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放肆張狂的公子哥兒轉瞬淪為階下囚的可憐可惡模樣兒,一旁瞧著的都高聲叫好了起來。?
追隨高舉狀紙往京兆府衙去了的言三身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好些尾隨著的好奇路人都忙著詢問。耳邊聽到一半途說,均紛紛義憤不已,前些日子,揚州言三將傾城珍玩為大災之地仗義疏財捐賑義款,當日全民涌動的氣勢至今還倍覺熱絡,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逆大罪之人居然當眾羞辱行下大善之德的揚州言三,當真是要不得,該向府衙討要個說法去!?
看看被路人簇擁著往京兆府衙遠去了的言家小三,在瞅瞅相反方向瞬間轉眼淪為階下囚的那位,“真是愚蠢。”林政皓輕輕搖了搖頭。?
一旁的都無語,此言很正確,確實再沒有比這位更愚蠢的了。別說這般任性的言行牽扯得罪了正白沾著大好處的半城的公子哥兒,單是從禁衛揮下刀柄毫無顧忌擊下去的暴戾就可以判斷出朝議后的結果,怕是絕無翻身的可能了。若是保得性命被發配千里,只有兩個地界,一是山脈延綿猛獸出入的嶺南,其外就是荒漠塞北了,聰明些的,巴結塞北江氏的親家少爺還來不及,居然沖昏了腦袋去打砸辱罵,只能說自尋苦楚了。?
眼面前,算是暫且消停了些,留下善后的大掌柜瞧著居然還不回府的這幾位,客氣得請眾家公子禮讓一下,那些回避在內室中閨閣的女子們得回家了。?
聽了這話,霸著門檐的公子們才齊齊禮避讓開。?
偷偷瞄著得體背轉過身去的世家公子們一眼,女子們垂著眉眼,心下自然為了那位端雅的揚州言三公子不平,更為為抵抗北狄為國盡忠的蕭將軍受辱憤憤難安,在丫頭扶持下,提起裙擺,聚于一堂的她們已經相約好,定要聲援簫將軍和言三公子的名譽。?
“蕭世兄……”瞧著再無旁人,一旁的都做著最后的勸誡,道,“就單單為了三少,您也該放棄才是。”?
剛才發生在眼面前的這一幕是非,看剛才滿街竊語的路人各異的臉色,當場無人不生寒,若不是言三少策應有術,流言蜚語一旦當真在市井中傳開,何止是身敗名裂這樣簡單。可虧了言家三少策應有術,居然借此寫下了訴狀,擺明了想借以律法將謠言扼殺,只能用“厲害”二字來形容了。?
作為言三少的親家公子,林政皓更無回避,“蕭世兄,您也聽到看到了,在言禍下,您連想出言幫襯,都能禍及三少,要是您當真想為三少好,應當毫不猶豫禮避才是。”將難堪到了極致的禍事轉眼化做了利己的轉機,他算是明白了,難怪姑母姑父對這言家禮遇有加,這言家果然招惹不得。?
默然的蕭泓看得他人滿心酸楚,也不再攪和,相互瞧瞧,都回了吧,這次得了圣眷嘉許也算是沾了言家小三的好處,對此,他們能幫襯的也只能是約束親隨對此事避而不談了。只是,他們昨晚該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就算能仗義把住嘴巴,跟著隨行的難不成都能封住嘴巴閉口不談?想到此,由不得齊齊對將接到狀紙的府尹大人生出濃濃的憐憫之情來。?
一聲低語呢喃讓他們一起看向先前默然的蕭泓,蕭泓在自言自語,說了什么,沒人聽得清明,突然,蕭泓自言自笑了起來,看得任誰都有些兒發瘆,眼看著大步消失了的蕭泓,眾位苦心勸誡的公子當即被唬住了,蕭大公子為情犯過相思,還吐過血,這會兒不會是瘋癲了吧??
恭送快步散去的各位公子離開,大掌柜毫不避諱探頭向滿地狼藉的鋪面里張望的人潮,高聲叮囑著伙計千萬別動地上散落砸壞的物件,隨時準備府衙的人來查驗,一旁的賬房先生仔細按件而登記受損的物價兒。鋪子后院的庫房中,兩個本家的伙計正在將運送途中受損的一些兒悄悄搬在后堂掩著,等會兒,過往的人少了些,尋著時機放進滿地狼藉中去。大掌柜可允諾了,若得不到賠償就算了,若是能陪得些,額外得了的好處全充當酬金。對三少滿懷希望的伙計們仔細張望著鋪外,這事兒可要小心著做得勻稱了,萬別落下把柄。?
張望著瞧熱鬧的一撥一撥往錦繡齋跑,相鄰的商賈更是接踵而至,挽著大掌柜唏噓慰藉,破落的門庭居然能這般熱絡,可見,世人好事心占了上上籌。?
