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長刀橫在面前,任誰都會被嚇一跳,徐浩月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兩個皮甲士兵。這兩個皮甲士兵中,一人年紀稍長,留了短須,只見他踏上一步,長刀依舊抵住徐浩月的胸口冷喝道:“你是何人?”
徐浩月驚魂未定,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我是個游客,就……就是來旅游的?!?
那短須兵嗤之以鼻哼了一聲:“游客?什么游客?旅游又是什么?”旁邊年輕一些的皮甲兵說道:“張大哥,別聽他胡謅,我看他就是中原周朝派來的探子,咱們把他鎖了進獻上去,上官說不定會賞我們些酒食?!?
中原周朝?探子?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徐浩月站起身急道:“我不是什么周朝的探子,我是外地來的游客,我是不是觸犯了你們這里什么民俗禁忌?我給你們道歉,我是守法的公民,你們沒權抓我?!毙旌圃乱苫蟮目戳丝磧扇说难b扮,試探地問道:“你們不會是在拍電影的吧,我知道大理有個天龍八部影視城,你們是群眾演員,在開玩笑的吧。”
那短須張大哥和那年青皮甲兵對望一眼,一起大笑了起來,那張大哥大笑道:“土娃子,這人是不是失心瘋了,怎么他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那年青皮甲兵土娃子摸了摸鼻子,不懷好意的看著徐浩月,口中說道:“張大哥,你說他身上會不會有值錢的東西,要不咱倆把他砍了,值錢的東西歸咱倆,尸首送上去邀功,省得聽他聒噪?!?
那張大哥獰笑道:“此法甚好,死人也不會辯解,咱們說他是探子就是探子,誰也不會懷疑。”
看著兩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算謀財害命,徐皓月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勁,兩人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兩人手中明晃晃的長刀更不像是拍戲用的道具,難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徐皓月苦笑了一下,如果真是上天讓自己穿越了,還真是作弄他不輕,自己如今心如死灰,在古代又能做什么?靜如離自己而去,自己又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還不真如死了干凈,反倒可以早些到下面去陪靜如。
想通此節(jié),徐皓月盤腿坐下,面上懼色退去,安然說道:“兩位想要殺人謀財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送官法辦么?”他試著不用現(xiàn)代的詞匯,看看兩人的反應,那張大哥面目猙獰,喝道:“咱倆就是官府,只要你一死,誰會追查?你安心上路吧!”
徐皓月見他手中的長刀舉起,在清晨的驕陽下綻放出死亡的寒芒,刀光掃過徐皓月臉龐的時候,他沒有害怕,反而心頭一陣輕松,心想解脫的時候終于到了,只是穿越到了古代才死,和靜如分隔的不只是地域,還有時空,多少有些遺憾,他盤膝安坐著,面帶微笑說道:“兩位要殺我那就請便,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我心安然,落葉歸土?!笨戳藘扇艘谎?,徐皓月又問道:“臨死前,我有最后一個問題,這是什么年代?”
那土娃子見徐皓月也不逃走也不反抗,更不呼救,心中大奇,聽了徐皓月的問話,隨口答道:“你問的是年號吧,今年是大唐保大十三年,問完了安心上路吧!”
大唐保大十三年?這是誰的年號,唐朝的皇帝有用過這個年號的么?唐朝不是號稱太平盛世的么?怎么官家的兵士如此兇惡,到好像土匪強盜一般。想到這徐皓月暗罵自己糊涂,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是什么皇帝的年號,唐朝治安好不好關自己什么事呢?當下嘲弄的一笑說道:“問完了,請動手吧。”說完緩緩閉上眼睛,口中念起靜如臨死前念過的十誡詩來:“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那張大哥聽了徐浩月念的詩句,面有狐疑之色,舉起的長刀久久沒有砍下,土娃子面上一抽,耐不住性子,大喝一聲舉起長刀照著徐皓月的脖子狠狠的砍了下去。
徐皓月聽得風聲,心中安詳,只等著身首分離的一刻到來,卻聽一聲清脆悅耳的金屬撞擊之聲響起,想象中的死亡沒有降臨,徐皓月睜開眼望去,卻見是那張大哥伸出自己的長刀架住土娃子的長刀,兩刀相撞之后,刀身兀自震顫不已,看得出土娃子這一刀力道真的不小,真是想一刀斬下自己的頭顱來。
土娃子甚是疑惑,側頭奇道:“張大哥,你攔我作甚?”
那張大哥嘿了一聲沉聲說道:“土娃子,這廝怕是殺不得?!?
“為何殺不得?”土娃子大奇,張大哥長刀指著徐皓月的頭說道:“你看他頭發(fā)短淺,像不像和尚?”徐皓月十多天前倒是理過一次頭發(fā),弄了個光頭的發(fā)型,希望剃發(fā)明志,一定要完成靜如的遺愿,如今十多天過去頭發(fā)長出來了一些,但還是很短。
土娃子聽了,長刀慢慢垂下說道:“張大哥他若是和尚,怎么不穿僧袍?”
張大哥長刀回轉,還刀入鞘:“聽聞中原周朝那邊勒令佛門中人還俗,僧侶多有南逃,此人或許便是從那邊逃過來的,聽他還能念幾句詩文,我雖然聽不明白,但覺得大有佛理,而且你看他盤膝坦然受死,哪像常人那樣害怕?只有佛門出家人看破生死的才有這份膽氣。”
“說得倒像,可他怎么不說他是和尚呢?”土娃子也收起刀來接著說道:“如果真是出家人,咱倆都是信佛的,還真是不能殺了?!?
