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江淮和三表哥的無聊日常,不喜歡的可以跳過,不影響。
等回去成王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子時三刻了,天空濃黑,需要借著沿路的萬家門前的燈籠才能辨認路線。
好在高倫擔心,便趁夜出來接她,兩人在離著成王府兩條街的巷口相遇,那人大松了口氣,輕聲道:“大人?”
江淮隨意的招了下手,嘴里吃著傍晚在街上買的牛乳糕,已經(jīng)涼透了,吃起來比熱乎乎的膩,但還算不錯:“怎么出來了?”
“當然是擔心你了。”
這并非高倫所言,而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江淮瞥眼看過去,瞧見那人的身影,立刻本能的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極其冷淡道:“葉征,你怎么也來了。”
那人臉皮也厚,上前淡笑道:“和程煥談的怎么樣?”
因著今早棗糕的事情,江淮本想大發(fā)脾氣,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手段實在是過于卑劣,并且對慕容清的身體健康也有危害。
但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強調,葉征也不會改,因為那份蠢而不自知的狡猾毒辣是由內而發(fā),是骨子里自帶的討厭本質。
瞧瞧那張排列著極其普通五官的臉,配著一對距離極近的眉,還有那對比老鼠還使人作嘔的眼,泛濫著不懷好意的精光。
可話說回來,江淮有時也會心生唏噓,即便葉征如此卑劣,但那副衣冠禽獸的樣子,偽裝的幾乎是無人能及。
想想兩年前初遇葉征的時候,那人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委屈樣子,還有那副受盡哥哥和妹妹排擠的心酸嘴臉,幾乎能以假亂真。
而現(xiàn)在仔細想想。
哈,活該。
咽下所有侮辱他人格的臟話,江淮頷首道:“不錯。”
葉征揮手叫高倫離的遠些,然后對旁邊那人道:“不錯是什么意思,我可告訴你,程煥是個老狐貍,當初世家控國,唯他一人能熬到最后,且還能手握實權,你可別被他的三言兩語給騙了。”
江淮面無表情:“程煥答應了。”
葉征雙眼亮的發(fā)光:“他答應出兵幫我?”
江淮在心里不屑于他的天真,兵變逼宮這么大的事,程煥身為一朝重臣,如何會涉足這趟渾水,畢竟現(xiàn)在世家以除,他的地位已經(jīng)沒有從前那般重要了,明哲保身才是正常之舉。
她搖頭:“程煥不會出兵,也不會有任何動作。”
“原是要袖手旁觀啊。”葉征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失落,隨即親熱的拍了拍江淮的肩膀,“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江淮踏著冷地,越走越快:“聽程煥說,昌王最近又給葉堂分撥了五千川軍。”見那人點頭,她蹙眉道,“看來昌王已有防備,那咱們動手的時間就要越快越好,若是慢了,樹已成林可就來不及了。”
葉征附和:“不錯,要趁著我現(xiàn)在在洛陽民心正盛的時候,在這個時候動手,爭議最小,最能讓父王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殺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世人怎么可能會無話可說。
笑話。
江淮盤算著:“你現(xiàn)在手里有兩千川軍,我明日去扈九府上,若是能勸動他,就是萬無一失,若是不能,就要設套了。”
說起扈九,葉征有些猶豫:“要不然,還是別和他商量了。”
江淮微微蹙眉,那人連忙解釋道:“你不清楚,扈九這個人表面看上去十分武莽,但心思細膩著呢,且對父王忠心耿耿,要不然前段時間設計殺秦涼的事,父王也不會交給他。”
他說完,江淮也覺得有些冒險,若是沒談成,反倒被他告到昌王面前去,那么一切籌劃付諸東流,后果便不堪設想。
今日能讓程煥袖手旁觀已經(jīng)是難上加難了,且多半的功勞,都是程煥那人自己的開明,文員和武將到底不同,不能犯險。
“這么多年,扈九就沒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江淮最后期盼道。
葉征臉色一訕,搖了搖頭。
江淮不甘心的咂了砸嘴,為難之際,忽然心生一計,交代給那人。
葉征聽完,心里有些不妥:“這可行嗎?”
江淮咬牙:“行不行也是它了,記住,這封信要在咱們動手的那天拿出來,小心點兒,千萬不能給他看,這樣他不知道信里寫的是什么,自然而然會心神不定,到時候就不會插手這件事了。”
葉征挑眉:“你就那么確定,一封空白信便能控制住他?”
