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覺得, 自己太爺爺老了,就這么貿然離開,到底是不放心, 和陸守儼商量了下, 拜托了鄰居幫忙照看一下,同時又和村支書說了下, 萬一有什么給陸守儼打電話。
村支書現在對陸家很是存著巴結之心, 對初家也頗為上心,自然是連聲答應。
初挽臨走前又叮囑一番, 這才稍微放心,跟著陸守儼過去城里。
同樣的一條路,回來的時候和離開的時候,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回來的時候初挽是忐忑的,離開的時候初挽的心卻是徹底放松的。
不過在那放松之余,到底是有隱隱的憂慮, 比如牽掛著太爺爺, 想著他那無法釋懷的心事, 以及這一次的退讓。
這么想著, 她看著窗外的山巒,終于道:“你怎么說服我太爺爺的?”
陸守儼修長的指骨掌控著方向盤, 道:“挽挽, 其實我也在想, 我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初挽:“那當然了, 沒有人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這是他之前說的話, 她原封不動還回來了。
陸守儼笑了下,道:“其實太爺爺很疼你。”
他頓了頓, 補充說:“比我以為的要疼你,所以我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她知道,疼是肯定很疼很疼的,只不過,老人家這么大了,經歷了太多事,他心里想的,和普通的老人自然不一樣。
她低聲問:“所以你到底怎么和我太爺爺說的?”
陸守儼微抿唇,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初挽看了他很長的一眼:“秘密?”
初挽聳眉,之后別過臉去:“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陸守儼笑看她一眼,道:“不過你可以問問別的。”
初挽便靠在座椅上,直接閉上眼睛:“我不問了,沒興趣,我要睡了。”
陸守儼:“怎么困了?昨晚沒睡好是嗎?”
初挽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道:“作為一個兩歲的小孩,我每天需要十六個小時睡眠。”
初挽還真就穩穩地睡了一路,紅旗轎車駛入德勝門后,她才緩緩醒來。
乍醒來其實有些懵,初挽看著窗外,喃喃地道:“這是到哪兒了?”
陸守儼:“剛過德勝門,不過這車子是單位的,我借的,今天得還,我們先去單位還車,還了車后,我帶著你坐電車過去家里。”
她看著窗外的德勝門,便想起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陸守儼,她坐在拖拉機上,凍得要死,他突然開著吉普車追上來,把她逮進了吉普車里。
她想著當時的情景,道:“還挺巧的,正好碰上你了。”
陸守儼嘆:“我去了永陵,見了老太爺,知道你坐村里拖拉機過來城里,便追過來了。”
陸守儼淡聲道:“可惜某個小孩這么沒良心,竟然不認識我了。”
初挽多少有些心虛:“我當時都凍糊涂了,不認識也正常。”
陸守儼:“就是沒良心。”
初挽不說話了,這確實沒什么辯駁的。
陸守儼又道:“而且某個小孩睡覺還流口水,把我軍大衣弄濕了。”
他這么一說,初挽也是無奈了,她視線飄向窗外:“不可能吧。”
陸守儼看她那樣:“你還裝。”
初挽多少有些愧疚,便湊過來,小聲說:“那回頭我幫你洗行吧?”
陸守儼:“等著你給我洗?那我大衣就別想要了。”
初挽被他說得多少有些羞惱了,干脆道:“不就幾滴口水嘛,流就流了,再說那種領子本來就可以摘下來的!我賠你領子可以了吧!”
陸守儼看她這樣,無奈輕笑:“這就惱了?所以說你屬姑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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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先過去了單位,還了車子,之后過去陸家。
進大門前,陸守儼停下腳步,側首看著初挽:“老爺子已經知道事情經過了,他很生氣,把我罵了一通,也會關注下這件事后續的解決,你不用不自在,回頭和老爺子說一下就行了,別人那里,就當沒這回事。”
初挽:“沒事。”
略頓了頓,她才道:“反正丟人現眼的是你,不是我。”
陸守儼無奈揚眉:“丟人就丟人,反正我不提,我看誰敢提。”
正說著,那邊小惠兒提著垃圾簍往外走,恰好看到陸守儼和初挽:“呀,你們回來了啊!”
她這一說,恰好從客廳出來的馮鷺希也看到了,一見到他們一起出現,她也就笑了:“正好,我們飯都要做好了,你們過來正好開飯,老爺子正念叨你們呢!”
初挽便不管陸守儼了,徑自過去,笑著和馮鷺希打招呼,又道:“大嫂,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馮鷺希:“紅燒肉,羊肉湯,土豆燉排骨,另外還涼拌了好幾個涼菜。”
初挽:“這一聽就好吃!”
