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每個學校都會有這樣一條三點一線,教室,食堂,寢室。其中有兩個地方,在特定時間總不會被同學遺忘的,一個是食堂,一個是寢室。此刻饑腸轆轆的學生更加心力交瘁,原因是流行又拖堂了,并且已經拖了十分鐘了。
“李暢同學。你有什么事嗎?”流行扶了扶眼鏡,把粉筆丟在講臺上,看到一直把手舉得高高的李暢。
“那個,老師,已經已經下學十分鐘了。”李暢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丹藝伸出大拇指比了一個贊,兩個人交換了個眼神。
流行看著騷動的人群,臉色也有點尷尬,畢竟自己占用了同學的吃飯時間,再拖下去自己班的同學真的會打不到飯。“黑板上的作業,下午上課之前交。還有阿!”流行說著指了指李暢 “尤其是你,李暢,吃飯倒是挺積極的,我會格外檢查你的作業的。”
李暢欲哭無淚“不是吧!老師,你不用對我特殊照顧的…”所有人哄笑一堂,李暢瞪了一眼捂著嘴偷笑的林丹藝,然后用口語示意許之桓“跑快點。”
流行清了清嗓子“下課…”班里歡呼雀躍。
李暢第一個沖了出去,邊跑邊催許之桓“你快點啊!都沒時間打球了。”
“要打球阿?我陪你阿!”寧致遠不知何時一個跨步沖過來,紅發遮住了李暢的視線,只見他搭在李暢的肩。
李暢不由分說打了他一拳“有人了。”說著朝后面的許之桓望去“不過也不差你一個。好,吃過飯我們打一場。”
寧致遠瞟了一眼許之桓,想起早上許之桓無視自己,好好的心情看見他實在心煩隨即擺擺手“你們玩去吧!”然后欲朝不遠處的穆涼走去。
李暢拽住了他,狡黠笑道“你小子,我幫了你那么大的忙,怎么謝我?”
寧致遠回頭笑笑,想了一下“回頭請你吃飯。”
“切,你上次也這么說。”李暢并不打算放手,寧致遠掙扎了幾下沒掙脫,嬉鬧著恐嚇道“放不放手?再不放手什么也沒得吃。”
“放!怎么能不放呢!寧大少爺!我還不等我的大閘蟹呢!”李暢松開了手,招呼許之桓和林丹藝一“我先去占位。”剛揮揮手還未等他們回答自己就一個箭步直沖向食堂。
林丹藝沖他喊道“知道了!”然后望了眼許之桓輕聲道“許之桓,我們快點吧!否則真的趕不上了。”
許之桓輕輕的嗯了一聲,兩人加快了腳步朝食堂走去。
穆涼一直在后面慢慢走著,自打阿桓回來后,林丹藝又主動回應李暢熱情的友誼了,并且今天罕見地叫上穆涼一起打飯,穆涼雖有些驚訝卻也識趣地跟著后面,沉默地踩過阿桓踏過的步子低著頭走著,不緊不慢,自己小心地丈量著腳步。
匆忙中撞了一個人,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就匆匆跟著許之桓。那人卻擋在穆涼前面“喂!撞了人說句對不起就想走嗎?”
穆涼定眼看見陽光下的寧致遠頂著一頭紅發痞里痞氣的伸出雙臂擋住自己,心知定是他自己故意撞上來的。他這番行為落在別人眼里是赤裸裸的調笑,這是穆涼最為惱火的理由,對于鋒芒畢露的人,她一向不喜歡靠的太近。
穆涼不客氣的回敬道“不然呢?你想干嘛?我又哪里撞傷你嗎?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要不要去醫院做個X光看看哪里骨折,不過我看你是腦筋有問題,沒得治了。”她這番話說完自己都呆了,不知道為何,每次看到這個人,心里都無由地心生惱火,連罵人的詞匯都會自動編排在腦子里,只等著一觸即發。
寧致遠沒想到這小綿羊兒的反應如此激烈,一時待在那里,放下手臂笑著討好著無辜道“怎么了?不過開個玩笑嘛!你不要生氣了,我們早上不是好好的嗎?我們好歹也是朋友吧!你說句話…”
穆涼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誰跟你是朋友?”
“那我們一起去吃飯…”寧致遠無賴道。
穆涼見前面三人已經走遠,并未發現自己落在后面,而且引起了些小騷動,眾多圍觀群眾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穆涼莫名漲紅了臉,惱道“你能別和我走一塊嗎?”
“不能。除非這條路是你家開的。”寧致遠說著故意朝穆涼靠近一點點。
穆涼知道這種沒皮沒臉的人最難纏,苦口婆心地勸說他站在別人的立場上考慮事情是沒用的,他一定會拿看怪物地眼光看待你,理解對他來說壓根是人生字典里不存在的詞匯。最好的辦法是不理他,否則他更得寸進尺,穆涼飛快地走著,任那人在身后大呼小叫。
誰料把餐盤放在餐桌上,就聽見身后傳來“Hi!各位,用餐愉快嗎?”穆涼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對面的許之桓,見他若無其事地啃著糖醋排骨,咽了口口水,便也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下來,與百年不變的應試教育大戰半天,她是真的餓了。
李暢見是寧致遠,一臉鄙夷道“傻樣!快坐下吧!”