江淮冷笑:“人生在世,誰沒點兒虧心事,我就要是賭,賭扈九身上有沒有斷頭債,再者說了,人都是見利忘義的,若他選擇幫葉堂,咱們敗北后,這封信也會落在昌王的手上,他不會自掘墳墓的。”
葉征有些被她說動了,謹慎道:“聽你的。”
江淮回應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道:“聽我的就對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葉堂脾性高傲,誰也不肯放在眼里,就算扈九幫了他,結局又能怎樣?還是一成不變,可你卻不同,日后你登基,不會忘記他那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恩情的,不是嗎?”
葉征斜嘴輕笑:“江淮,休說我壞,你才是心眼兒最多的那個。”
江淮瞬間斂了表情,拂袖先行。
葉征懶散的隨在身后,用手臂墊著后腦,低低道。
“就留在西昌,永遠留在西昌吧。”
在成王府前將葉征以一種十分不客氣的方式送走后,江淮轉身款步回去北院正房,借著月色,發(fā)現(xiàn)那石階上,還有些血跡。
估計是早上的時候慕容清蹭上去的,回頭看了看院門處,面色有些難堪,不知道那人的傷勢怎么樣了,畢竟自己那一板磚拍的可不輕。
但話再說回來,都這么晚了,慕容清應該早就歇了,這個時候不是去探望安撫的好時候,那人又是個小孩子的脾氣。
算了,明早再說吧。
推開房門進去里屋,她猛然僵硬在門口。
屋內燭火通明,再看床上。
慕容清穿著那套貼身的月白色寢衣,盤腿坐在上面,正以一種獨守空房的小怨婦的表情看著她,嘴角下垂的快能釣魚。
并且。
額頭上纏著一圈白色紗布。
月光從旁邊敞開的窗子滲進來,使得地磚上浮著一層淡白的霧,那人披散著頭發(fā)這樣一坐,天地良心,江淮還以為是嫦娥下凡。
但這人正在生氣,她也沒有膽量頂風而上,遂一邊打趣兒一邊往屋里走,過去方桌旁拿茶喝:“仙子,你的玉兔呢?”
慕容清本來怒火上頭,一聽這話,直接愣住了:“什么玉”結果說到一半,他又反應過來,把枕頭扔過去,“燉了吃肉了!”
江淮忙接住,無奈笑道:“傷口還疼嗎?”
慕容清嘴唇輕輕顫動,那個委屈啊。
“疼!火辣辣的疼!”
江淮被他那河東獅吼逼退三步,瞥眼方桌上的瓷瓶:“這是?”
慕容清氣呼呼的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給我換藥!”
江淮不可思議道:“你不會是故意在等我回來吧?”
慕容清清澈的雙眸泛著晶瑩且熟悉的水光:“別忘了!是你先用板磚拍我的!現(xiàn)在幫我換個藥還推三阻四的!”
說著說著還急了,一指江淮:“我要許愿!”
那人抓緊時機,上前兩步也指著他:“這是最后一個愿望了!”
慕容清微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當初威脅她的那三個愿望,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一個了,眼珠轉了轉,桀驁道:“那就一分為二。”
江淮一頭霧水:“啥?”
慕容清義正言辭的樣子讓人沒辦法拒絕:“半個愿望!”
江淮心里有愧,不得不答應:“你說。”
慕容清脫口而出:“不能拒絕我的任何要求!”
“得寸進尺!”
江淮干脆利落的拒絕。
慕容清也意識到這個愿望有些過分,拄著下巴想了想,這才咬牙切齒的說道:“不許你拒絕我的小要求。”
說實話,有那么一瞬間,江淮險些就被這人的退而求其次的誠意給忽悠過去了,仔細琢磨,改和沒改都一樣。
“這不還一樣嗎?”
江淮沒忍住,給問了出來。
誰知慕容清面色一變,一手撐著那床柱,另一只手扶額,痛苦的皺起眉頭咿咿呀呀道:“不行不行,不行我頭暈,頭疼啊。”
偷偷的瞥了幾眼不為所動的江淮,他又捂住自己的胸口,整個人斜倒在床上,哽咽道:“我想我二哥”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
江淮覺得有些上火,長呼了口氣:“我答應你還不行嗎。”
慕容清聞言,一臉得意的坐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衫,趾高氣揚的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示意那人過來。
江淮沒動,而是又斟了杯喝著。
慕容清揚起下巴:“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資格喝水。”
江淮挑眉:“是你自己嘴饞,是你自己偷吃了那棗糕。”
慕容清瞪眼攤手:“我又不知道那是葉征送來的點心,若是我提前知道,別說吃了,就連碰我都不會碰。”
“那個紅棗糕你不眼熟嗎?你應該提高自身警惕。”
“我對誰警惕,也不會對你的東西警惕!”