這時候屋子里喬秀珺出來了,她看到這情景,也是詫異。
要知道,那天她雖然不在,但是也聽陸建時說了當時的情景,她聽到這個,自然是高興得跳腳,想著這一對可算是鬧掰了。
當時她就覺得不靠譜,差著輩,非要在一起,瞧瞧,現在丟人現眼了吧。
她是等著看熱鬧了,可誰知道,這才一天功夫,兩個人竟然肩并肩回來了。
初挽見到喬秀珺,卻見她穿了一件簇新的襯衫,還燙了頭,腳上也是蹬著新三接頭皮鞋,整個人煥然一身的樣子。
她笑著打了個招呼:“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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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秀珺也就笑著道:“進屋吧。”
當下陸守儼也和兩位嫂子打了招呼,之后便帶著初挽進屋了。
而這邊,馮鷺希等初挽進門了,她才陡然想起來:“前幾天她都開始叫我大伯母了,現在,我又成大嫂了……這一上一下的,我這心哪!”
喬秀珺:“對,好好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馮鷺希卻笑道:“也挺好玩的……這輩子沒遇到這種事,就等瞧個稀奇!”
喬秀珺聽著,無奈地看了眼馮鷺希,心想這也成?
當下頗為不屑:“老爺子就是太寵著老七了,連帶把這初挽也捧上天了!”
陸老爺子給初挽和陸守儼婚禮準備的花用,可是超過了底下陸建昆幾個,比起來,她娘家兄弟,可是差遠了。
她心里多少有些難受,畢竟眼跟前兩個結婚的,怎么自己娘家兄弟比人家就差這么多!
馮鷺希知道喬秀珺的心思,笑了笑:“這也沒什么,還是得看和誰比,比如和建昆比,建昆是晚輩,當侄子的怎么著也不好越過叔叔去,這才是正經道理!”
喬秀珺見她這么說,只能罷了:“你想得開就行!”
陸守儼帶著初挽進了客廳,陸老爺子其實剛才已經聽到動靜了,正要起身過去看,迎頭見初挽來了,且兩個人一起過來,那樣子,明顯是和好了。
陸老爺子高興得很,陸守儼趁機把自己對孫雪椰的處理情況說了。
陸老爺子自然是滿意,不過還是順嘴把陸守儼罵了一通:“枉我往日對你最放心,結果沒想到,你就是這么辦事的,這件事,到了老太爺跟前,但凡老太爺被氣到一星半點,你小子的命就不夠償的!這別管怎么著,都是你的錯!”
陸守儼也沒什么可說的,陸老爺子又哄著初挽道:“守儼以后自然是小心謹慎著,外面這些女人,可是話都不能多說,免得生了什么誤會,挽挽不用擔心這個。還有老太爺那里,我還沒給他打電話,他那里解釋清楚了嗎?”
初挽也就大致說了下初老太爺的情況,重點是把初老太爺最后的一句話說給陸老爺子:“我太爺爺說,陸伯父你培養出了最好的兒子,他很喜歡,可以安心了。”
陸老爺子聽這話,微怔了下,之后點頭,一直點頭,卻沒說什么。
陸守儼拿了一個橘子遞給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便道:“伯父,我給你剝一個橘子吃?”
陸老爺子這才醒過來,笑呵呵地說:“橘子,橘子,挺好吃的,我愛吃橘子,好,挽挽,你給我剝橘子。”
說著說著,他聲音突然帶著啞。
他忙起身:“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份文件,我先去看看,你們先吃橘子!”
說完,就忙不迭地進屋了。
一時屋子里自然有些沉默,初挽感覺,自己好像看到陸老爺子眼圈都紅了。
陸守儼壓低了聲音,道:“他這是高興的。”
初挽點了點頭。
她想著,對于陸老爺子來說,也許當聽到自己太爺爺這句話的時候,許多心事,估計終于可以放下了吧。
到了晚上時候,全家人一起吃飯,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初挽原本以為,陸家人見到他們,估計多少有些尷尬,不過好在,看上去一切都沒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仿佛這事沒發生過一樣,初挽見此,也就假裝沒這回事了。
陸守儼更是一派坦然,坐在那里,還拿了青蟹,剝了來給初挽,那青蟹是青島送來的,新鮮,好吃。
大家見此,都悶不吭聲,唯獨陸建靜,對著初挽使了一個眼色,擠眉弄眼笑。
陸老爺子看著陸守儼和初挽,自然是心滿意足,他今天確實高興。
他這輩子,除了發妻早早沒了,其它幾乎都是圓滿的,唯獨初家這件事,就是他的心事。
他比誰都明白初老太爺的心結,如今初老太爺能說出這話,可以說,他是死而無憾了,到了九泉之下,也覺得對得起自己的好兄弟了!
