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直視蘭洛斯的眼睛,溫蕾薩看出了讓她灰心喪氣,乃至心生絕望的東西,篤定,不可動搖!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奧蕾莉亞會拒絕你的請求?”見對方仿佛失去了色彩,渾身僵硬如同雕塑,蘭洛斯不忍心地輕輕一嘆。
“我當然知道,她總是把我當作孩子。”嘴角扯起一個別扭的勉強笑容,由于委屈,溫蕾薩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是的,我還沒有完成學院的課程,但那又怎樣呢?我的能力和戰斗技巧,早就超過了很多中階游俠!”
“而且更重要的是,連瑟里斯,那個被我教訓過很多次的小鬼頭,居然都在半個月前去往了風行者之塔,憑什么我不可以?憑什么!”
“瑟里斯是牧師,治療者的數量一向都捉襟見肘。”
“缺治療者,難道士兵就不缺了嗎?以我的能力,我可以……”
看著溫蕾薩憤憤不平地抱怨,蘭洛斯搖了搖頭,低沉的話語卻顯得很是篤定:“一個小小的士兵可改變不了一場戰爭。”
“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的能力,就應該思考該怎樣最大化的發揮它,而不是魯莽地去揮霍它的潛能。”
“奎爾薩拉斯擁有成千上萬的士兵,但是合格的指揮官卻是屈指可數。”回想起托曼森和赫里奧斯兩名中尉,蘭洛斯的臉上閃過復雜而真實的悲哀,深深印在了溫蕾薩呆滯的瞳孔中。
“相比能殺敵的士兵,一個運籌帷幄的優秀指揮官才能撬動戰爭勝利的天枰。”
“你覺得呢?”見對方的目光開始躲閃,蘭洛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知道,她聽進去了。
沉默突然降臨峭壁,隨著這片空間變得安靜,海風和浪潮的聲音緩慢而悠揚地回響,蟲豸的低語更是勾勒出夜色的魅力,安寧祥和的感知漸漸填充著溫蕾薩的胸膛。
低著頭,精靈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看她緊握的拳頭逐漸放松,原本激動的氣息也慢慢緩和,蘭洛斯輕輕一笑。知道自己這番功夫沒有白費,很是欣慰地點頭,隨即緩緩起身。
“謝,謝謝你。”突然打破沉默的聲音顯得有些倉促,如果不是蘭洛斯感知超群,恐怕根本聽不見溫蕾薩這微弱到極致的嘀咕。
“哈,別客氣,就當是上次你幫我隱瞞的報酬吧。”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蘭洛斯緩步離開了后山。
凝望著對方消失的地方,溫蕾薩久久不曾移動。由于剛好身處背光面,她的面孔籠罩在陰影之下,沒有人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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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蘭洛斯踏入宿舍門的同時,一縷陽光悄悄從身后溜了進去,看著眼前這個布滿灰塵的小房間,蘭洛斯不由得自嘲一笑。
說來也怪,自從被衛兵警告過后,自己似乎就沒怎么在宿舍待過?幸虧沒有宿管……
連半只腳都沒有踏進去,蘭洛斯手臂一揮將房門重重關上。既然太陽已經出來了,他也懶得再回去休息,畢竟把工資放在艾洛娜那兒,總感覺不是很踏實。
至于精神的問題,昨晚在夜色之下,蘭洛斯發現了暗影力量對自己體質的隱性改變。黑夜之中,他的精神值恢復會快上很多,并且躲藏和潛行能力也能大幅提高。甚至在保持不動的情況下,他能確定,就算是擁有超凡感知的奧蕾莉亞都很難發現自己。
順著熟悉的懸空回廊走進學院,蘭洛斯很快來到了艾洛娜的辦公室,令他意外的是,又是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出現在視線之中。
蘭薩恩徘徊在導師辦公室的門外,緊握的拳頭彰顯了他的不安,陰沉的臉色更是讓人不愿靠近。
不過蘭洛斯卻沒有在意,很自然走上前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派雷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蘭薩恩猛地一怔,隨即抬頭看向來者,驚訝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蘭洛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話說,你干嘛不進去?艾洛娜導師還在生你的氣?”
見對方提及自己當初眾目睽睽之下跟導師表白的糗事,蘭薩恩露出一瞬間的窘迫,臉上的笑容頓時充滿了怨念。
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蘭洛斯連忙打了個哈哈,隨即果斷推開了房門。
“艾洛娜女士,我的父親今晚會在他的莊園舉行盛大的酒會,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請您做我的舞伴呢?”
金色的柔順長發披散在肩膀上,為了防止發梢遮住面門,一個裝飾著晶瑩剔透的紅寶石發卡將其固定在耳后。
灌魔絲綢制成的精致長袍上纂繡著滿滿當當的精美圖案,以蘭洛斯對銘文和附魔的了解,他一瞬間便辨認出其中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奧術咒文。
很顯然,這是純粹用來觀賞,沒有任何實用性的法袍。
蘭洛斯隱隱感覺到心口發疼,灌魔絲綢在人類社會的價值甚至超過了黃金,大多數施法者都只舍得將其用在編織法袍的關鍵部位,像這位精靈這樣用作整套長袍的基礎材料,簡直是天大的奢侈。
更令人發指的是,這老小子居然不給長袍刻畫咒文,純粹用來顯擺,真是白瞎了那一身‘黃金’啊!
