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慶功宴上,穆涼因流連于各色精致的食點上,一轉身便與結伴的父母走散。
待她來到他面前,男孩微微側了下身子打量她一番,半響才嘟著嘴小聲道“和我想的不一樣啊!怎么回事?”
“什么不一樣?”穆涼見他這般盯著自己看,也沒有不適感。這孩子長得甚是討喜,面如傅粉,挺鼻薄唇,雙眸剪水般的眼睛,乍一看以為是個秀氣的女孩。
不過再仔細看他,瘦小的身材一本正經地套上西裝,卻也難掩稚氣。才小小年紀就出落成這樣,長大了也是個少女殺手級別的。
穆涼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咳了一聲“小孩,我問你,剛才的人都在這個房間嗎?”
“恩!”
“那是不是其他人不能隨便進去?”
“恩!”
“我說你今年多大啊?”
“十三。”
穆涼點點頭,比我想的還小“不過你個子挺高。發育蠻好的!”
她說完也不見這小孩說話,以為自己說了不中聽的話,遂換了副更溫柔和善的笑容道“你是打算一直這么簡便的回答我嗎?知不知道姐姐這樣跟你聊天很辛苦的?”
“不知道!”少年黑著眸子,陰惻惻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歪了歪腦袋,轉身趴在欄桿上,看著下面依舊熱鬧非凡的場景。只是酒水陳列的盡頭處,一身青瓷禮服的聘婷少女,一曲終畢優雅地收了琴,鞠了躬,朝眾人微微一笑緩緩上樓去。
“你叫什么名字?”穆涼走過去,有些不高興。剛才是這小孩主動迎的她上樓,不僅不盡地主之誼反而將自己晾在一旁十分冷落。
“陸宥安”
“我叫穆涼,小孩!非常高興能在這么多人中獨獨認識了你。”穆涼向他友好的伸出友誼之手。
陸宥安遲疑了幾秒鐘,想起那青瓷少女的笑,然后撇撇嘴道“我們還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為什么?”對于這種如此決絕的拒絕別人的善意,而且一點也不懂委婉表達的方式,穆涼是斷然不能認同的。
況且這小孩生的這般麗質難棄。’
“因為…因為”陸宥安眉頭緊鎖,吞吐了一會“因為我怕你嫌棄我。”
“怎么會呢?”
“你也看到了,能來這里的人都是那些有錢人,你也一定是有錢人,而我媽媽在這里干活很多年,我才能在這里進出,可我不過是個傭人的兒子,你和我來往會被人家笑話的。”陸宥安低著頭說完了這些話,左右食指在做著來回打圈的小動作。
穆涼笑了笑“那好!如你所愿!我們不做朋友了。”
他似乎有些驚訝穆涼的回話,然后低頭說了句“哦!”始終是難掩失望。
“我決定做你姐姐,怎么樣?”
“啊?”陸宥安長大了嘴巴!那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更是天真的可愛。
穆涼瞇著眼睛,笑容璀璨。順手把手里藏著的芙蓉糕放進他嘴巴里。
他想用手拿開,穆涼眨眼怒嗔道“吃下去!”他只得順從的吃下去,顯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了。
“乖!這是姐姐給你的見面禮。”穆涼捏了捏他的臉,十分得意忘形。
“我竟然有個這么漂亮的弟弟了。小弟弟我告訴你呢!做人呢!能看清現實擺正自己的位置是沒錯,但是妄自菲薄可是不好的習慣。對于那些人的指指點點你越去在意反而是達到了那些人的目的,這就是所謂的親者痛仇者快。知不知道,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絮絮叨叨對著一個十三歲的小孩講完這番道理,也不知他聽懂沒?
陸宥安一直在點頭“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
穆涼見這小孩不光生的好還聰慧異常,心里樂開了花。
“那既然這里你熟,那間房我們定是進不去咯”
“是的。”小孩一本正經道。
“姐姐若偏要進去,你可有法子。”
小孩嘴角垂下噫嘆道:“沒法子。”
穆涼攤手無奈道:那好吧!既然這樣你是主,我是客。你領我到處轉轉,去幾個有特色的好玩點的地方怎么樣?”
小宥安撓了撓腦袋“有特色的地方,有了!姐姐跟我來,我帶姐姐去見一個人。”
穆涼跟著她穿過閣樓,一直到最深處的一個房間。小宥安拉著姐姐跑下樓梯,在樓梯下層的拐角有一個獨立的房間。小宥安和穆涼對望了一眼,然后他敲了敲門問道“之繪姐姐,你在里面嗎?”
過了幾秒鐘門開了,一個著鵝黃色禮服的少女站在門口,五官清麗。看著不大,和小宥安差不多年紀,雖然也是稚氣未脫,可那份浮在她臉上淡淡的笑,既具有這個年齡少女本該有的的率真和矜持,又平添了幾分清冷和傲氣。穆涼不自覺的盯著她,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該有的氣質。再望望自己,以為自己是什么有錢人家的小孩,也只有騙騙小宥安這個年紀的吧!
“hi!”穆涼主動示好,只是還未反應過來少女下句話是什么意思,門便被砰地一聲關上了。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啊!”少女對穆涼抱以歉意的一笑,隨手把站在旁邊的陸宥安拉了進去,兩人竊竊私語了一陣子,方才把穆涼迎進來。
穆涼似被從頭澆了一盆冷水般,木訥地站在原地,嘴角的笑還僵在臉上。
許久門開,迎客。
“穆涼是吧?你是喝茶還是飲料?”