徐皓月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自己臨死前念了幾句靜如喜愛的詩句,反倒讓兩人誤會了,兩人不殺自己,難道要自己在這古代繼續(xù)受苦么?當下他急忙說道:“兩位誤會了,我不是什么和尚,我一心求死,還請兩位快些動手!”
土娃子和那張大哥對望一眼,都覺得此人不可思議,螻蟻尚且偷生,他為何一心要求死?張大哥沉聲說道:“土娃子,此人一定是出家人,佛門有戒律,不得隨意自殘身體,他是想借我倆之手了結自己性命,不然的話求死還不容易?為何偏偏要我倆殺他?”
土娃子點點頭附和道:“張大哥說得對,我差點殺了個出家人,死后一定會墮入阿鼻地獄的。這人處處透著古怪,我們還是快走吧?!?
見兩人要走,徐皓月急忙站起身說道:“兩位不能走,要走還請殺了我再走?!?
張大哥皺眉說道:“真是個瘋和尚,土娃子走吧,咱們接著巡守,還有十幾里路要走?!闭f完兩人扔下哭笑不得的徐皓月?lián)P長而去。
想死卻沒死成,徐浩月不禁悲從中來,要說自殺他又不愿意,這樣是違背了他對靜如的承諾,因為他答應過靜如,要帶她走遍中國的名山大川。沒有死成,徐浩月呆站了一會兒,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他轉身打算繼續(xù)尋找自己的錢包。昨晚他起來的時候,除了錢包和香囊之外,身上沒帶其他東西,就連手機也被他仍在帳篷里,此刻用身無長物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后生,你是北邊逃過來的和尚?”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徐浩月循聲望去,只見剛才那個老農從桑樹林中探頭探腦的走了出來,想來他剛才一直在樹林中藏身,看到了剛才的一幕。
徐浩月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不是出家人,老人家你誤會了?!闭f完繼續(xù)扒開草叢尋找錢包。那老農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須上前說道:“小和尚,你別怕,俺們唐朝這地界不強逼出家人還俗的,俺也聽說了,北邊大周皇帝下令讓出家人還俗,這些年有不少出家人逃過來呢?!蹦抢限r還是繼續(xù)誤會,徐浩月苦笑一陣,也不愿多費口舌解釋。
徐浩月聽了大周、唐朝這些國名,才猛然想起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時空會不會是歷史上軍閥割據混戰(zhàn)的五代十國?他直起身急切地問道:“老人家,南邊是不是還有個吳越國?后周皇帝是不是姓郭?南唐皇帝是不是李煜?”他對這段歷史雖然記不大清楚,但后周開國皇帝郭威,南唐皇帝李煜他還是知道的。
那老農搖搖頭說道:“什么后周、南唐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中原周朝皇帝好像是姓柴的,俺們大唐皇帝是姓李但卻不是什么李煜,大皇帝的名諱咱們螻蟻小民不敢直呼。吳越國是有,常和俺們大唐開戰(zhàn)的?!?
徐浩月心中一片茫然,后周、南唐是后世歷史學家為了區(qū)分朝代編上去的,古代人都是說大唐、大周,不會說什么后周、南唐的,而后周皇帝柴榮是周太祖郭威的養(yǎng)子,繼位后復姓柴,徐浩月對五代史不甚了解,所以誤以為郭威建立后周,之后的皇帝都是郭姓。而南唐皇帝在他所知之中,只記得一個文采風流的南唐后主李煜。而老農升斗小民一個,對皇帝是誰也不大清楚,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更何況五代十國是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和混亂的年代,國家、朝廷經常更換,就算百姓也常常被弄得糊涂,今天皇帝還姓劉,明天就成姓郭的了。剛才那兩名官兵所說的保大十三年乃是南唐中主李璟的年號,老農生活困苦朝不保夕,也沒功夫打聽皇帝是誰。
沒弄清楚自己身處的時代,徐浩月也懶得去深究,繼續(xù)找自己的錢包,老農看他面色焦急似乎尋找什么重要的東西,開口說道:“小和尚,你找什么東西么?看你急得滿頭大汗,俺幫你也找找?!毙旌圃轮x了一聲,告訴老農是個黑色的皮包,兩人便在桑樹林內找了起來,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時近午時,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口干舌燥的,老農便提議先回自己的茅舍去喝點水用點飯食再找。
徐浩月也不推辭,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也好接著找,當下便跟著老農回到茅舍。在茅舍外徐浩月從老農家外面的大木桶中舀了一大瓢水喝了下去,老農進屋拿了兩個黑乎乎的饃饃來,也不知道是什么雜糧做的,看樣子還混了些野菜什么的,一個還沒拳頭大。接過黑饃饃,徐浩月皺眉問道:“老人家,你就吃這個么?”
老農嘆口氣說道:“這年月能有這個吃就算不錯的了,去歲年成不好,田地失收,餓死了不少人,俺家老伴就是去年餓死的。”
“官府不賑災的么?”徐浩月咬了一口黑饃饃,又澀又硬,難吃得緊。
老農嘿了一聲怒道:“官府?他們少收稅就謝天謝地了,前些年,年年打戰(zhàn),糧食都被官府征繳做了軍糧,剛才想害你的官兵是官府官田里的巡守兵丁,俺們這里種的都是官田,凡是地里長出來的糧食都要上繳,官府怕俺們偷藏官田里的糧食,都派了縣鄉(xiāng)上的兵丁巡守,看得忒緊?!?
正說話間,茅舍外的小路上一陣馬蹄聲響起,徐浩月抬眼望去,一望之下,胸口宛如被大錘重重的打了一下,一顆心幾欲跳出腔子來,茅舍外的小路上一男一女騎著兩匹駿馬飛馳而來,那騎著駿馬的女郎,英姿颯爽,面容身形看起來,竟然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柳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