寧致遠端著食盤轉悠了一圈,悻悻地竄到穆涼身邊。
谷悅看是寧致遠,想起那天聽班里同學說,寧致遠欺負周小玫和穆涼的事。那個點她恰巧沒在班里,雖美打過交道但聽聞此人種種惡行,谷悅就不太喜歡他,再看上學就他沒穿校服,這一身不良少年的打扮,還吊兒郎當地坐在了這里,更不待見他了。
“一班的人怎么跑到我們七班來吃飯了?”谷悅的聲音冷冷的。
“一班不是沒位了嘛!”寧致遠真是說謊話不臉紅。
端坐在一旁始終沒發言的周小玫,冷笑了一聲,繼而用紙巾擦了擦嘴,漫不經意的收拾著盤子里的殘羹剩飯“沒見過睜眼說瞎話說的這么理直氣壯的。”
“我也沒見過多管閑事,管的這么理直氣壯的。”寧致遠沒好氣的回了句,絲毫不給她留面子劍眉一挑,冷笑道“你要真這么閑,就好好扒拉下你的飯,可別吃出什么蝎子來…”
“寧致遠,你別太過分,上次的賬還沒算呢!”周小玫聽了這話,立刻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纖長而濃密的睫毛也跟著微微顫動。”正當氣氛難堪時,谷悅站起來拉著周小玫“好拉!吃完沒?走了!”
穆涼看著周小玫氣呼呼的走了,再看看寧致遠一臉毫不相干的樣子。從李暢的飯盒里夾起一塊紅燒肉往自己嘴里塞。
穆涼暗暗嘆了口氣,這兄妹倆人究竟鬧什么呢明明彼此在意,卻無時無刻不在互相譏諷嘲弄,唇槍舌劍,寸步不讓。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突然有些同情周小玫了,就像同情她自己一樣,雖然知道同情這種東西不是用在誰的身上都可以的。尤其是周小玫這種相貌好家世好身材好總之什么都好的人。但是現在總還有一個理由,比如她們現在同時被一個沒心沒肺的人煩著,這個人習慣用別人的窘迫難堪找存在感,甚至不惜不分場合的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穆涼抬起眼時發現許之桓正直愣愣的看著她。他的眼神有點飄忽,像是在凝望一件什么不可觸摸的東西,雖然他們僅僅是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然后穆涼順著許之桓的眼光定格在自己盤子里那塊紅燒肉上,咽了咽口水,迅速夾起來放到了嘴里。隨后狡黠一笑:這家伙,不會一直都在垂涎我的紅燒肉,壓根沒注意剛才飯桌上那么精彩的一幕吧
十分鐘后人斷斷續續散了,寧致遠在桌子底下看了眼手機后,往嘴里扒拉了兩口飯便走了,最后桌上只剩下幾個人。
穆涼咬了咬嘴唇默不作聲的繼續吃飯。可是總覺的心里少了點什么,那是一種什么心情?講不清楚那種像是被掏空了的感覺,也不知道如何使自己回歸正常,她就只能機械的吃著飯。雖然她眼角的余光至始至終是跟著許之桓的,可是耳朵卻還是很合群的。
穆涼聽到林丹藝問李暢“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球場?” 李暢說完自己又搖搖頭“不是的,可是不是球場又是哪呢?”他思索著又覺的吃飯時候費力思考這種問題浪費精力“忘了!對了!林丹藝我們倆怎么認識的?”
林丹藝喝了口湯,調羹在那碗紫菜蛋花湯里來回攪拌,偏著腦袋想了一下貌似沒想起來,隨口道“還能怎么認識,同學咯!我都不知道是幾年級的時候就跟你在一個班。不過就這樣認識了。”
李暢用筷子的另一端敲了敲桌子“林丹藝,你別說我還真想過這事的。你知道嗎?我大概算了一下,從小學四五年級吧,我你還有周小玫,我們竟然都是同班同學,都沒分開過。”李暢的牙齒和他的膚色形成強烈的對比,可是他嘴角溢開的笑和他眼里泛出的光卻強烈表現出他的欣喜。
桌子上所有的人甚至都能感覺到李暢的喜悅,沒錯,這個桌子上的人似乎是李暢整個十六年來的朋友圈。把剛剛走了的周小玫和這些人不分名次的排開來,從小學時代走到現在的林丹藝和周小玫,到現在的好兄弟許之桓,寧致遠,當然還有一個說不上是好朋友又說不上是普通朋友的穆涼。
剛才說出那番話的李暢就像是在跟,陪自己從當初走到現在僅剩的兩個人在感慨,在大浪淘沙的時光下在紛事變遷的歲月中,他們之間是多么有緣。李暢多么希望林丹藝能夠說一句,或者淺顯的表達一下自己也覺的不可思議的表情,僅僅是不可思議不敢相信的,不需要是歡快欣喜。
可是林丹藝沒有,她一直無所謂的吃著飯,她甚至還挑了一下眉,露出無比嫌棄的表情“是嘛!那我可真倒霉!”
人和人的相處方式不一樣,即使一句話同樣的話在同樣的場合同樣的時間對同樣的人
說,感覺還是天壤之別的。
就好比,林丹藝的這句話如果是李暢對寧致遠說的,如果他們是多年一路走過來的同學,那么這句話會引發的后果一定會是一個拳頭或者幾句臭罵。可是林丹藝和周小玫的梁子是真的,她說的連嫌棄的表情也是真的,毫不掩飾。
有些人不是多優秀你就會喜歡的,有些人也不是多差勁你就不喜歡的,有些事情和感情也許剛開始只是互相慪氣或者孩子氣的看不順眼,可是久而久之就變成實實在在的厭惡了,他越好你就要越恨他,因為他不配變得那么好,他越差勁你更要恨他,因為對于一個越活越糟的人,你已經沒有什么理由不去厭惡他了。
有時候一個實實在在的拳頭和謾罵都不足以把一個人打碎,真正能打碎一個人的,是那種像痰一樣的物質,懷著不愿多去了解的決心,不屑和提起就濕漉漉的惡心。
李暢尷尬的一笑,抬起手用筷子裝模作樣的敲了一下林丹藝“我去!你可真沒良心,認識你我才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