“我會考慮的,菲倫德雷。”不斷捏動眉心,艾洛娜雖然一臉不快,但是話語中卻并沒有像以往那樣雷厲風行。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蘭洛斯露出驚訝的目光,艾洛娜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我的助手有工作要向我匯報,不如這件事我們之后再繼續談論?”
菲倫德雷聞言抬頭,總算是將那火熱的目光從艾洛娜身上移走,下一刻,他轉向蘭洛斯的面孔中充斥著實質化的冰冷。
蘭洛斯的眉頭猛地一挑,卻毫不畏懼地迎上了對方。比氣勢,殺過巨魔、砍過精靈并且直面過腐化者和上古之神的蘭洛斯自認不會輸給任何人。
再加上虛空力量的強化,單論精神強度和韌性,超凡之下,無人能敵!
菲倫德雷剛想開口,但蘭洛斯神態的變化仿佛一柄刺入自己咽喉的利劍,讓他渾身的血液突然逆流,雙眼瞪大的同時,冷汗瞬間浸濕了全身。
“蘭洛斯。”朝著門口那個認真起來的助手喊道,艾洛娜雖然是板著臉,但是能看見,一抹贊賞在她的臉上轉瞬即逝。
“好久不見,艾洛娜導師。”收起精神壓迫,蘭洛斯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笑著朝導師打了個招呼。
沒有回應,艾洛娜鄙夷地瞥了一眼扶著桌角才勉強站定的菲倫德雷,朝他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那么,不送了。”
連喘幾個粗氣,自知顏面盡失的菲倫德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蘭洛斯,隨后拂袖而去,狼狽不堪的模樣讓艾洛娜松氣之余總算是露出了笑容。
“看來我幫你轉移走了一個大麻煩。”看到對方這般反應,蘭洛斯當然明白發生了什么,不過他并沒有太過在意,依然鎮定自若地跟艾洛娜閑聊。
“你似乎并不擔心嘛,嘖嘖,看來院長這段時間的訓練沒有白瞎。”
謙虛一笑,蘭洛斯的臉上浮現起揶揄:“您也不錯嘛,這位追求者的條件似乎相當驚人喲,您該不會是動心了吧?”
四目相對,艾洛娜見蘭洛斯還是這么不正經,頓時無奈:“你知道他是誰嗎?”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個鄉巴佬而已。”聳了聳肩,蘭洛斯拉開凳子,正準備大咧咧坐下去,對方的話卻讓他的屁股懸在了空中。
“你應該認識他的父親,泰里斯伯爵,是銀月議會的一位議員。”
在奎爾薩拉斯,爵位的高低對于實權的影響并不大。畢竟高等精靈不興封地,最多獎勵莊園和官邸,就算是銀月城外的土地也有遠行者和晨鋒騎士團這種官方部隊進行保護。
因此,貴族手中私兵的規模自然是少之又少。
而且說實話,幾乎每一個高等精靈往前推個祖宗十八代,幾乎絕大部分人都能世襲一個貴族頭銜,這是長生種的優勢。
正是因為這種全民貴族的局面,高等精靈之間反倒是和睦共處,不存在什么階級矛盾。
但那是一般情況。
銀月議會,限制君王獨裁統治的議會機構,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盡管只是其中之一,但是泰里斯所能動用的力量和財富實在是驚人。
“伯爵大人的兒子怎么會出現在這兒?我以前可從沒見過。”蘭洛斯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招惹到了什么人,或者說,他并不在乎。
“是啊,以前我也不缺人手啊。”雙手抱胸,艾洛娜用審視的目光看向蘭洛斯,一抹幽怨在其中快速閃過。
這一發現倒是讓蘭洛斯有些心驚:“所以他?”
點了點頭,魔導師輕輕嘆氣:“說真的,我越來越覺得學院簡直是在胡鬧。”
“雖然菲倫德雷懂得一些奧術知識,但是他從小就接受的是戰士的訓練。”
“泰里斯那個老不死的,為了讓自己兒子逃過晨鋒騎士團的征兵,居然把他扔到老娘手下做事,真特么胡鬧!”
顯而易見,艾洛娜這些天憋了一肚子的火,要不是上面那些迂腐的決策者阻攔和請求,她肯定早就用炎爆術把菲倫德雷送上天了。
至于蘭洛斯,并沒有被對方這又是拍桌又是怒罵的火爆脾氣嚇到,他了解,艾洛娜只有在熟人面前會如此。
不過對方的話倒是點醒了他。
見艾洛娜漸漸穩定下來,蘭洛斯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所以他是來搶我飯碗的?”
眼睛微微一斜,艾洛娜的笑容顯得理所當然:“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