“不是我的,是葉征的!是他下了藥!”
于是乎,經(jīng)過長達十幾秒的激烈爭論,兩人一致得出一個正確且不可能被推翻的絕對答案。
葉征是個王八犢子。
江淮拿起藥瓶走過去,慕容清乖巧的往前坐了坐,任由那人解開額頭上的紗布,只是換藥的時間隔得久了,那紗布和傷口黏住了。
但夜深光暗,江淮沒有察覺,直接扯開。
“啊”
殺豬一聲叫起。
江淮冷眼看著慕容清在床上打滾:“有那么疼嗎?”
慕容清一聽這話,火噌的一下竄起,伸手就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瞧著那人也痛苦的撲在床上,他小人得志的樣子好笑得很。
“小肚雞腸。”
江淮揉著額頭起身,將解下來的紗布放到旁邊,瞧著慕容清那有些難看的傷口,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還疼嗎?”
慕容清目視前方,鼻孔撐大:“疼。”
“疼就忍著。”
江淮對于自己的關切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感到絲絲生氣,用沾濕的干凈紗布擦凈傷口旁的血涸。
“嘶——”
慕容清閉眼咬牙,雙手攥住江淮的袖口:“你給我輕點兒。”
“我可練過斷骨**,這已經(jīng)很輕了。”
江淮忍不住替自己辯解道。
慕容清睜了只眼睛,盯著江淮那一絲不茍的模樣,心生異動,攥著她袖口的左手不知不覺的往前,輕輕握住她骨骼清晰的手肘處。
江淮的動作沒有停止,不知道是真沒發(fā)現(xiàn),還是裝的。
但慕容清喜歡打賭。
握著肘部的手再往前移,是修長的上臂,因著常年習武,隔著一層衣料都能感覺到那肌肉的緊實程度,卻不夸張。
再抬眼偷看,那人面色如常。
慕容清徹底放下心來,將手緩緩下移至她的腰側,只是還不等細細的感受,額頭上忽然傳來道劇痛,疼得他立馬縮回了手。
扔掉紗布,江淮將那白色粉末狀的傷藥倒在掌心,用手指蘸著一點點的涂在那自己一手造成的傷口上:“亂動要你命。”
事實證明,這種話對于慕容清來說一點震懾力都沒有,相反,他不怕死的再把手放去她的腰間,煞有介事的捏了捏:“你能怎樣?”
江淮沒有動作,只是幫他纏好頭上的新紗布,然后心靈手巧的系好,然后滿意的看了看,然后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
多么清脆響亮的一聲。
慕容清直挺挺的倒在床上。
但是這次,他沒有立刻起身,江淮在旁抱臂看著,忽然想起一件事,遂古怪的問道:“瞧你這樣子,藥效應該也退了,難不成律兒伺候過你了?”
慕容清瞬間冷臉:“你要是不想氣死我,以后就不要這樣了。”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童子身了,還裝什么守身如玉啊。”
“沒試過,你怎么知道我已經(jīng)不是童子身了,這不嚴謹。”
江淮眼中微動,心情沒來由的好,但嘴上還是不耐煩的催促道:“管你是不是童子身,快給我起來,回你的院子睡覺去。”
慕容清盯著那屋頂,平靜道:“別說話,你躺下。”
江淮眉頭微蹙,沉默了幾秒,也平躺了下來。
兩人一起盯著那漆黑的屋頂。
過了大概幾十秒,江淮壓抑著脾氣道:“躺下來做什么?”
“看星星。”
那人語氣很平淡的說道。
然后。
然后是一段極長的沉默。
江淮道:“這是屋內,沒有星星。”
“那為什么我的眼前有星星。”
慕容清十分正經(jīng)的回答。
然后。
然后是一陣更長的沉默。
江淮道:“慕容清,這一板磚,是不是把你給拍傻了。”
慕容清聞言合眼,嗅著那人散發(fā)的寡涼梅香,輕笑著。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