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王殿下日復(fù)一日的努力下,江淮終于打破了自己為官告假的記錄,整整七天沒有上職,皇帝詢問,也只是推脫染了風(fēng)寒,謊稱自己連床都下不了。
這一歇,活生生的把人給歇懶了,第八天,她起來后只洗了把臉,頭發(fā)也隨便用毛筆一插,就去慈心居和慕容葏一起給新開的百子蓮修剪枝葉了。
才兩剪子下去,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一桌的花瓣,慕容葏連忙奪過江淮手上的小剪子,將花**往身前拉了拉,心疼道:“笨手笨腳的,照你這種剪法,把花都剪禿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一旁擺弄著九連環(huán)的三弟——江歇笑了笑,青澀的眉間滿是幸災(zāi)樂禍,快聲快語:“那這么說,二姐一定做不了剃頭匠了。”
江淮攏了攏花瓣:“油嘴滑舌,功課溫的怎么樣了?”
江歇臉色一僵,連忙沉下頭去,而一旁的小侄女——江檀則興高采烈的搖著小手:“小叔昨天又被書院的先生打手板啦!”
江歇連忙捂住她的嘴:“臭丫頭,不是說好了保密的嗎?”
江檀不過四歲,一雙大眼睛水蒙蒙的,眨了眨,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檀兒記住了。”
“現(xiàn)在記住有什么用!”江歇瞪著眼睛,胡亂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活該。”江淮似笑非笑,端起一旁的茶來細(xì)細(xì)喝著。
慕容葏瞟見她空無一物的拇指,問道:“你那枚扳指呢?”
江淮動作停了停,讓江歇帶著江檀去院里撲螞蚱玩,自己將那日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臉色也愈發(fā)凝重。
慕容葏一直微笑著,將剪落的枝葉收在一起:“一個都活不了?他真是這么說的?”
江淮點頭,幫忙把花盆放到窗臺上:“但愿他的本事能大的過他的口氣。”
慕容葏放下剪刀,執(zhí)起茶杯,裊裊白霧間,她悄然一笑,眉眼間盡是溫柔。
江淮蹙眉:“母親笑什么?”
“沒笑什么。”慕容葏徐徐的呷了口茶,詢問道,“那你想好了嗎?”
“沒有。”江淮也不細(xì)想,只拄著下巴,“至少現(xiàn)在沒有,他乍然回京,我總要思量些時日,再選擇是否和他結(jié)盟。”
“也好。”慕容葏頷首,“明王狡猾,雖然是他先向你拋的橄欖枝,也得好好斟酌,等斟酌好了,再去和郭太師商量商量。”
“母親!二姐!”江歇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進來,興奮道,“回來了!回來了!”
“慌里慌張的,誰回來了?”
江歇喘了口氣:“就是前些日子,大哥來信說,要娶做側(cè)室的那個隨軍醫(yī)女!”
而緊隨其后的江檀則是一臉懵懂,攤著粉肉的小手:“爹爹要娶新媳婦嗎?”
江淮瞟了一眼慕容葏,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同自己一樣,有些僵硬。
自從四年前錦瑟嫂嫂被蛇咬傷,血崩離世后,她大哥——江璟便再沒續(xù)弦,所以年幼的江檀對母親這一概念并不深刻,如今這么一問,她也只好將江檀攬在懷里,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不高興嗎?”
江檀仰起稚嫩的小臉,有些猶豫:“那她是檀兒的娘親嗎?”
江淮剛要回答,就聽到身后的慕容葏不緊不慢的說道:“是。”
江檀聞言,興高采烈的拽著江歇奔去府門口了。
江淮不解,慕容葏解釋道:“由她高興去吧,若真是個規(guī)整的女子,日后扶為正室也不遲。”
“母親不去看看嗎?”
“空屋子已經(jīng)打掃好了,你看著安排就好。”臨了,慕容葏又接了一句,“叫她午后再來請安,我要歇一會兒。”
江淮心下覺得可笑,在侯府,若是母親不待見一個人,那么剩下的所有人是不敢給那人好臉子的,這個新來的醫(yī)女,母親是擺明了不喜歡,不知道入府后的生活該有多艱難。
想著,轉(zhuǎn)身去了府門口。
北堂已經(jīng)將人帶進府中,她瞧見江淮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廊側(cè),走過去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大人,這女子有些古怪。”
江淮瞥眼:“有何古怪?”
“身上有一股騷臭味兒,讓人聞著嗆得慌。”北堂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嫌棄。
江淮覺得好笑,剛要說話,就聽到一個尖利的女聲從門口傳來:“怎么還沒人來拜見我們姑娘!”
另有一個溫婉的女聲連連阻止:“幼彤,這里可是晉國侯府,收斂些。”
幼彤不屑的‘切’了一聲,再次揚高了聲音,生怕別人聽不到:“姑娘,你現(xiàn)在不是那個隨軍的醫(yī)女了,你現(xiàn)在可是征北將軍的妻子,江家大夫人了!地位高貴,哪里用得上收斂!”
