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打著黑色的領帶,外面穿著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不笑的的時候看起來冷漠又堅毅。我有時候懷疑他是不是有點分裂的性格。為什么總會在他的身上體現出截然不同的兩面。
葬禮的地點在靜安寺廟,我們搭公車趕到的時候,已經到了很多人,有松本班上的老師和所有的同學,還有籃球部的隊員,他的父母在和寺廟的主持正在談話。
大家都穿著黑色的衣服,很安靜的站著,偶爾說話也壓低了聲音,似乎怕驚擾到了在這里沉睡的魂靈們,我和三井走到最后一排,被這里的氣氛所包圍感染,也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并不說話。
這是12月末,樹葉已經全部敗落,顯出一片冬日的萎靡和蕭條,即使在這寺廟里,除了清冷,也并未有安寧祥和的感覺,寺廟里青灰色的大理石地磚,暗色的梁柱,更加深了這一感覺。
松本的班長代表全班致辭,講述了松本的生平和寄托了對他的追思,我看著前面黑壓壓的人群,想到,僅此而已,一個人逝去后,也不過就是這樣了,被燒成一把灰,被大家總結一下走過的路,不論真假的懷念一下,那么活著的日子到底是為了什么,不是為了身后這樣的結束,可最終都如此結束,媽媽,松本,每一個人。從傷心,難過,到淡忘,也許還會被遺忘。
想到了媽媽,不禁有些黯然。
三井留意到我的神情,輕輕的說:“別難過,身邊總會有人離開,死亡也不過是不再見面,離開的一種方式而已。”
我抬頭看著他:“你會離開嗎?”
他捏緊我的手:“不會,也絕不會讓你離開。”
他的話在我的心中燃起了一把火焰,我捏捏他的手,不再說話。
松本的母親一直在旁邊用白色的手絹擦著眼淚,里美則站在前面,毫無表情,只是呆呆的聽著。
一陣寒風吹過,所有的樹枝丫都顫抖起來,嘎吱嘎吱的叫著。
松本的哥哥拿著一封信,簡單的說道:“這是松本的遺書。”繼而開始讀起來
“爸爸,媽媽,哥哥,里美:
此刻,爸爸和媽媽正在看電視,哥哥在讀書,里美也應該在學習,這一切,都讓我對這個世界多了一分留戀,如果死后會有另一個世界,我必會懷念這里。
感謝爸爸和媽媽賦予我生命,讓我來到這個世上,經歷了許多美好的事情,和真摯的感情。
我謹遵教誨,時刻都希望做父母的好兒子,在每一件事上盡量做到最好,我希望讓每一個人滿意。卻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我疑惑,我真正的生活在何處。
活著,卻還要四處去尋找自己的心,我很累。請原諒,也許我并沒資格說一句累,畢竟,父母在為我的生活而努力工作著,連街上的乞丐也為了生活而向人卑微著。
可是,生命是一條艱險的峽谷,而我決定做一個懦夫。每日每夜,我的思緒幾近將我折磨瘋,我感到靈魂已經脫離軀體,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吃飯,在上課,在打球,在睡覺,我已經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個才是我,我是否真實的活著。
我看著自己,覺得陌生,我時常問,那是我嗎?我更不敢照鏡子,我感到恐懼。鏡子里的人,我根本就不認識。
我就像在沙漠中行走,艱難,而絕望。
哥哥,我一直以你為榜樣,你那么優秀,使我感到你是我永遠攀不上的高山。你是爸爸媽媽的驕傲。
里美,你真的很善良,一直鼓勵我,陪伴我,你的笑容,是我最后的陽光。
請原諒我,你們一定會很傷心,請不要。這是我的選擇。與其最后讓你們失望,不如早一點結束。死亡并非是終點,只是輪回的另一個開始。
請原諒我,不告而別,我沒有勇氣面對你們說一聲再見。