他這么想著,突然又記起來,好兄弟成自己長輩了——
一時激動的心便頓在那里了。
他長嘆一聲,只好先不去想了。
之后,他語重心長地說:“其實關于老太爺,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說,但是因為老太爺自己不想提,他不想回憶過去那些事了,我也就不好提,現在,守儼要和挽挽結婚了,老太爺也沒心事了,過去的那些,能放下的,也許就放下了,我想著,在老太爺臨走前,我好歹為他做點事情。”
他這么一說,大家自然疑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唯獨旁邊的陸守儉仿佛猜到了:“爸,你意思是?”
陸老爺子頷首:“我打算這一段,把事情確認下,走個流程,等有了眉目,我再和大家伙公布吧。”
初挽聽著,心中也是疑惑,聽起來事情和自己太爺爺有關,但是上輩子,并沒有這么一樁。
陸老爺子卻不再提了,反而笑著道:“守儼和初挽的婚事,估計九月底就辦了,這件事,有老大媳婦操持著,但是其它方面,你們能幫襯就幫襯。”
他這一說,大家自然紛紛點頭稱是。
陸老爺子又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們還是得查,就是那封信,到底是怎么送到我眼跟前的,是什么人?哪里來的?這必須得查清楚!”
他這么一說,眾人全都停下了碗筷。
那封信,顯然是特意和陸守儼過不去,告陸守儼的狀。
初挽一聽這話,掃了一眼旁邊的陸建時。
陸建時也是大變樣了,穿上了新做的西裝,整個人一看就是發了大財的樣子。
陸建時頓時道:“不是我。”
他這一說,大家全都看向他。
也沒人說你是吧?
陸守儼瞥了一眼陸建時,自然看出他那身新行頭,便道:“你知道什么?說吧。”
喬秀珺見此,使勁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怎么有這種傻兒子?
陸建時憋紅了臉,無奈地看了一眼初挽:“我那天確實收到一封信,不過那是七叔之前的對象寫給七叔的,我也沒看,我就隨手放在七叔窗臺上了。”
他這么一說,眾人多少有些尷尬。
畢竟當著初挽的面,再次提起這位前對象,終歸不合適。
陸守儼卻沒當回事的樣子:“她半個月前寫的,我不在家,沒收到,昨天我看到了,也沒打開看,就扔旁邊了。”
說著,他側首看了眼初挽:“挽挽,你要不要檢查下?”
初挽:“無關緊要的人,我看哪個干嘛,扔垃圾桶就行了。”
她這淡定的回應,周圍人都看出來了,人家小兩口的事這是過去了,徹底談好了,不當回事了。
馮鷺希笑道:“挽挽說的是,咱們守儼各方面都好,有時候,外面有些女人,就不好說存著什么心思,不過守儼這孩子實誠,可不是那亂來的人,遇到這個,當沒這回事就行了!”
陸老爺子滿意地道:“對,老大媳婦說得對,遇到這種事,我們首先要端正態度,有問題解決問題,其次,我們還要把矛盾控制在內部,自己內部先解決,至于那些烘火的,把矛盾擴大化的,或者告小狀的,這種人,都要不得!”
陸建時低聲嘀咕:“我可是什么都沒說……”
陸老爺子笑看了這孫子一眼:“我也沒說你,那封信,我已經派人去查了,一定要查清楚,看看那信怎么寄過來的,是誰,這么害你七叔。”
旁邊喬秀珺一聽,也是略松了口氣:“那是應該查,是應該查!”
等飯吃差不多了,出去廚房收拾的時候,初挽也幫襯著,陸建靜逮到機會,終于說:“挽挽,你可真行,我聽說那天的事了,建昭給我說了,他說這輩子就沒見過七叔那樣,簡直跟變了個人一樣!”
“說你一提徹底分了,七叔那臉色,嘖嘖嘖——”
初挽聽著,無奈笑了:“建靜,你再說的話,我今天就和你七叔如實反映下你的話。”
陸建靜頓時變臉:“別,別,我可真是怕了!以前聽大伯母說,七叔小時候可是家里的小霸王,我以前還真不覺得,現在才明白,我可不敢招惹七叔!”
初挽笑出聲。
這么說著話,陸建靜卻道:“對了,你知道嗎,三嬸娘家最近發財了,高興著呢!”
初挽聽著,心里明白,必然是那圖書館的事爆出來了。
今天這娘倆都趕緊把自己裝裹起來了,一看就是發財了。
果然,陸建靜道:“她娘家兄弟,弄了圖書館的書,沒多錢收的,結果里面發現不少善本,有一個什么《楚辭集注》竟然一口氣賣了三千六,這可真行!三千六!”
初挽道:“她家這財運真好。”
不過財運背后,就是禍了。
圖書館的這種書,沒經過正規手續,回頭被查了,學校賣書是違紀行為,收書的,回頭也得退還非法所得,還得罰錢,反正吃不了兜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