“隨便吧!”穆涼的眼神在屋內打轉,屋內的整體布局,借用光線和水波,整個氛圍猶如讓人置身海底。墻壁上皆掛著畫,由于光線幽暗看不清,大概是十九世紀一些印象主義的畫作。大理石的地板,玻璃桌面,以及皮質沙發都是藍色調,這么憂郁的藍色系,在設計中并沒有給人壓抑感反而更添神秘。
“那喝杯牛奶吧!解酒!下面的那些即使是果酒也多少有些酒精成分的。”穆涼接過牛奶,禮貌地笑笑。她能在這里居住,又知曉這么多,很顯然身份非同一般,自然剛才那般行為也就可以解釋了。這里大概不能讓人隨便出入。
“你呢?陸…宥安?”
“徐之繪,別那么叫我名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宥安是吧!”徐之繪摸摸他的頭,笑著說道。
穆涼看著兩人很熟的樣子便問道“小宥安,這位是?”
“今天這個酒會就是他們家辦的,這是我們的大小姐。徐之繪小姐!”
“這樣啊!”
“你叫我之繪就好了,對了,到你自我介紹了。”
“穆涼!直接叫我名字就好。”穆涼只是確認了自己的答案,但確認后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有種直覺,卻不知這樣的直覺從何而來。之繪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宥安說笑著,雖然竟是些無聊天真的話題,可每逢之繪面上笑著眼神卻總會不經意瞟過她。
穆涼默默坐在一旁,擺弄著手里的杯子,聽著他們聊天,偶爾抬起頭撞上之繪的眼神和淡淡的笑容。穆涼并不反感這笑容,只是覺的太刻意像是炫耀什么似的。
看著倆孩子大鬧說笑,儼然沒有自己的份,穆涼有些后悔為什么要來這了。
“穆涼!我下個月就要走了,和我爸爸一起去法國,這一去就三年,我真的很舍不得這里。舍不得宥安。”她說著臉上滿是不舍的表情。
“不過,爺爺說,如果宥安愿意的話可以讓她陪我一起。不過宥安舍不得她媽媽。”之繪用無比委屈埋怨的眼神小心的看了一眼宥安,顯然她的心里對宥安還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失去一件在乎的東西。譬如一種從小長大青梅竹馬的眷戀。
穆涼褒義同情的目光,她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難道勸小宥安放棄媽媽,這不合常理。
之繪這些話就像一個宣布流程,從他們的聊天中,穆涼大概獲得的信息是小宥安是之繪家傭人的兒子,是從小在徐家長大的,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幼兒生活不易,徐家管事的也就是那位徐董事長讓他們常年住在徐家。也因此之繪和宥安年齡相仿的兩個人建立了很深的友誼。宥安的吃穿用度以及和之繪同上私人學校的學費基本出于徐家,這是多大的恩情。
她忽然對宥安的處境有些為難,這天下怎有白吃的午餐。徐家這樣盡心盡力培養陸宥安,甚至有了想送他和之繪一起出國的想法,這分明暗示著徐家早已為宥安鋪好了一條路,說直白點這分明是封建時代的童養媳,哦不,是上門女婿才對。
介于徐家的恩情,這條路他走不走都是錯的。如果走了,免不了被人說三道四,不走,隨自己的意愿又擔上對不起徐家忘恩負義的罪名。
“你怎么想?”穆涼問小宥安。
“我現在不想離開我媽媽。”宥安垂下眼眸,堅定的回答,他沒有看之繪。僅僅相識不到半個鐘,心底卻有種無由來的感傷。
穆涼突然起身,笑的很輕松的樣子“之繪,宥安說他現在不想去,不代表他以后不去。等他做好和媽媽分開的準備調整好心態,自然會去了。”
“可是我也沒有做好準備呀!我不還是一樣要去。”之繪盡露小女孩的嬌態,她生的本就十分嬌媚可愛,只是由于家境優渥,臉上總有一層冷霜孤傲,讓人難以接近。
“這…”穆涼不知如何回她,她總是把穆涼弄得無話可說的地步“你也知道這或許是不由你決定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讓宥安自己作主。至少這一次。”
“我知道了!”之繪站起身來顯然聽懂了穆涼的話。也顯然不想再跟她聊下去“我得去練琴了!”
“那好我們先走了。”陸宥安對穆涼抱以謙笑,然后兩人走出了房間。
半響小宥安站在樓梯口道:“謝謝你,姐姐!”
“我讓你帶我去好玩的地方,你倒好帶我來收拾你的爛攤子。”穆涼撅著嘴裝作生氣的樣子。
陸宥安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在那自顧自的傻笑“姐姐,你收拾的,我很滿意。我陸宥安決定了,若我還在中國領土的范圍內,姐姐說的事,小宥安一定義不容辭。”
“算你有良心,不過我好像得罪了之繪。不知道她還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穆涼有些憂心,隨即長舒一口氣又笑了起來“管她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比起和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做朋友,我還是回到我的安樂窩比較自在。”
“恩!姐姐是我見過脾氣最好最善解人意的大小姐。”小宥安傻笑著,一臉稚氣地奉承道。
穆涼撲哧笑了出來,這孩子還真不會夸獎人,動不動把人分個階層。“呵呵!小孩,不要學大人說話。”
“姐姐,你也不要學大人說話。”
說笑倆人笑成一片。
之繪靜靜望著盤曲的樓梯處的兩人,扶著樓梯的手里握著一條精致的鑰匙項鏈。她輕輕松開手,項鏈來回搖擺。鑰匙上鑲著的藍寶石蘸著來自海底的深處的幽藍,在空蕩的空氣里忽閃忽閃。
“你們都以為自己還有選擇,都覺得自己是對的。你們可知有些事,早已注定?哥哥,你繞了那么遠的路,真的那么不想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