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天的雷雨終于在晚間伴著陣陣狂風(fēng)傾盆而下，雨下如注，到了舉火即滅的地步，黑夜里又伸手不見五指，大大增加了夜戰(zhàn)的難度。這種環(huán)境之下，什么陣勢、什么隊形、什么戰(zhàn)術(shù)都已經(jīng)不再管用，完全只能憑靠個人的勇武和膽氣作戰(zhàn)。

黑暗中，王子襄大聲吼道：“大伙奮力向前沖殺！誰要是回頭小心被自己兄弟殺了！”眾白甲軍和城內(nèi)的殿前軍、侍衛(wèi)軍兵將聞言都是心中一凜，是啊，天黑形貌難辨，真要是回頭，便會被身后的人當(dāng)做敵人殺了，當(dāng)下眾兵將都是相互呼喊著，只望趙匡胤大營內(nèi)殺去。此刻眾兵將已經(jīng)不再害怕，因?yàn)樗麄儾⒉恢郎砼赃€有沒有自己的同袍，不知者無畏，唯有進(jìn)無退！

趙匡義和王文昭鎮(zhèn)守斷后，左右都是不斷飛奔來求援的兵將，兩人手中已經(jīng)沒有可派之兵，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敵軍出城來襲，但只覺得那喊殺聲卻是越來越近了。

趙匡義咬咬牙沉聲道：“王將軍，你帶人守住這里，我在北面黃河岸邊還有一支伏兵，待我去引了伏兵來救你！”

王文昭眼神閃爍不定，點(diǎn)點(diǎn)頭朗聲道：“少將軍寬心去吧，此處便交給我了。”

趙匡義嗯了一聲，猶疑片刻才大聲道：“好，你在此處等我回援便可！”說罷便領(lǐng)著百余名親衛(wèi)策馬往北而去，瞬間便隱入黑暗之中。

王文昭身旁一名都將微微遲疑道：“王將軍，這趙匡義哪里會有什么伏兵？只怕是誆騙我等，他趙氏二兄弟都走了，難道我等就要在這里死守下去么？”

王文昭冷哼一聲道：“誰會為他們落魄皇帝盡忠？立刻招呼我等親信，咱們跟在趙匡義身后，他定然是去發(fā)動那最后的殺招去了。”

那都將奇道：“什么最后的殺招？”

王文昭冷笑道：“不過是掘開黃河堤壩放水灌決汴梁城而已，他趙氏兄弟以為能瞞得過我么？”跟著沉聲道：“你快些去召集部署，咱們這便跟上去！”

那都將大聲領(lǐng)命，帶著幾名親衛(wèi)分頭召集王文昭的親衛(wèi)軍部署，但黑暗中幾人喊破了喉嚨也只聚攏了三百余人，回來和王文昭聚齊之后，加上王文昭的親衛(wèi)，一共有四百余人，王文昭便帶著這些人循著趙匡義所去的方向而去。

趙匡胤大營內(nèi)，留下來殿后的殿前軍找不到主將，已經(jīng)斗志全無，加上四周都是器械跪地免死的呼喊聲，而且這呼喊聲似乎越來越多，眾兵將都不敢在抵抗，紛紛跪地求饒起來。

……

大雨如注而下，葉寒和幾名新兵偎依在一株小樹之下，但那小樹幾乎當(dāng)不了什么風(fēng)雨，只片刻眾人都是里外濕透，好似一個落湯雞一般，大風(fēng)一吹眾人都是瑟瑟發(fā)抖起來。

電閃雷鳴之間，葉寒等千余名兵卒都不知道大營那邊怎么樣了，傍晚時分，他們每人倒是都分到了一個冷饅頭，勉強(qiáng)能填飽肚子而已，但眾人都不明白為何少將軍要他們在這里等候。

好不容易這雨小了一些，眾兵卒紛紛聚攏起來，圍住留守的都將，詢問大家伙的出路，那都將也是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只是讓眾兵卒在此地等候?qū)⒘睢１姳淇刹桓闪耍窃诖鬆I中，好歹還有營帳可以遮風(fēng)擋雨，便都吵嚷著要回去。

正紛亂之間，遠(yuǎn)處一陣馬蹄聲沖破雨聲傳來，眾兵卒都是一驚，黑暗中也不知來人是敵是友，那都將便大聲喝命眾人拿起鋤頭鐵鍬等物，聚成一團(tuán)。

“來者何人？”黑暗中那都將厲聲喝道，只聽對面伊人高聲喊道：“我等是少將軍親衛(wèi)，少將軍也來了！”

那都將松了口氣，只見眾親衛(wèi)策馬行至跟前，為首的一人朗聲道：“陳都將，城內(nèi)周軍夜襲我軍大營，現(xiàn)在正往這邊來了，陛下已經(jīng)引軍往青州而去，我等掘開黃河堤壩，水淹汴梁城，讓周軍不能追擊我等，然后我等順著堤壩東進(jìn)，追上大軍同去青州！”

聽此人口音正是趙匡義，但他的話卻讓一眾兵將都是大吃一驚，那陳都將驚呼道：“少將軍，掘開堤壩容易，但大河之水便會洶涌而下，不但是汴梁，便是左近州縣都會被大水淹沒的啊，那會死傷多少百姓？”

趙匡義冷冷的說道：“你是想自己死還是別人死？若是讓汴梁城內(nèi)周軍尾隨追擊而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別忘了，我們在周軍眼中都是反叛之人，斷無幸理的！”