一場雷霆拌著暴雨,得幸排在金殿末尾參預朝政的京兆府尹出了九重殿閣,位次最末的他也是最后回了府衙。撩著袍角,接過巾帕拭擦了汗漬,一旁小婢端上了一杯涼了的酸梅茶,喝了滿口,滿心沁涼,心也安靜了下來,可虧了這些以大逆之名的禍端直接由刑部著手去辦,不然,處京兆尹之職的他可要得罪不少門第了。?
正在慶幸著,耳邊突然傳來鼓鳴聲聲,心里一驚,趕忙抬眼往衙門方向遠望去,“出了什么事?”滿城人心動蕩,就差沒宵禁了,在這緊要的關頭,還有人犯案?那也忒沒眼色了吧。?
給大老爺搖著扇子的小吏趕緊往前堂去探看,沒會兒,理府事的少尹將前堂接著的狀紙報于后堂來了。?
這狀紙看得府尹大人皺眉不已,在天子腳下打砸商鋪?言出污穢侮辱功名之士?還公然污蔑衛國效命的有功之臣?眼下是非之際,才坐下的府尹大人趕緊起來,絲毫也不敢怠慢,立即仔細整理了官袍官帽,著人準備升堂。?
“大人,升不得堂啊!”從府衙外沖來個衙役將準備擊鼓升堂的同僚拽在一邊低語會兒,撒腿趕著向后堂跑去,在跨門口,生生將邁著八字步的府尹大人攔著在門檻外。?
官步受阻,府尹大人虎目掃去,一個小小的堂下衙役居然敢阻攔官家升堂,好生大膽。一旁隨侍已將犯上的衙役揪在一邊。心思縝密的理府事少尹當即安撫下震怒的府尹大人,“大人,還是仔細問問端倪,若是無禮犯了上再好好處置就是了。”?
府尹點頭,對,今兒個不比往常,到處風聲鶴唳,是該小心為上。?
被放了開的巡街的小衙役立即將在西街所見所聞如實講了一遍,聽得府尹大人當即變了臉色,連忙展開狀紙細看落款,署名的是:言耀輝。這是揚州言三的名諱?再仔細瞧通篇訴狀,其內都是為受辱叫冤,究竟是侮辱了什么,具體的都沒寫。?
“升不得堂!”一旁聽得從錯愕中回悟過來的少尹趕緊也勸著面色陰晴不定的府尹大人。?
“當然升不得堂!”萬般搖擺的府尹大人恨恨砸下這狀紙,權貴本就是通家的知己,昨日結伙同回京了的半城貴少到現今這會兒,也就是隔了一夜帶上半天罷了,大體上,蕭大公子為誰得了相思病,為誰吐了血,這種種傳言都已經在各家府內傳了開了,該知曉的都曉得了,只是沒張揚到臺面上市井中罷了。今兒個,若不是小吏及時阻攔報信,差點就被攪和進這是非中去了!?
“大人,究竟升不升堂?”衙門的書薄尋聲跑來探問。府衙外頭,等著升堂的百姓都把衙門柵欄口擠得滿滿的了。也怪,不去瞅炒家滅門的,全擠著跑來看他們府衙審案算是怎么檔子事??
“去去去!”心下越想越是不對勁的府尹大人處于大煩惱中,揚州言三和蕭家大公子這一出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暫且忽略。可現今,朝廷究竟會成什么格局,他是沒資格去探尋的,他只曉得,眼面前要是一擂鼓升了堂,那么,他的麻煩可就大了!判已經鋃鐺入獄的罪人個污蔑之罪也并非難事,可這事偏生又是個只差沒擺上臺面的真事;要是判無罪,狀紙中偏偏還列舉了好些位被鬧事的狂言污蔑的公子們名姓,此外還當真是公然打砸了商鋪,損失不計其數,煌煌天子腳下,這樣劣跡,也容不得判作個無罪吧。?
這可怎么的好?拿捏不定的府尹大人急得亂轉,心下好生著惱,這位哥兒也真是,眼下什么時節,自身都難保了,還去招惹簍子;自個兒惹了麻煩也就罷了,又何苦招惹著他也倘這趟子渾水。?
“大人,中暑!”通風報信的那個衙役趕緊獻策。?
“對,對。”恍悟過來的府尹大人當即大力拍著這獻策的衙役,“好,有前途。”大喜下趕緊想著措辭,先把眼面前搪塞過去才是,尋思片刻,立即道:“立即通報,說府尹大人中暑病了,延期開審,著差人立即去西街珍寶齋查勘登記所受損失,再記錄些旁證。”狀紙已經接下了,想退也退不了,還是按章辦事,免得落下個無為的口舌。?
不管如何,他再有能耐,也不敢去判人人都即將知曉了的傳言為虛吧。這事端在今日也定然會傳到各府去了,那些擺明白撿了好處的府邸終究該有個回應的。明日進宮尋個時機上稟,免得自個兒擔了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