請保重
純絕筆
于12月15日夜”
全場靜默著,只有風在輕輕的嘆息,沉重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松本已經逝去,我們依然活著,一步一步的前行,看不清的前方,不知道在何時何地可以回頭看一眼,去評價自己這一路這一生,是喜是悲是充滿遺憾還是無怨無悔。
里美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她擁抱了松本的母親,又握著她的手,請她節哀,與前兩日的悲哀與憔悴相比,此時的她看起來略略虛弱,卻十分堅定。
她為松本的墓碑上放了一束鮮花,默默的站在那里沉思了一會,又也許是在對松本說話,繼而揚起頭,用手向后撫順了被風吹亂的頭發,轉頭看到我,笑了笑,模樣像極了一株淡黃色的開在冰霜里的菊花。
里美的父母也來了,在與松本的父母交談,人群漸漸的開始散去,我拉了拉三井,朝著寺廟外走去。
跨出寺廟大門后,心頭上的鎖好像立時彈開了,對街上有小販在賣著熱騰騰還冒著氣的小吃,回頭望向寺內,卻仿似又感受到了凄涼和陰森的吸力,與外面的世俗生活竟是兩番景象和天地。一時各種滋味翻上來,我一只手撐在花壇上,另一只手捂住嘴,干嘔了兩下,卻到底是沒吐出來。
三井立刻扶起我,拿出紙巾給我擦了擦臉,摸摸我的臉說:“你看,小臉冰涼冰涼的,你這么怕冷。”又拉起我的手放在他溫暖的手掌里搓著,漸漸的,我也感到一絲暖意鉆入心里。
我笑盈盈的看著三井,他抬眼看見我瞧著他笑,也笑嘻嘻的說:“怎么,就這么喜歡我嗎?”
我的臉刷的紅了,他也不理會,把我的手揣到他的口袋里握著:“走吧,你有口福了,帶你到街上去吃碗熱騰騰的拉面去。”我心里剛剛竊笑,他又補了一句:“吃完了好活過來,不然看起來跟帶著一只小僵尸一樣。”O(∩_∩)O
我們并肩走著,步履輕快,被三井握在口袋里的手發燙,總忍不住時不時偷偷的抬眼看看他,他毫無察覺,而我的心卻逐漸盛滿了幸福。
一個人的悲傷,另一個人的幸福,生活讓我們如此交錯而聯系著,即使偶爾失望,絕望,卻又會帶著期待前行,生命似艱難的峽谷,松本純選擇了放棄,而我們亦不是勇士,卻選擇了向前,只為峽谷另一頭也許有著傳說中的七色花,當你看到它盛開,就能給自己,給愛的人帶來光輝的幸福。
“仁美,過兩天放寒假了,你要回東京嗎?”
“嗯,是的呢,父親已經打電話來了,巖田大叔會送我去車站。”
“那有兩個星期見不到了。”三井在口袋里握緊了我的手。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哦。”我調皮的拍拍三井的肩。
“這還是第一次這么久不見。”三井有點郁悶的樣子好可愛。
我笑出來:“我們才交往不到一天耶,你說的好像一兩年了。”
“從你轉學過來我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啊。”
“好啦,你圣誕節多吃一點,玩開心一點,轉眼就又到了要上學的時候了。”我捂嘴笑話他。
街上的商店全都裝扮一新,門窗上都掛著一串串可愛的小彩燈,大大小小的圣誕樹也被精心掛滿了各種漂亮的金屬掛件,小禮物和星星。有的星星還會一閃一閃的。耳邊則不停的傳來歡快的圣誕歌曲
這是我第一次戀愛,為什么以前從來沒有心動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面前這個大口大口吃面,并不斷將自己碗里的菜夾到我碗里的男孩子,讓我每天一睜眼就開始想念,一想念就開始微笑,讓每一個新的一天都充滿了期待。讓我越來越放不開。
“你看著我干什么?面快涼了,來,快吃快吃。”三井拿過我的筷子,將面條重新攪拌了一下遞給:"我是很帥,可是光看也不能飽肚子,多吃一點,不夠再加,多吃點等會出門就不怕冷了。"
