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窖之后,卓不凡就悄悄向自己的房間潛去。只是,沒等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就遠遠的看到孫承祖在尚膳監的那個小院子中,燈火通明,外面還影影綽綽地站滿了人。
這是出了什么事了?卓不凡心中好奇,便向孫承祖的住處走了過去。來到孫承祖的小院外面,就見外面已經被尚膳監的人給圍的水泄不通。
卓不凡費力擠到人群外面,就見孫承祖那小院兒的門口,此時正被一些身材魁梧、目光冷冽的番子把守著,那些番子都身穿黑衣,手中打著的燈籠上,印著“內行廠”三個大字。
見狀,卓不凡的眉頭不禁微微一皺,他知道,來找孫承祖的,定然是那些直接歸司禮監秉筆太監、內廠廠都劉瑾統轄的內廠番子了。只是,他們為什么會大半夜的來找孫承祖呢?難道,還是因為孟同林失蹤的那件事?
卓不凡念頭沒落,一個人影就擠到了他的身旁,低聲叫了聲:“公公!”
卓不凡回頭,卻是馬長貴那廝。此時,那廝的臉上,也滿是肅然,不見一絲平日里的恭敬討好和嘻嘻哈哈。
卓不凡開口問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他們是何來意?”
馬長貴肅然道:“是內相來了,至于是因為什么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內相”就是宮里這些宦官們對劉瑾的恭稱。甚至,就連外廷許多向劉瑾諂媚的文官武將,也如此稱呼劉瑾。
卓不凡眉頭緊鎖,又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馬長貴在身后壓低聲音問道:“公公去哪兒?”
卓不凡并沒有顧上理會他。而是擠出了人群之外,沿著昏暗的墻根悄悄潛到了另一邊的院墻下面。這里,并沒有圍觀的人,也沒有把守的番子。
卓不凡悄然攀上墻頭,透過院墻往院里看去。他本來還擔心孫承祖等人都在屋里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卻是沒有想到,居然所有人都在院里站著。
沿著墻持刀而立的,是數十個身著同樣的玄色勁裝,外罩黑色披風的番子。
正德元年,朝廷曾下過敕令:官員極其軍民人等,衣服和帳幔,不許使用黃、玄、紫三色。
可是,劉瑾為了彰顯自己與眾不同的地位。他直接統轄的內行廠的番子,全都是身著玄色勁裝。為此,剛開始還有許多言官上折子,但是隨著劉瑾漸漸的一步步把持朝政,敢于反對他的,也是被貶謫的貶謫,充軍的充軍。慢慢的,也就不再敢有人說了。
孫承祖此時,正站在房間門口。他的對面不遠處,乃是一個身材清瘦,年約六十許間,身穿蟒袍,外披黑色外氅的宦官。
這宮里,有資格穿蟒袍的太監不多。卓不凡一看,就知道那人一定就是權傾朝野,現在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內廠提督劉瑾了。
卓不凡此時的所處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那劉瑾的面貌。他那鬢角飄揚的發絲,已經灰白。最讓人影響深刻的,是他那一雙三角眼,和那筆挺的鷹鉤鼻,給人一種刻薄狠辣的感覺。
雖然此時距離劉瑾很遠,但是看著面前這個兇名傳到幾百年后的后世還經久不衰的狠人,卓不凡還是微微心驚。
盡管劉瑾此時就那么靜靜的站在那里,可卓不凡還是感覺的到從他身上溢出的那滔天的戾氣。
卓不凡知道,若非千人屠,是不會在不經意之間就流露出如此重的戾氣的。
這時,劉瑾開口了,看著面前的孫承祖,桀桀冷笑道:“孫承祖,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么?你不要以為,你背后有張永撐腰,咱家就不敢動你!”
劉瑾那微微瞇著的三角眼中,攸然閃過一抹厲色,沉聲道:“現在,這大明朝,上到皇親國戚,下到文武百官,還沒有咱家不敢動的人!”
孫承祖拱手道:“內相說的是,小的又怎么敢跟內相您作對。只是,內相所說的事情,小的的確是絲毫不知,又怎么回答內相?”
“還敢狡辯?”劉瑾厲聲道:“咱家查到,那日孟同林最后出現的地方,正是尚膳監,而最近跟他有過過節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若是他的失蹤跟你沒有關系的話,還能跟誰有關?”
聽到劉瑾的話,卓不凡暗暗心驚。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孟同林的事情,居然連劉瑾都驚動了。若是劉瑾插手的話,萬一真給三廠一衛的那些番子和密探查出什么端倪,可怎么辦?
想到這里,冷汗頓時浸濕了卓不凡背后的衣服。
民間的老百姓有一種說法,說現在朝廷有兩個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立皇帝”。那個坐皇帝,指的就是現在大明朝的天子正德皇上朱厚照。而那位立皇帝,便是此時孫承祖面前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內廠提督劉瑾了。
正德整日沉迷于吃喝玩樂,將所有事情都交由劉瑾來打理。現在,朝政幾乎都是把持在劉瑾的手中。這宮里宮外,若要論權勢,劉瑾更是不做第二人想。若是他真的鐵了心的要查孟同林的事情,會查不到嗎?卓不凡又怎么可能不心驚。
劉瑾雖然每天事務繁忙,但是他卻樂此不疲,頗有點廢寢忘食的意思。權勢才是他現在唯一的追求,所以,不管是什么事,事無巨細,他都要親自過問。不但逐漸蠶食著外廷的勢力,就連這內宮之中,劉瑾也恨不能全部把持在他自己的手中,即便是八虎中另外幾人管轄的事情,他也是覬覦已久。
因此,雖然他們八虎在正德初登基為帝的時候,一向是同進同退,但是現在,卻是隔閡頗深。
特別是劉瑾和張永這兩個權利最盛的大太監,簡直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本來,這尚膳監是歸張永統轄的。但是孟同林因為王貴全的事情被夏皇后遷怒趕出坤寧宮之后,他不知道怎么說動了劉瑾,讓劉瑾將他任命為了尚膳監的提督光祿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