”
曉蟬還想爭辯,沐蘭悄悄拉了她一把,示意她沒有用,只對一旁的管家和奶媽道:“如果阿山回來,記得跟他說,帶我弟弟一起來衙門贖我們。”
算著時間,汐楓應該也要回來了,區區一個縣衙門,應該還奈何不了他。
原本她還有些擔心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過從這些衙差的態度來看,應該不是這樣,這很可能還是跟昨天的事有關。
果然,衙差將她們用馬車押送進縣衙門之后,并沒有關入大牢,也沒過堂審,而是直接押到了縣衙的后堂。
廳堂內,正首平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身著官袍,蓄著一把小胡子的四十多歲胖大叔,不用猜也知道,是這臨陽縣的縣太爺。而另一人則是三十歲上下,八字須,面容儒雅,衣著不俗,一副生意人的樣子。
“你們就是洛家莊的亂黨刁民?”縣太爺擺著一張官臉,打量著兩人,繼而厲聲喝道:“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看眼前這架式,沐蘭隱約猜測到,旁邊那個生意人大概就是龐莊主了吧?看這情形,是想先用官威將她們壓制住,然后再任由他們拿捏。
“縣太爺口口聲聲說我們是亂黨刁民,有何憑證?若拿不出證據,我完全有理由懷疑,您是以權謀私,欺負孤兒寡女。將我們兩個未出閣的弱女子招至縣衙,不設公堂,卻入后堂,西楚國的衙門好像還沒有這種先例吧?”
沐蘭不卑不亢的說著,眼看著那縣太爺變了臉色,卻依舊繼續道:“還有,您旁邊這位應該是位生意人吧?堂堂縣太爺竟與一個商戶平起平坐,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官商勾結?像您這樣的父母官,便不跪也罷。”
“你……你好大的膽子!”縣太爺幾曾被人這樣說道過,一時只覺官威掃地,猛的一拍桌子,惱羞成怒道:“你竟然敢出口污蔑本官,不是亂黨刁民是什么?”
曉蟬見他氣得不輕,不禁有些擔憂的拉了拉沐蘭,正想說幾句緩和氣氛的話,沐蘭卻不以為然的道:“那么,請問大人我哪一句說的不是屬實?難道說實話便是亂黨刁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