也不知道真的是因為吃飽了,又或者只是因為三井,我卻也著實感覺身上暖暖的。即使迎面有寒風吹過,也絲毫降低不了我內心的溫度。
我們在街上閑逛著,東瞧西看,也被這即將到來的節日的氣氛感染的很雀躍。
“喂,三井。”一輛摩托車停在路邊,一個面相猙獰高大魁梧的男子下車對三井打招呼道。
“鐵男。”三井走上前,看樣子他們認識。三井和鐵男說了幾句話,轉頭又對我說道:“仁美,你去對面街逛一逛先,我和鐵男有點事要說。”
“嗯,好的。”我很乖的答應,對著鐵男躬了一下腰,便走到對街去了。
鐵男抽著煙,和三井說說笑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不知道談些什么呢。我看到巷口的前面有一家禮品店,便想著去給家人買點小禮物帶回東京。
路過巷口的時候,剛巧幾個痞里痞氣的男生走出來,我不小心撞到其中一個人身上,我正要躬身說對不起,卻被那人用力一推,我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上,手掌在地上蹭破了,頓時火辣辣的疼。
“媽的,不長眼啊,本來今天就火大。”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怒斥我。
“算了,巖崎,何必把氣撒在女孩子身上。”旁邊的男生不以為然的笑著說道。
這種場景何其熟悉,立刻勾起我心中的火,我爬起來,本能的一巴掌用力抽回到那個叫巖崎的臉上。
那幾個男生呆住了,大概沒想到看起來柔弱的我會還手,巖崎反應過來,抓住我的手,大聲說:“你活得不耐煩了你,老子就收拾你。”說著拉著我把我推到巷口的墻上。另一只手又一巴掌扇過來。
我舉起胳膊擋住了他的手,膝蓋用全力側踢上他的襠部,巖崎哀嚎一聲松開手倒退幾步,旁邊的男生發現我如此兇悍,都圍了上來。
巖崎推開其他男生沖上來一腳踹過來,我沒有空間躲,生生挨了一腳,這一腳點燃了我的暴躁因子,我迅速站起身揚起手,手指緊扣,快速狠的用力側劈到巖崎的脖子上,巖崎捂著脖子跌倒后面男生身上。我腦子里又顯出一片空白,只知道遵循基本反應,上去又抓住巖崎弓起膝蓋狠狠的給了他一下。
巖崎嚎叫著掙脫其他男生的手,咬牙切齒的要撲上來,這時三井慌張的叫著仁美,和鐵男沖到我面前,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于是三井毫不猶豫的上去揪住巖崎的衣服,憤怒的一拳打在巖崎臉上,巖崎倒在地上。
三井轉身雙手扶著我,緊張的上下看著問道:“仁美,怎么樣,你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讓我回了神,我頓時癟起嘴,委委屈的哭起來,挨了巖崎那一腳,身上也開始感覺到生疼。
鐵男擋到我和三井的前面,胳膊交叉著,輕蔑的對那幾個小子訓斥道:“喂,你們幾個小子,欺負一個女孩子,像話嗎?”
其中一個男生說道:“鐵男,我們哪里欺負到她了,這個女的太兇了,巖崎…”
話還沒說完,鐵男一巴掌拍過去,那個男生捂著臉在一邊不敢說話了
“你們還好意思說。”鐵男啐了他一口。
巖崎爬起來擦擦嘴角的血,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我們走,三井,這筆賬算你頭上。”
鐵男大喝一聲:“滾”
幾個男生趕緊跑掉了。
“仁美,嚇到了吧,不哭了啊,我們回家。”三井一臉緊張和心疼的抱著我,低頭仔細的摸摸我的臉,小心的哄著我。我帶著淚花,細聲細氣的嗯了一聲。
“三井,這情景可真是難得一見啊。”鐵男拍拍三井的肩膀,好笑的說:“好了,回頭再找你,你先照顧你的妞吧。”說著對我揚了揚手,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