那醫(yī)女再要說話,就瞧見左邊的檐廊下走出一個女子來,她身姿風(fēng)綽,肌膚瓷白,精致的五官上漾著一抹冰冷的不善,心下覺得不對勁兒,連忙跪地請安。
而幼彤見她衣冠不整,發(fā)絲凌亂,更加不放在心上,也不肯跪,直接頤指氣使的說道:“你來的正好,我們姑娘上門,你們江家怎么也不來人接一下!”說著,指了下北堂,“讓一個下人迎我們?nèi)敫袷裁礃幼影。 ?
北堂凌眉一豎,剛要上前,卻被江淮攔住,她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個年紀(jì)不大脾氣卻不小的丫頭,淡淡道:“你再說一遍?”
幼彤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又要開口,卻不知從哪里閃來一柄扇子,‘嗖’的抽在自己臉上!
力道之大,直接讓她跌坐在地,頭昏目眩!
江淮這一下要比那日打海蓮用力的多,抽的她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這么沒規(guī)矩的丫頭也不配侍奉江家的新媳婦,拉去后院。”她冷聲吩咐道。
幼彤剛要掙扎,就被幾個看熱鬧的做飯媽子拉走了。
那醫(yī)女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方才江淮走過來時,就覺得她非一般人,還好自己守了規(guī)矩,否則下場也不會太好過。
江淮伸手將她扶起來:“那丫頭不懂事,我會另找人伺候你。”說著,鼻翼下飄過一股難聞的味道,她蹙了蹙眉,估計是這蘭桑在軍營時染在身上的臭氣。
她不動聲色的后退兩步,又開口道:“我是將軍的二妹,江淮。”
原來她就是江淮!
那醫(yī)女心里暗驚,雖然聽過她的名聲,卻不想能有這么大的架勢,一上來就給自己個下馬威。
她盡量把聲音放的柔一些,道:“民女蘭桑,見過大人。”說著,抬起了頭。
溫和的眉,淡雅的眼,雖沒有花君和長歡那般驚艷,卻也是世間少有的美貌,關(guān)鍵是……像……實在是像……
僅僅一眼,江淮便僵在那里,只覺得氣血上涌,哽在嗓間,話也說不出來。
和江檀一起躲在檐廊后的江歇也愣住了,他撇下侄女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過去,拽住江淮的袖子,遲疑道:“二姐,怎么……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像的兩個人啊!你瞧那眉眼,太……太像了……”
北堂疑惑的瞧著這兩人,她是錦瑟死后才進的江府,自然不知道這兩人在吃驚什么。
江淮微呼了口氣,至此才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就說自己那個癡情專情的大哥不可能隨隨便便的續(xù)弦!
原來如此,這個蘭桑和故去的錦瑟實在是太像了,尤其是眉眼,幾乎是一模一樣!
江淮收回心神:“以后你就是大哥的側(cè)室了,與小妾不同,算是個正經(jīng)的夫人,就別總是民女民女的稱呼自己了。”說著,招呼江檀過來,“這是檀兒。”
蘭桑點了點頭,有些猶豫:“是,我聽將軍說過。”
江淮推江檀過去,她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覺得蘭桑和爹爹房里掛著的畫像確實有些相似,便試探性的走過去。
可剛靠近兩步,就聞到一股惡臭味兒,她連忙捂鼻子跑了回來,扎進江淮懷里:“小姑,好臭啊!”
蘭桑臉色一白。
江淮差點笑出來,連忙抱起江檀,對蘭桑交代道:“這路上辛苦,想必你是早已疲憊不堪了,讓北堂帶你去住的地方好好清洗一下。”
“是。”
江淮的目光流返在她的身上,笑道:“既然你是醫(yī)女出身,肯定很會伺候人了?”
“大人過譽了,只是手腳利落些罷了。”
“既如此,就過了晌午再去給母親請安吧,順便伺候她午膳。”江淮補了一句,“母親不喜歡懶散的人,也不喜歡恃寵而驕的人。”
蘭桑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善茬,況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要挺起腰板也得等到江璟回來,于是說道:“是。”
江淮見她各方面都不錯,心下也不是太抵觸,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帶著江檀離開了,臨走還撂了句話:“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啊。”
蘭桑不解。
北堂見蘭桑聽得一臉霧水,心下冷笑,原來是沒讀過書,居然連嘲諷也聽不出來,她不屑道:“你住的地方在北院,隨我來吧。”
蘭桑連忙應(yīng)了一聲,跟了上去,可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偏,她雖心有不甘卻還是隱忍不發(fā),只是臉色變冷,目光也不似方才柔和,猛然射出一抹精光,讓人背脊發(f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