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姐,再過三天,我就能看見天空的顏色了!嗯,還有花的顏色,樹的顏色!”小清秀因為太興奮,說話又快又急,蔚藍微笑著替她梳著頭發(fā),輕聲應(yīng)著。“蔚藍姐,我最最想知道什么是顏色了!還有……你的樣子,閔公子的樣子!蔚藍姐,你很漂亮吧?我覺得你的聲音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閔公子呢……他好看嗎?”
蔚藍輕笑,能看見東西對小清秀來說實在是太渴望了。
“好看。”她說,閔瀾韜的確算得上一個好看的男人。
“我就是覺得怪,為什么閔公子的院子里總有股奇怪的味道。”小清秀皺眉,十分疑惑。“而且,我們院子里的人都不愿意來這里,連送我來都不肯,這里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嗎?”
蔚藍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什么東西,可能大家對閔公子用來研究醫(yī)術(shù)的東西感到害怕吧。”真的很令人害怕,她不說她倒忘了,不能讓小清秀看見的第一個地方竟然是這么恐怖的。“你睡一下吧,這樣眼睛也能好的更快一點。”
聽說對眼睛好,小清秀順從地躺下,不一會兒就安心的睡著了。
蔚藍輕輕從她的房間出來,閔瀾韜就在這條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里,現(xiàn)在打死她,她也不敢貿(mào)然走進他的那些房間了。“閔公子……”她小聲地叫了他幾聲,果然看見他一臉不耐煩地從屋子里走出來。
“又有什么事?”
蔚藍咬了咬嘴唇,“閔公子,您能不能在這兩天里把您那些泡在酒瓶酒缸里的‘東西’放到比較不顯眼的地方?”
不出意料,他果然又瞪眼了。
蔚藍趕緊解釋,“小清秀的眼睛就要拆紗布了,拆了紗布還要在這里住一段日子,我想……我想……讓孩子看見那些不好。尤其是從來沒看見過東西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說。
閔瀾韜皺著眉沉吟了一會兒,不情愿地哼道:“多事!我哪有什么‘不顯眼’的地方啊?!你還讓我現(xiàn)挖個地窖不成?”
蔚藍挑了挑嘴角,“只要把那些從長架子上搬到架子下,這里這么多白布,我的手已經(jīng)好了,趕做一些拉簾掛在架子上,不特意找的話,不會注意到架子下還藏著東西呢。”
“那些瓶啊,缸的很重的!”閔瀾韜抗議。
蔚藍低著頭不說話。
“你把我晚上要用的東西準備好,然后就多拿些布回去!一定要晚上做,明天白天還有其他事呢!”他口氣惡劣地吩咐。
蔚藍點頭,偷偷笑了笑。
蔚藍放下手里的針線,挺了挺腰背,這都幾更了?都換了兩只蠟燭了。她站起身,腿都已經(jīng)發(fā)僵,她縫了好幾個時辰了。
她輕輕打開門,靜謐的夜空繁星密布,她忍不住走到院子里,愣愣地仰頭望著……好美。風(fēng)有些涼,已經(jīng)是秋天了,她抱著雙臂,上回看星星……是什么時候?
以前看星星的時候,她總是在想念他。最亮的那顆星……就好像他的眼睛,他溫柔看她的眼睛。現(xiàn)在再望著星空,她卻想不出他的樣子。
眼角一熱,她又哭了嗎?
也許只有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只有她的夜空下,她才能偷偷的想起他,不,她的他不是睡在前面華麗院落里,不知哪個女人身邊的步爺。她的他,是永遠也不會再回來的步三少爺。
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她倒寧愿他已經(jīng)死了——她還知道去哪兒找他。現(xiàn)在……天上地下,她的步三少爺在哪兒?她找不到了。
輕聲嘆了口氣,奢望!又是奢望!一個活的都喪失尊嚴的人還奢望愛情,真是太可笑了。
她走回房間,一針一線的繼續(xù)縫,星空,思緒,他,她……都在密密的針腳里消失了。
蔚藍瞇著眼,扇著小爐子里的火,爐子上的鍋里煮著閔瀾韜的刀刀剪剪。沸騰的水讓金屬的器具不停地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淖矒糨p響,這響聲完全被屋子里閔瀾韜的抱怨聲掩蓋住了。
蔚藍一邊煽火一邊輕笑,昨天晚上沒閑著的不光是她,他也累壞了吧,把那么多沉重的罐子和缸都搬下地藏好。因為她不敢接近,他還得親自負責(zé)掛簾子,也難怪會怨聲載道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閔瀾韜還是一副誰都欠他錢的臭臉,蔚藍自顧自低頭吃飯,隨便他把碗筷摔的一片響。在這里時間長了,她也能做到眼不見心為靜,能吃的下喝的下,比起在彌綸館的時候氣色都好了一些。
閔瀾韜的午飯是按貴客份例做的,別說他們?nèi)齻€,就是五個人吃也吃不完。蔚藍仔細地挑著魚刺,把魚肉耐心地喂給小清秀吃。
閔瀾韜瞥著眼看著,突然用筷子敲碗,冷聲冷氣地說:“魚肉是發(fā)物,少給她吃。”
“啊?”蔚藍有點慌,趕緊收回筷子,擔(dān)心地看著他,“我已經(jīng)給她吃了不少了,傷口不會有事吧?”
