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比三月溫熱,卻不接近六七月的燥熱。但那正午的大太陽一出來,日子就不好過了。
鈴聲落后,正在解一道函數題的穆涼被桌子上突如其來的籃球給下了一跳。穆涼煩躁地捂著腦袋,自己思考的入神,若是這球從腦袋旁的玻璃窗上飛過來,她怕是不能安穩地坐在這了。只是看著這球,不用說也知來者何人。穆涼正要發話,不知是順手還是習慣,每次從操場練完球回來,穆涼總聽得砰的一聲,一個足比腦袋大的球就冷不丁落在桌子上。接著就看見穿著被汗浸得濕透的背心,劉海被中分成兩撮活像個漢奸的李暢。
穆涼還未出口責難,這始作俑者便對著受害者開始大發牢騷。
“我說這***怎么這么熱啊我這球還沒打過癮呢這汗就出了這么多,今白吃那三碗米飯了。”
“你若是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趴在桌子上做題,怎么會熱出這么多汗呢”
李暢用胳膊肘夾著籃球,順手撿起課桌上壓在物理練習冊下的作業本。仰天長嘆道“這又是什么時候留的作業啊電荷,什么電荷還庫倫定律你這畫的是拋物線嗎?”
穆涼撇撇嘴,李暢不是基礎差,他是壓根就沒有基礎。與其和這大個子討論什么是庫倫定律,什么是拋物線。她還不如對著吊兒郎當的寧致遠討論呢!至少他不會這種蠢到別人都不想解釋的問題。況且寧致遠只是表面不正經,他的理科成績撇開天賦不說,若是真用功起來,穆涼真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是他的對手。
作為七班的常客,有一次寧致遠故意奪了穆涼的筆,三下五除二解了一道她捂著腦袋半天未攻克的奧數題,那是高三的知識點,穆涼打的是笨鳥先飛的譜,卻在寧致遠那里得到了一個道理。
笨鳥先飛也沒用。
因為聰明的鳥頓悟起來,只需撲哧撲哧下翅膀就會讓你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別。
“我告訴你,我只識一種拋物線,那就是把球拋到籃筐里。”說著李暢還自以為很帥氣把球從左手拋到右手。
穆涼和同桌沒忍住笑出了聲。
“那就拿籃球說吧!我問你籃球的拋物線怎么算”
李暢一本正經地答道“那得看它拋出去的線多長啊!那在空中也不好量啊!要不你給我個尺子我給你量量去。”
穆涼搖搖頭道“你這學費算是白交了。你說你為什么要來理科班,你去文科寫一寫你那偉大的籃球夢想,或許閱卷老師能看在你是國家體育健將的份上給你個高分。跟我們瞎湊啥熱鬧”
李暢一看穆涼取笑他,特別不服“你這可就不厚道了穆涼,你說你拿你的專長物理跟我這種體育生比,你這不是欺負人嘛”說著一溜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拉著許之桓對著穆涼比劃道“不信你問許之桓,他肯定也不會。”
許之桓早就聽不下去了,對著李暢道“接這道題呢!需要三個條件。1球的旋轉速度和方向;2球面材質與空氣摩擦系數;3球離手的高度。”
李暢一臉驚訝地看著許之桓,隨后沖著胸口給了一拳頭“你丫的,看不出來穆涼沒白給你補課呢”說著從許之桓挑眉一下,暗示些什么。
許之桓從李暢書桌下抽出一條藍毛巾,遞給他“你當我跟你一樣啊我可是要考大學的,哪跟你似得考小學。”
李暢啞口無言。
穆涼拿著筆的手不由地顫了一下,果然阿桓損起人來……真不是人。
李暢像個小媳婦兒似得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對著一堆書干瞪眼,數理化翻了個遍,眼看著沒戲,于是果斷地從書桌底下掏出了幾頁答案。幾乎各科的練習冊答案老師全部在開學初就讓撕掉,但是李暢那份的存在。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午休就在流行踏進踏出中結束了。
眼看著期末考試沒剩下多少日子了,僅僅一個多月除了要結束各科還剩下的課程,還要忙碌的復習備考。然而不幸的是,期末考試后,他們就真成高考的應屆生了。
這是大家都不愿意承認的事實,尤其是李暢。阿桓在穆涼的熏陶感染下,每天除了做題就是做題,比三好學生還三好學生。李暢對他是徹底絕望了,這種見色忘友的人的本性算是露出來了。他失去的一個球友。穆涼多了個男友。
其實不久前,李暢就看出來了,穆涼和許之桓絕非一般關系。他曾和林丹藝講過此事,林丹藝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回復了他。
而穆涼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么一個平常的午后,竟然有兩個人主動與她說了心事。
一個是李暢,一個是谷悅。
一個關乎喜歡,一個關乎成長。那個關乎喜歡的,在多年后連這個世界都不再喜歡了,他永遠的沉睡著。
而那個關乎成長的,確實給了穆涼生命中最大的一記耳刮子,讓她的生命幾近戛然而止。
每天在吃過晚飯夜自習開始前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高中寂靜的操場通常在這時候熱鬧起來的。
穆涼寫資料寫的眼睛疼,停手做了幾分鐘眼保健操。阿桓正在擦黑板,穆涼做的位置是第一縱排第一排靠墻角粉筆灰最多的地方,平常每次一有同學擦黑板,她就立馬拉著同桌跳到教室外面去。
然而這次她卻安定地坐在那,只因為眼前擦黑板的少年動作輕柔多了,也不會拿著黑板擦直接在黑板上敲,讓粉筆沫禍害第一排的同學。
此刻從穆涼的方向看去,霞光均勻地灑在阿桓的背上,白襯衫的袖口暈著金色的邊,隨著他手腕的用力晃進穆涼的眼里。
阿桓,是真的很美好。言情小說里穿著白襯衫的美少年大概就長成這個樣子。自己真是有福氣。
許之桓回過頭來,看見穆涼閃爍的眼神,不自覺地舔舔嘴,耳根微微紅了。
美麗的黃昏,寂靜的教室,翩翩的少年還有空氣里浮動的粉筆灰。
穆涼微笑“出去走走吧!”
