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拍賣會結束了, 暫時散場,下午休息過后,這場拍賣將繼續進行。
按照迪拜拍賣會主辦方的說法, 下午的拍賣會必須提前繳納高數額的訂金,而且拍賣中現場使用支票當場付清, 不能事后支付。
對于這種規則,大家自然覺得莫名, 阿拉伯人也太會玩花樣了, 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不過鑒于好奇, 初挽和聶南圭還是繳納了訂金,一百萬迪拉姆。
初挽的比利小子照片賣了六百萬迪拉姆, 她自己大概兌換了六百萬迪拉姆, 如今為了這北宋奉華汝窯, 她又花了八百多萬迪拉姆,加上買那件乾隆粉彩六十萬,一共大概花費九百萬迪拉姆, 這么一來, 她手頭也就只剩下三百萬迪拉姆了。
現在一口氣繳納了一百萬迪拉姆, 她多少感覺,下午的這件稀世瑰寶絕對不是她能買得起的, 這種場次必然背抬價, 她已經力竭。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還是要開開眼, 反正那一百萬迪拉姆會退的,下午她就坐山觀虎斗好了。
聶南圭道:“這阿拉伯人可真有意思, 要不是他們明天就會把錢退給我們,我都要以為他要拿著我們的錢去放印子錢了。”
初挽:“你說他們弄到了什么稀世珍寶?”
聶南圭:“誰知道呢, 反正等著看吧。”
初挽嘆:“這么一說,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聶南圭:“也沒什么,等下午看看他們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初挽:“嗯,餓了,先去吃飯吧?”
聶南圭唇角微翹起,笑道:“說實話,上午多虧了你來攪局,我也算是撿到漏了,這件青花瓶,我想送給我爸,我爸馬上七十大壽了。”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便記起來自己姑奶奶,姑奶奶如果活在人世,已經六十一歲了吧。
聶南圭:“是,回頭好好辦,我請你吃吧,想吃什么?”
初挽:“這里有什么好吃的?不想吃駱駝肉了,也不想吃那些一堆調味料的。”
聶南圭想了想:“要不我們吃海鮮吧?”
初挽問鵬叔:“鵬叔你吃海鮮嗎?”
當下三個人隨便到了附近一家海鮮餐館,初挽看了看菜單,要了烤章魚和烤龍蝦等,又要了大餅搭配奶油蜂蜜醬,最后又要了魚翅羹。
不過迪拜人做菜很簡單,比如鯊魚肉他們只會油炸燒烤,或者夾在漢堡里,至于魚翅羹也是加了很重的調味料。
鵬叔吃飯很安靜,他不怎么說話,就沉默地坐在一旁,于是飯桌上就初挽和聶南圭說話。
聶南圭:“我那件青花,確實撿漏了,不過你的那件,我沒看懂。”
聶南圭長嘆:“你這價格吧,我真拿不準了,前面六十萬迪拉姆拍了一件小瓷器,后面八百多萬迪拉姆,這算下來一共小九百萬迪拉姆,人民幣也得一千七多萬了吧?這么多錢,你做什么不行,非買那么一件?還是說,你就拿準了那一定是真的?”
初挽:“對,我就拿準了那一定是真的。”
聶南圭挑眉:“如果是真的,這個價格自然可以,但那是對別人來說的。對你,我覺得你不干這種沒賺頭的買賣,所以一定有一個原因,讓你非要得到這件汝窯。”
初挽笑了:“是,確實有一個理由。”
聶南圭掀起眼來,黑眸頗有興味地看著她:“能說說嗎?”
初挽輕描淡寫地道:“過兩天吧,過兩天不是有藝術品鑒會嗎?到時候我們一起品鑒品鑒。”
聶南圭靜默地看了初挽片刻,之后輕吐了口氣:“我終于明白了。”
聶南圭:“其實你早就看中了這件汝窯,想要,你就是聲東擊西。”
初挽見他這么說,也就不藏著掖著:“那你呢,你不是已經看中了那件青花雙鳳戲珠紋龍耳扁壺?你就想制住我讓我不要和你搶。”
聶南圭:“……對,咱倆都存著私心,不過可惜,我斗不過你。”
初挽:“其實這件事,只是我運氣夠好,倒不是眼力問題。”
奉華的秘密,現在大家伙還不知道,她只是占了重生的光罷了。
聶南圭:“算了算了,你不用這么安慰我,我認了。”
他笑嘆:“我和你對上,我這運氣就沒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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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后,回去世貿中心,初挽剛要進門,就看到了Maddocks。
乍看到Maddocks,初挽有些驚訝。
她知道刀鶴兮換掉了Maddocks,那就意味著這輩子和上輩子不同,這輩子的刀鶴兮不再信任他曾經倚重的Maddocks了。
結果Maddocks卻突然出現在這里。
初挽疑惑地看著Maddocks。
Maddocks恭敬地笑著道:“初小姐,我是奉刀先生之命過來這里,他有個東西想交給你。”
初挽:“什么東西?”
Maddocks頷首,之后拿出一份信封,雙手呈給初挽:“初小姐,你先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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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心中其實存著提防,不過還是接過來,里面很薄,感覺只有一頁紙。
她收下,問Maddocks:“他人呢?他怎么突然讓你給我送這封信?”
Maddocks笑道:“初小姐,我這次也不是和先生一起過來的,只是他臨時吩咐讓我送這個,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初挽還要再問,這時候拍賣會卻已經要入場了,Maddocks道:“初小姐,你先進去吧?”
初挽點頭:“那你把他的電話給我,等我這邊辦完事給他打電話。”
Maddocks:“好。”
Maddocks給了初挽刀鶴兮的電話號碼,初挽謝過Maddocks,便和聶南圭走進世貿中心。
聶南圭微側首,道:“突然收到一封信,什么感覺?”
