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啊,你爸帶著廠子里的人去泰國度假了,媽媽就跟隔壁的阿姨來北京逛逛,剛好到了你家這邊,就想著帶她過來坐坐,順便給凱承做頓飯什么的,可是你猜怎么著,你們家那個小保姆好囂張的呀,在這個家里簡直像個女主人一樣,她懷孕了你知不知道呀?這樣的人怎么還能再用?再說了,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這個小保姆的,你現在不在,他們孤男寡女的在家里,你心怎么這么大喲?我不管,你就算是辭職也得趕緊給我回來……”
我媽同樣壓低了聲音,他們就像是身處諜戰片一樣,各自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斗智斗勇。
自從接起電話之后,我還沒有說一句話,聽著來自大洋彼岸的兩個聲音,只覺得頭痛,像是同時有好幾個壯漢在我的太陽穴上跳起了安塞腰鼓一樣。
我抬起手,用力在太陽穴上畫了幾個圈,然后回應道:“媽,我馬上就買機票回國,你放心吧,你讓宋凱承來聽電話。”
他剛剛說了一個“喂”之后,我迅速地說:“我馬上就回國,但是在我回來之前,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搞定那個小狐貍精,讓我媽在家里先住下來,就兩天,這是你欠我的。”我說完之后,啪得一下掛斷了電話。
我無意中在旁邊的鏡子里看到此刻的自己,像是瞬間蒼老了好幾歲一樣,就連唇角最讓我深惡痛絕的法令紋好像也若隱若現地出現在了我年輕的臉龐上。
雖然內心各種嗚呼哀哉,但是仍然敵不過那些無法逃避的現實。我深吸了一口氣,在手機上定好今晚回國的機票之后,打開電腦給芬姐和總公司分別寫了辭職信。點選發送之后,我突然覺得很輕松。
這下,我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然后我打電話給何翹翹,此刻應該是國內的傍晚,但是她已經喝得聲音里透著幾分迷離,聲音還有一絲嬌唱,說:“哎喲,陳大小姐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呢?……我真是……受寵若驚呢。”
我翻了個白
眼,抓起一旁的包包,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你矯情個屁啊,聲音聽起來像是喝掉了一盆四川火鍋底料一樣,說個正經事兒,我23個小時之后到北京,記得來接駕,掛了啊,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何翹翹在那邊嘆了口氣,聲音聽起來清醒了幾分,輕聲問:“又發生了什么意外狀況,需要您老人家打飛的回來,之前不是都拒絕林江夫妻雙雙把家還的邀請了嗎?”
“我媽突然又去北京了,現在在以前的房子里。”我一邊朝外走,一邊鎮定自若地說道。
她在那邊“嗷”了一聲,聽上去就像是被打回原形的白蛇精一樣,“那還真的是夠緊急的,你這后院失火偏偏遇上了消防檢查啊,姐們兒,帝都人民向你發來親切慰問,怎么樣,要不要我去看看情況,順便帶老佛爺出來逛逛街轉移一下注意力?她老是跟那個渣男待在一起,萬一看出什么端倪怎么辦?”
我沉思了片刻,說:“你看著辦吧,記得來接我,我現在連工作也丟了,就只剩下你這一個姐們兒了。”
“嗨,這算什么事兒啊,大不了回來我養你啊,多大的事兒啊。”
在踏上祖國大地之前的二十幾個小時里,我幾乎沒有合過眼,也沒有怎么吃過東西,除了勉強喝下了空姐送到我面前的黑咖啡,那味道苦得簡直氣死小白菜,于是我便更加清醒了,看著飛機窗外的云層思考人生。
我不停地在腦海里設想著各種各樣的場景,我甚至都想過最壞的情景,那就是我媽犀利的腦回路慢慢地戳破了我所構造地脆弱的謊言,然后一怒之下在那所被我拱手讓出的房子放一把火。
當然,這太小看她了,憑她的氣性和不服輸的人生態度,一定會把宋凱承和李瀟瀟這對兒奸夫蕩貨也扔進火堆,然后再澆上幾桶汽油的。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哆嗦,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抖,我看到坐在我隔壁的美國大嬸看著我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神經病一樣,
有一絲嫌棄還有一絲驚恐。
我側過頭朝著她咧嘴一笑,大嬸的表情卻變得更加復雜了,干脆把身上的毯子拉高蓋住半張臉,然后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我猜她一定是害怕跟一個疑似神經病的女人搭上關系吧,我看了看她緊繃著的臉部線條,無奈地搖了搖頭。
現在的我,開始時常懷疑,其實暗中有一只命運之手,它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掌握著每一個人人生的走向,不停撥動著每一個人的生活軌跡。
而現在的它,仿佛鐵了心要以我為圓心炸出一個大窟窿來,這一切都像是脫軌的列車一樣,朝著無法控制收場的方向飛奔而去,一發不可收拾。
我就這樣想著,越來越清醒,我甚至能夠感覺得到我每一根神經運動的聲音。
飛機落地之后,我在機場的出口看到了何翹翹那張活色生香的臉。她親切地上來挽住我的胳膊,親切地笑著,說:“這是怎么了?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不開心嗎?我看你這表情像是清明節參觀烈士陵園似的,臉色就像是幾個月沒來例假,誒,對了,你例假還正常吧?”
她一臉關切地朝我眨了眨眼睛,說:“哎喲這都多久過去了,你還是這樣,我真是不知道阿姨如果得知了實情,該是怎么樣,你說會不會像是核爆炸現場?”
我沉默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一臉淡然地看著她說:“何翹翹,如果你在我媽面前膽敢口風不嚴的話,說出有關這件事情的一個字的話,我就……”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全身,繼續說:“我就把你新買的這個愛馬仕的包塞進你的食道里。”
只見她長舒了一口氣,另一只手拍著胸口,耀眼的水晶指甲在機場的冷光燈下熠熠生輝,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什么道呢,桐桐你放心,我嘴巴最嚴了。”
我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就像是一塊用過的抹布一樣看起來皺巴巴的,她的這句話,聽得人內涵越豐富受到的傷害越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