許之桓點點頭。
有時候言語才是輔助作用,很多故事都蘊含在眉眼里。
穆涼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主動的邀請,倆人即使已經確定關系三個多月了,可很多窗戶紙誰都沒有捅破。
穆涼本以為,自己只要努力抓阿桓的功課就好了,他們的未來是在一年后的大學里。她也知道自己是給他壓力了。可這份壓力,他必須得受著。
“阿桓,我把你這學期數學月考的錯題都找出來了,劃了幾個知識點,還有相關的習題。等下自習上做。”
“你上次給我的英語我還沒做完呢!”阿桓一臉哀怨,主動朝有一尺遠的穆涼湊了湊。
“你還好意思說,你的語法和介詞真的是一塌糊涂。”
穆涼正要推開他,那少年卻靠的更近了,有一股淡淡的牛奶香。在操場的假山后,香樟樹陰翳避目,穆涼和阿桓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那位置雖僻靜可眼前除了一睹高高的圍墻和墻上涂鴉的運動項目,再沒有其他了。
穆涼眼看著少年那深情一吻就要落下來了,不自覺蠕動了下喉嚨,竟然在這關鍵時分打了個響嗝。
穆涼窘迫地捂著嘴推開了阿桓,靠在他肩上羞得整個臉紅潮泛濫。
“你是不是故意的”阿桓揉著穆涼的頭發,笑得一臉無可奈何。
“沒有晚上吃得太飽,又太緊張了…….”
“你也知道自己平日吃得多了”
穆涼抗議道“我哪吃得多了。我那是長身體。”
就在倆人大笑間,穆涼看見了遠處窺視的目光,看不清表情的谷悅靜靜地站在遠處的紅色跑道里,藍白的校服被風吹得鼓鼓的。
穆涼的笑聲突然僵住,許之桓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然后輕輕理了理穆涼的頭發,柔聲道 “沒事,我去跟她說。”
穆涼一把拉住已經起身的阿桓“我去吧!”說著起身便跑向谷悅。
谷悅被微風吹著,身上披滿了霞光,尷尬地笑著。她微笑著看著穆涼逆著光朝她跑過來,但腳步是歡快的,因為她剛剛不小心見證了她的幸福,就在那塊寫著“上善若水”的假山后。
“班長!”穆涼氣喘未定地停在跑道中間,而在不遠處的同一跑道里默默站著許之桓。夕陽的剪影成了三人的背景墻。
“你們……在一起了”谷悅笑得很虛假,如果此刻有一面鏡子,她或許可以知道失態的不是眼前的穆涼,而是她。她的語氣聲中帶著細微的哽咽聲,只不過忙著解釋的穆涼并未發現。
穆涼點點頭,她不想否認。
“我還以為…….他是……”谷悅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衫“我是說你們很般配,我很羨慕。”
穆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班長,可不可以當做沒看見。我們算是地下…….戀愛。”她實在沒辦法說“地下情”這三個字,搞得跟婚外戀似得。
“恩!”谷悅從喉嚨里發出的音節,一向雷厲風行的女班長此刻窘得像個犯錯的小學生。穆涼也覺得奇怪,明明不自在的人該是她啊!
或許谷悅也覺得自己這過于震驚的表現太過奇怪了,于是拉起穆涼的手道“穆涼,謝謝你的那句Squad leader hard,college entrance refueling.我很感動。”說著伸出雙手,朝穆涼索要一個擁抱。
穆涼雖有些不知所以然,卻還是努力配合著,并且在擁抱過后解釋道“班長,我不是要讓你感動的,我說的是真心話。謝謝你為班里做的一切,可能現在大家還沒感覺到……”穆涼忘了,班里作文寫得最好的就是谷悅了,她的作文常常被拿來當范文讀,所以有些話不用說,她也能猜到穆涼說什么。
“你別說了,我都知道。謝謝你,你學習那么好,還那么善解人意,所以許之桓的眼光很好。”谷悅的話轉折太快,是身迷局中的穆涼暫且領悟不透的。
谷悅松開穆涼,她那絲顫抖躲閃的眸子里倒映著許之桓的影子。為了表現得更正常點,她索性主動拉起了穆涼的手。
“其實我壓力挺大的,我的成績在班里一直處于中下游,重點大學是無望了。我爸媽都在外企工作,所以他們想讓我出國留學,好在我英語還好。他們寧愿砸錢也不要我上國內二三流的大學。雖然是為了我好,可是穆涼,其實我心里知道爸爸媽媽心里已經對我很失望了。我都知道的,加上班里亂七八糟的事,我壓力才那么大。”
穆涼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像好朋友一樣牽著谷悅的手,走在操場上聽她說著自己的煩惱。雖不能感同身受,可她也為谷悅難過。只能緊緊牽著她,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