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然驚訝了。自己製鹽一事居然連老百姓都知道了?
見楊曉然面露驚訝之色,周文星道:“縣君有所不知。我大唐苦鹽久矣,便是在這皇城腳下,長安百姓也是深受其害。尋常人家常以醋布爲佐料,青鹽價值百文,非我等能承擔,就算是粗鹽也是極爲精貴?!?
楊曉然推開秋菊,把周文星扶了起來,道:“老丈,就算鹽道被斷,可蜀中不產鹽麼?爲何會缺鹽至此?”
“唉,縣君有所不知……”周文星抹了抹眼角,“入蜀難,出蜀難,固有青鹽,然,運輸困難,徒呼奈何?。 ?
楊曉然低下頭,心裡微微嘆息,果然都是物流惹得禍啊!這時代蜀中道路閉塞,多有高山急流阻礙,青鹽價高,並不僅僅只因其品質上乘,還因路途遙遠,運送困難,這般想來,鹽道一斷,蜀中輸送困難,天下缺鹽也就不難理解了。
“還因寰宇不寧,周邊異族時有叩關掠奪,大唐將士連年征戰,這鹽也得先讓士卒使用。如此一來,百姓就更缺鹽了。可就算如此,小老兒也聽說軍中仍是缺鹽,不少將士也如尋常百姓以醋布爲佐料,長期少鹽,身體羸弱,只堪守城,追擊無力?!?
周文星說到這裡鼓起勇氣擡頭望著楊曉然,拱手道:“縣君能變廢爲寶,將有毒的鹽礦製成可食之鹽,真是解了我大唐百姓缺鹽之苦??!”
“我製鹽還未多久,難道這市面上已有礦鹽?”
楊曉然納悶,李二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聽楊曉然這般問起,周文星臉上有了笑容,“陛下乃仁慈君主,得到製鹽之法後,立刻便命人大開鹽礦,日夜脫毒製鹽,早早便放鹽出市而,如今我長安百姓卻是不缺鹽了。”
楊曉然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著實這老頭說起李二時那一臉的感動模樣。喂喂喂,正主在這兒,好不好?李二有毛好感激地???!
“所以縣君當受得我等百姓這一拜?!?
周文星說著又是下跪,慎重地給楊曉然磕了三個頭。
楊曉然走出木匠鋪的時候,人有些迷茫。
大唐的百姓很淳樸。那老漢是土生土長的關中人。關中的漢子是最有血性地,不會輕易低頭,哪怕她是個貴族,但別人也不會輕易給你下跪磕頭。
這是大唐,風氣開放,民風彪悍的時代。每個唐人的骨子裡都有一股傲氣,大臣見了帝王也只行彎腰禮,老漢剛剛那舉動卻是發自真心的感謝。這禮行得很重了,重得讓楊曉然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絲念頭:或許來到這時代也該做些什麼?
心裡一旦有了想法便似春雨後的野草般瘋狂滋長。理智告訴她,多管閒事沒好事??上胫蠞h那淳樸的話,真誠的感激又讓她心裡覺得澀澀地。
勤勞樸實的唐人,不該過得如此窮困??!
沒上馬車,而是一路步行。穿越大唐十年了,可她卻從未真正深入過唐人中,也很少去感受他們的精神世界。那個被後世子孫津津樂道的時代到底有何不同?
看著街上行走匆忙的路人,他們或許穿著樸素,甚至寒酸,面有菜色,瘦弱不堪……可他們的臉上卻洋溢著真心的笑容,雙眼中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與渴望。
是?。√煜麓髞y久矣,每個人都在渴望和平與安定。大唐如今雖然弱小,可卻給他們帶來了希望。去歲天子巧周旋,趕走了突厥;今年天子吞食蝗蟲感動上蒼降下甘霖……
這一切的一切讓天下的百姓相信這位才登基的君主會是一個偉大君主,會帶領他們走向輝煌!
楊曉然的心第一次開始有些紛亂了。她來了這麼久,始終只當自己是個局外人。而製鹽也好,獻土豆也好,不過是想給自己多些保障。她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只想著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前世的知識不過是她用來改善生活與謀生的手段??蓜倓偰抢蠞h的一跪,卻讓她心底某處莫名的鬆動了,忽然覺得自己也應該爲大唐的百姓做些什麼。
起碼不該讓他們這麼窮困。連京城的百姓吃鹽都困難,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正在胡思亂想著,忽然聽見鼻涕一聲驚呼傳來,“師妹,小心!”
還未反應過來,便見憨牛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跟前,眨個眼的功夫自己便已被他抱起,一個轉身轉到了一邊。
馬兒的嘶叫聲傳來,還未等她定下神來,便聽得一聲喝斥傳來,“哪裡來的狗東西,敢擋小爺的道?!眼睛瞎了不成?!”