“我看著呢!有事早說了!讓她自己吃!這么大的人還要人喂!”他不是滋味地嚷嚷。
小清秀又撇著嘴笑,“蔚藍姐,你自己吃吧,我吃的著的。瞎了這么多年,我早學(xué)會了,不然早餓死了。”
蔚藍的心一刺,學(xué)會……她何嘗不也在學(xué)呢?
“吃肉!”閔瀾韜不客氣地把一塊紅燒肉甩進她碗里,“都瘦成鬼樣子了!”
蔚藍垂著頭,慢慢扒著飯,他給她的是塊有肥有瘦的肉,她不好意思扔出來,只能盡量繞開。
他看了她半天,伸筷子把她碗里的肉挑出來扔在桌子上,“不吃可以說啊!還挑食!就是步元敖餓你餓得還不夠狠!”
她的手一僵,慢慢放下碗。
閔瀾韜一皺眉,也知道說的太過分了。沉默了一會兒,他略帶尷尬地兇著臉,夾了大大一筷子青菜放進她碗里,“不吃肉,總吃菜吧?!”
見她還是垂著頭不動,他大喝一聲:“快吃!”
她顯然嚇了一大跳,本能地開始聽從他的吩咐,他得意地撇了下嘴角。她吃飯的樣子……像只小貓,他從不知道有人吃飯能讓人覺得可愛。
蔚藍一橫心,不去想那些長長布簾下存放的東西,快速沖進那些房間,把所有的窗戶都推開通風(fēng)。
有些窗子正對著后山,閔瀾韜正在那兒掩埋剛“用完”的尸體,看見她開窗就橫眉立目地嚷嚷:“我的那些東西都是不能被陽光照見的!會壞的!”
蔚藍裝作沒聽見,繼續(xù)開窗,放個兩三天,腐敗的酒味就會消散大半吧。
太陽正好,她壯著膽子從小門來到后山,因為“肥料”充足的關(guān)系,后山的野花開得格外好,都入了秋還是郁郁蔥蔥一大片一大片。她仔細地采著,紅的要幾朵,黃的要幾朵……顏色,小清秀渴望看到的東西。還有渴望的東西……真好。
她望著一堆堆新土,她怕什么?說不定她也會被送到這里……然后被閔瀾韜掩埋。她抬眼去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竟然也在看她,意外的對視,他還故意別開了眼光。
他可會把她也**零散,胡亂地扔在坑里?
她把手里的花攏成一束,“閔公子……”
“嗯?”他又不耐煩地皺眉了。
“如果將來我也會被送到這里……你把我埋在那個坑里好嗎?”她指了指唯一一個在花叢里的坑。
“少在那兒胡說!”閔瀾韜憤憤一甩手里的鍬,滿臉怒色地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步頓住身,又惡狠狠地轉(zhuǎn)回來一把拖起她。
蔚藍被他拖行著,微微苦笑,他也心知肚明的吧?步元敖發(fā)泄夠了,就會讓她死,他的恨,她體會的太徹底。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給她活路。
院子里小清秀一臉的莫名其妙,聽見他們回來,她歪著頭問:“閔公子,赤豆和糯米是治什么病的?剛才那個姐姐送了好些來。”
閔瀾韜也是一頭霧水地瞪著眼。
蔚藍輕輕擺脫他的鉗制,淡淡一笑,“我知道。”
小清秀吃的笑逐顏開,“蔚藍姐,這東西真好吃!”
蔚藍笑了,“赤豆補血提氣,你吃正好。”
閔瀾韜坐在石臺上瞪了她們半天,終于忍不住冷哼:“我也要吃!”
蔚藍有點意外,“甜的。”
閔瀾韜極度不喜歡甜食,她早發(fā)現(xiàn)了,所以也沒給他盛。
“快點!”閔瀾韜瞪眼。
蔚藍抿嘴一笑,把鍋子上層涼些的赤豆糯米羹盛在小碗里送給他。
步元敖走進修德苑時,看見蔚藍正微笑著在鍋子里舀著什么,閔瀾韜站在她身后指手畫腳地說:“多給我盛些糯米小丸子!”
旁邊眼睛包著紗布的小女孩也不甘心地嚷嚷:“我也要,我也要!”
步元敖的臉一冷,拳頭握緊。她的微笑……為什么她還能笑的這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