那陳都將還是不敢行事，大聲道：“少將軍三思啊，咱們這會害死多少無辜百姓的啊，我等家小大多都是汴梁城附近的，也不能害了……”只聽噗嗤一聲，那陳都將捂著咽喉嗬嗬的說不出話來，一柄長劍正中他的咽喉。

“你抗命不尊，當(dāng)斬！”趙匡義冷冷的說道，跟著抽回長劍來，厲聲喝道：“快些挖！不想死的，就給我挖！”一道電光閃過，瞬間的光亮將趙匡義的身形照了個通亮，只見他在馬上渾身是血水，面色猙獰，手中的長劍還在滴著血，活像是地獄來的勾魂使者一般。眾兵卒大駭，在趙匡義親衛(wèi)的驅(qū)趕之下，只得開始挖掘黃河堤壩。

這黃河每個中華兒女便是再熟悉不過的了，自古以來便是養(yǎng)育中華兒女的母親河，但黃河從古至今帶給她孩子的傷痛也是不小的。早在西漢末年，河南浚縣境內(nèi)河道，已經(jīng)是河水高于平地，顯然已成懸河。王莽篡漢之時，黃河又東決，河、淮之間水災(zāi)延續(xù)了六十年之久，黃河下游百姓因此死傷無數(shù)。到唐末開始，黃河下游河口段已逐漸淤高，到五代時期，決口的頻率明顯增加，平均不到三年就有一次泛決。

因五代戰(zhàn)亂，很多帝皇都沒有空閑來修筑黃河堤壩，倒是在柴榮手中，他征發(fā)民夫，疏浚河道，加固堤壩，的確令黃河安穩(wěn)了不少。

此刻趙匡義等人挖掘的黃河堤壩段，便是后世有名的開封北郊黃河柳園口段。在后世歷史上，南宋建炎二年，為阻止金兵南下，宋東京留守杜充竟然在今河南滑縣西南人為決河，使黃河?xùn)|流經(jīng)豫東北、魯西南地區(qū)，匯入泗水，奪泗入淮。從此黃河離開了春秋戰(zhàn)國以來流經(jīng)今浚、滑一帶的故道，不再進(jìn)入河北平原，在此后的七百多年中，以東南流入淮為常。這次決口也給豫東北、魯西南廣大地區(qū)的百姓造成了深重的災(zāi)難，黃河改道后因河道不穩(wěn)，遺禍延綿百年，河道每年都要決口，甚至有時一年之內(nèi)數(shù)次決口，形成了一段時期內(nèi)的黃泛區(qū)。

中原漢人都知道這黃河一旦不受約束，帶來的禍患將會是何等險峻，所以那陳都將才勸諫趙匡義放棄掘開黃河堤壩的念頭，但趙匡義眼中滿是對徐皓月的怒火，已然聽不進(jìn)去任何勸諫，只是催促眾兵卒挖掘堤壩。

正挖掘之間，遠(yuǎn)處人聲馬嘶的嘈雜之聲傳了過來，趙匡義立時警惕起來，此刻才挖掘不久，尚不能將堤壩挖通，若是周軍追至便是危險得很，當(dāng)下趙匡義抽出長劍對手下幾名親衛(wèi)喝道：“快去查看，是什么人馬，若是周軍你們幾個便把他們引開去！”

幾名親衛(wèi)不敢違命，當(dāng)即策馬上前，黑暗中靠得近了些，聽語氣似乎是自己人，一名親衛(wèi)大喝道：“你們是什么人！”

那一頭一人回道：“是少將軍的人馬么？”

那親衛(wèi)心中一松道：“正是，你們是哪部人馬？”

“我是王文昭，周軍已經(jīng)突破大營，我等好不容易才突圍出來的。”那邊一人朗聲答道。

幾名親衛(wèi)大喜，上前接著王文昭等人，便引著王文昭等人來到大堤之下。

趙匡義見是王文昭到來，微微驚愕問道：“王將軍，為何我前腳到，你后腳便跟上了？”

王文昭淡淡的冷笑道：“少將軍，你打的什么主意，難道我會不知么？你想讓我?guī)П鰹闂壸洌婺銚踝⌒祓┰碌谋R，你在這里挖開黃河堤壩，水淹徐皓月大軍是么？”

電閃雷鳴之間，剎那的閃光將大地照得通亮，趙匡義看到王文昭手中提著的幽寒鐵槍，心中知道此人武藝高強(qiáng)，而且聽起來他帶來的兵馬比自己的親衛(wèi)更多，當(dāng)下只得笑道：“王將軍說哪里話來，什么棄卒，你這會兒不是好好的突圍出來了么？”

王文昭重重的哼了一聲喝道：“趙匡義！虧我拼死拼活的替你們趙氏賣命，你便是這般對我？！你當(dāng)我王文昭是三歲小孩么？你那最后的殺招便是決水灌汴梁，阻斷追兵。你好狠毒，居然讓我獨(dú)自領(lǐng)兵留下，要不是我一早猜到你的心思，過會兒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趙匡義握緊手中長劍，暗暗開始戒備，冷笑一聲道：“你待如何？”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只見王文昭獰笑道：“我要借你的人頭一用，殺了你這個叛賊偽皇帝的弟弟，又阻止你喪心病狂的決水灌汴梁之舉，就算徐皓月再恨我，也不會殺我的吧，畢竟我王文昭是救下了千百萬的百姓性命，說不定還會封賞于我的。你說對嗎？少將軍？哈哈”這一陣夜梟般的笑聲中，王文昭手下兵馬已然猝然發(fā)難，各舉著兵刃殺向趙匡義的親衛(wèi)，大雨之中，數(shù)百人又混戰(zhàn)廝殺在一起，慘叫聲在凄涼的雨夜延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