皮鞭破空之聲隨之而來,“啪”得一聲響,只聽得憨牛悶哼了一聲,還未容他轉身,又是一鞭子下來。
憨牛縮緊身子,將楊曉然死死地護在懷裡,閻肅一羣人幾乎傻眼了。
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在這長安居然有人敢打他們盧國公府的人。倒是鼻涕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一抓,抓住那個再次呼嘯而下的皮鞭,用力一拽,將那人拽下馬來,大罵道:“哪裡來的廝?城中策馬狂奔險些撞了人,不但不請罪,居然還敢出手傷人?老子打死你這龜兒子!”
“二師兄,你怎麼樣?”
楊曉然見憨牛的衣衫被打破了,露出了血印子,眼中戾氣浮現,大聲喊道:“來人!”
“屬下在!”
“給本縣君打死這不知好歹的王八蛋!”
“哎喲!”
那人也沒想到會忽然衝出一個壯漢將他拽下馬來,微微一愣後,立刻跳了起來,大罵道:“我看哪個敢?!我乃……”
“啪!”
還未等他話說完,只覺眼前一花,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再低頭一瞧,卻見一個小女娃不知從何時起已走到他跟前,撿起他掉落在地的皮鞭對著他的臉上便來了一記。
“你娘沒教你問人姓名前要先自報家門麼?”
楊曉然沉著臉。真論起來,兩個師兄可是要比自己的便宜爹孃與兄長還要親的人。居然敢打自己的師兄?看姑娘不打死你個王八蛋!
我的師兄,只能我欺負!
“你,你敢,敢打我?”
馬上的年輕少年捂著臉,顯然驚訝的程度已超過了臉上的疼痛,一雙細長的眼睛此刻彈得老大,滿滿地都是驚愕。
“哼!”
楊曉然冷哼,“下縱馬狂奔,險些撞上我。不僅如此,還口出惡言,出手傷我師兄,下如此行爲,莫非是未受禮教的蠻夷?!”
“哪裡來的妮子,膽敢打我?!來人,給我上!”
“啪!”
楊曉然揮動長鞭,對著那少年又是一鞭子下去,笑著道:“打得就是你!閻肅,給我上!”
“是,大姑娘!”
一羣殺胚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身爲盧國公的人,平日裡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哪輪得到別人欺負他們?更別提這廝剛剛可是想打自家姑娘來著,早就恨得牙癢癢了?,F在聽得自家主人一聲令下,個個便一撲上前,如狼似虎地將那少年的手下打了個落花流水。
那少年的侍從不過一羣普通的家丁,根本沒有武藝,哪裡經得住這羣職業軍人的拳打腳踢?沒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全倒地,嗚呼哀鴻傳了一地。
周圍百姓紛紛上前圍觀,一見那爲首的少年紛紛倒吸一口冷氣,有人忍不住勸道:“這位小娘子,這,這可是崔郡公家的嫡公子,可打不得??!”
那少年見楊曉然並未指示人來打她,又見周圍百姓面露懼色,忍不住得意道:“哼?!現在後悔晚了!居然敢打我?還打我的臉,你真……”
“啪!”
又是一下,對著臉就打了過去。
“嗯……”
楊曉然把皮鞭往秋菊手裡一扔,拍了拍手道:“這下兩邊勻稱了。”
頓了下又揚眉微微一笑,“真是好個海棠紅?。 ?
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髮,道:“打我師兄二下,這下咱們扯平了。師兄,咱們走?!?
“想走?!”
崔仕禹何曾受過這等羞辱?他乃崔幹之子,平日頗受**愛,囂張慣了,從未吃過此等大虧,就是那羣皇子見了他也是比較客氣地??扇缃衲涞鼐妥屢粋€小女娃打了,傳出去以後,他還有何顏面行走於長安?
伸出手便要去抓楊曉然。楊曉然可是從小習武的人,哪可能被他抓住。見他伸手過來,一把扯出他的手,身子微微一側,一記漂亮的過肩摔便使了出來。
只見那少年瘦弱的身子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然後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好一個狗吃屎??!
“哼!不自量力!”
“我,我阿爺是崔侍郎!”
少年哭了,哭得很傷心,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被人這樣打,還被一小女孩摔到了地上,他的英明全毀了。
“哦?是崔侍郎家的啊?”
楊曉然嘴角噙笑,見那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出蘭花指撫了下自己的鬢髮,很是裝逼地說道:“回去替我向你阿爺問聲好。就算盧國公之女程還珠給他老人家問安了……”
說完也不理那少年目瞪口呆的模樣,帶著一羣侍衛僕從施施然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