初挽:“我也不知道,他完全可以給我打電話啊。”
就是覺得怪怪的,不過一時也不方便拆開,只好等回去再看了。
說著間,兩個人乘坐電梯,抵達拍賣會展廳,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邊的拍賣場布置已經完全變了,變成了會員準入制,只有在前面場次拍賣過的客戶才有資格進入。
眾人自然覺得莫名,不過到底是留下來,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當下眾人被重新請入拍賣場,這次的拍賣場是大片的綠植墻圍成的,一旁還有身穿阿拉伯長袍的侍者和保安等。
眾人重新坐定后,便見拍賣主持人重新上場,開始神秘地表示,接下來將是這次迪拜拍賣會最為激動人心的一幕,他們將會見證歷史,他們將送給大家一個新的拍賣游戲,會讓大家終身難忘。
在主持人激情昂揚中,底下諸位客人一臉冷靜,大家只覺得無聊,有什么東西拿出來就是,他們到底要賣多大官司?
這時候,主持人終于開始介紹了,結果,他竟然說起中國北魏時期的歷史,說起北魏孝文帝將都城從山西大同遷到河南洛陽,也說起當時在洛陽龍門一帶開鑿石窟的情況。
在場眾人聽著,不免疑惑,然而初挽聽到這話,卻是瞬間意識到了什么。
她微蹙眉。
一旁的聶南圭神情也嚴肅起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隱約意識到了什么。
在這么一個阿拉伯國家里,他們不會突然對中國歷史感興趣,他們也不可能在這種場合無緣無故介紹中國歷史,現在他們這么做,只有一種可能,他們要向大家兜售的,是一件舉世無雙的瑰寶,是來自中國的。
北魏,龍門,這兩個詞語,足以在任何一個中國文玩圈人士心中激起波瀾,因為這代表著一段讓大家憤慨而無奈的歷史。
特別是初挽,此時聽到這個字眼,那更是心弦緊緊繃起。
北魏,龍門石窟,這后面連接著的詞匯就是《帝后禮佛圖》,而那《帝后禮佛圖》就是她太爺爺一手栽培出的弟子馮彬給偷出去的!
聶南圭顯然也很清楚這段歷史,他五叔就因為這禮佛圖連累而死在監獄里,它奶奶也因此染病,沒幾年就沒了。
他抿唇,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初挽。
初挽微攥緊了拳,繼續聽著下面的話。
那主持人開始介紹美國人普愛倫,講他出任紐約博物館的遠東藝術部主任,講他如何在三十年代初前往中國搜集中國文物,講他在龍門石窟拍攝了大量精美照片震撼世人。
其實故事講到這里,在場不少人都意識到了,大家面上出現了震撼之色。
如果說之前,大家難免對這次的迪拜拍賣會有些看不上,過來這里純粹是為了給這迪拜石油大款面子,而之所以留在這里只是想滿足好奇心的話,那現在,所有的人全都亢奮起來。
要知道,此時此刻,《帝后禮佛圖》中的《孝文皇帝禮佛圖》就藏于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所有見過那浮雕的,無不震撼,那就是舉世無雙的瑰寶!
結果現在,這迪拜拍賣會上,竟然提到了這個?
他們也有這樣的浮雕?
而初挽聽到這話時,心已經狠狠沉到了谷底。
果然是了,是馮彬當年偷運出去的帝后禮佛圖。
其實傳說中的帝后禮佛圖說兩幅圖,一幅是《孝文皇帝禮佛圖》,現存于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另一份是《文昭皇后禮佛圖》,馮彬當年偷偷運出去后,便已下落不明。
初挽微合上眼睛,就這么沉默地聽著。
果然,她聽到那位主持人說到了中國皇帝字眼,說到了浮雕,也說到了“wen zhao emperor”字眼,再之后,眼前便出現了一塊大屏幕,而屏幕上則是精美華麗的浮雕。
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震撼到了。
和皇后帶領貴族大臣、嬪妃女官,在一眾侍從的擁簇下前去禮佛。禮佛隊伍刻畫得十分威嚴,傘扇儀仗、帝王冠冕、排列位置及數量等都被詳細地展現出來,可以從中得到很多關于北魏朝代的有用史料信息。
那是皇家的禮佛行進隊列,衣著雍容華貴的文昭皇后身后緊跟著嬪妃女官和皇室貴族,在侍女的擁簇下前去禮佛,傘扇儀仗、帝王冠冕都刻畫精細。
禮佛隊伍人物密集,可是卻錯落有致,且每一個人都是真人等高,每個人物都是神采飛揚,各自步隨身動,那衣袍紋路更是疏密有致,身體曲折起伏舒暢形象。
這樣的一幅浮雕,近看是如此細膩,但是遠看卻是氣勢恢宏,雍容大氣,人們仿佛看到了曾經中國皇家的依仗和氣派,感受到了昔日帝后禮佛的虔誠肅穆,甚至仿佛聽到了來自古代東方的佛號。
“美”這個字,在心間徘徊,卻不能輕易說出口。
人類一個簡單的詞匯對于這樣恢弘而瑰麗的藝術創造來說,顯得太過輕浮了。
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在場人們的思維終于被從那巨大的震撼中拉出來,回到了現實,回到了拍賣場上。
但那個身穿白色阿拉伯袍的主持人站在拍賣臺上的時候,大家終于明白,來自古代東方的震撼褪去,來自藝術的熏染被隱下,現在,是金錢的戰場,是迪拉姆的競爭。
狹路相逢勇者勝,誰能有足夠的財力,在這富豪云集的拍賣場上,奪得頭籌,將這瑰美的古代東方藝術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