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城位于西南中部,原屬于大秦,是一個平凡到極致的小城,僅有相鄰幾座城池才知曉它的存在。而大秦赤焰相繼被滅后,這座小城則在瞬間得到所有人的注目,因為現在的它已然成為古蘭大陸所剩三國的國界分界點。
受西元攝政王邀請,公子言、宮晟天各自帶著人馬來到了這個邊界小城。因為城池較小,街道狹隘,所以帶來的兵馬全都置于城外,所以若從城墻上看,就會發現北部身穿銀色鎧甲,手拿銀槍,眉眼堅定,氣勢磅礴的是屬于傲雪的軍隊;而南部身材高大,眼眸凌厲,身穿絨衣,頭戴氈帽,背負弩弓的則是西元的軍隊;夾在他們中間,身穿黑色鎧甲,手執紅纓,身形削瘦卻眉眼凌厲,氣勢如虹的則是翔宇的軍隊。按理來說,槿城如今歸入翔宇的管轄,軍隊可以駐扎城內,但是公子言為了減少其他二國之人的疑心,還是讓三大副將把兵馬集結在城外。
中山、大秦、赤焰已滅,翔宇傲雪西元三國的聯盟算是取得了勝利,但來這里的人都知道,此次三皇會面,絕不是為了慶祝而來。
邀請函雖然是西元攝政王發出,但是碰面的地點卻是在翔宇境內。作為東道主,公子言本應最先到達,可實際上,她卻成了最后一個抵達的。主人沒來客先到,由此一來,使得提前到達的赫連澈和宮晟天反而在城外宿了兩晚。
“你說他們一個比一個積極什么?”公子言抵達槿城時,赫連澈已經在城外露宿了兩晚,宮晟天也湊活了一夜。而如今時間已經邁入了深秋十月,槿城位于南部偏北,深居內陸,白天光照下天氣還算的上怡人,但是到了夜晚冷風依然有刺骨之意。宮晟天身子骨健朗還好說,赫連澈卻是經不得凍了。
匆匆的換了一身衣衫,公子言帶著小狼小虎,身后跟著東方青鶴和東方青宇以及一干護衛出城迎接二位大佬。城門外,宮晟天和赫連澈已經事先得到了消息,當看到那人一襲白底紅花衣袍,長發飄飄,步履從容,涼若三春之水,艷若霞映澄江般的少女雍容貴雅的走來時,眼底還是閃過絲絲欣喜和激動,以及一抹連自已也未曾注意到的無奈與蒼涼。而公子言在看到為首的一白一黑二人時,心底又何曾沒升起絲絲遺憾。
“因本皇的緣故,使得二位無法進城,言深感歉意。”公子言語氣輕柔,眼眸淳善,恰到好處的歉意讓她既不埋沒了身份,又沒讓對方感到失禮。彬彬有禮的模樣博得了在場之人的好感,卻讓為首的二位眼底快速的閃過一絲不滿。
“宇皇言重了,本就是本王冒然相約,若論失禮,應是澈之過。”赫連澈淺淺一笑,然后對著公子言和宮晟天略帶歉意的點點頭,謙遜溫和的樣子,讓即便是對他心存不滿的宮晟天,此時也不得不吐出“言重”二字。
“城外風大,二位進城吧。”
“好。”
“好。”
盡管時間匆忙,但畢竟是三國首領會面,儀式方面雖然寒酸,但也勝過沒有。不過好在此次前來的目的并不是游山玩水,所以并沒有人對此表現不滿。
進了城主府,公子言讓手下領著二人各自前往住宿休息,分手前約定今日休息,明日上午在進行事務商討。
雖只是出城迎了個人,但公子言卻覺得比上戰場還累。想起前幾天宮晟天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還有城門口時赫連澈對自己的謙恭尊敬,公子言就覺得腦仁子疼,胸口更像是被大石頭壓住一般,悶的喘不過來氣。
“二哥,你覺得這個赫連澈在打什么鬼主意?”東方青宇這次作為主將和東方青鶴跟隨公子言前來,盡管這幾個月的經歷讓他有所成長,但是計謀方面依舊不如東方青鶴看得深刻“我總覺得他居心不良啊。”
“此次前來的人,又有幾個是真心實意的?你說他居心不良,難道我們的皇上就沒有別的心思嗎?”東方青鶴見公子言凝著眉頭斜靠在軟榻上,雙目微垂若有所思的模樣,便走到一旁的桌前倒了一杯熱茶,端著走到她的面前遞給她“怎么了?這幾天就見你愁眉苦臉的,是有什么心事,還是愁于即將到來的三國爭霸?”
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順著喉嚨滑入胃中,一瞬間驅趕了一步奔波的寒氣,連帶著也熨燙了她略有些焦躁的內心:“三國爭霸我早就有所準備,只是···”
“終究還是不知如何面對他們吧。”東方青鶴見公子言眼眸一閃,略顯迷茫的看了過來,唇角一彎,在她的身邊坐下,讓她斜靠在自己懷里“嘴上說著彼此要分個高下,可是一看人家態度有所疏離,心底又止不住慌張。和最后的敵人成為最親密的朋友和最貼心的愛人,估計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二哥···”
“好好,我不說了。”見她神情窘迫的看著自己,東方青鶴揚了揚唇角,然后伸手撫平她蹙起的眉頭“你都說了,這是你們共同的決定,那么你們結果如何你們定然也都準備好。你在這里愁眉苦臉,他們心底何嘗不會煩悶。職責與友情,志向與愛人,選擇了一個定然就會施舍掉另一個。你沒有什么可糾結的,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走下去。如果你擔心最后的結果是友誼喪失,情人反目,那么我只能說這樣的友人愛人,你不要也罷。”
“二哥···”
“二哥說的沒錯,晚晚,他宮晟天敢和你爭,就說明在他和你一樣選擇了志向,既然都沒有把彼此放在首位,你也沒必要在這里郁悶傷心。至于那個赫連澈···”東方青宇摸摸下巴,想起剛才那人略顯蒼白的面容,突然心底升起一個念頭“他雖然是攝政王,但畢竟是不是皇上,而且看他模樣就是身體不太好。西元民風彪悍,軍事力量強壯,但是文化禮節方面大不如我們中原內地。即便是他們奪了天下,估計也守不住多久。而那皇帝又太小,所以西元爭霸不確定性和危險性太高,沒有傲雪危險性大。”
在公子言的印象里,東方青宇計謀不如東方青鶴,武力不如東方青幕,但是結合起來卻也稱得上是有勇有謀,可此謀公子言將其圈定為戰場計謀,政事方面,他頗為差強人意。所以如今聽他分析的這般頭頭是道,臉上不由得浮現出絲絲詫異,偏頭看向身邊的東方青鶴,見他也是嘴巴微張,明顯也吃了一驚。
“你們這是什么反應,難道小帥我就不能進步嗎?”東方青宇見他們二人那驚愕的神色,臉上的窘迫讓他瞬間炸毛,但是心底卻有著絲絲欣喜。這幾個月的相處,大哥二哥都有所成長,他定然也不能落后,否則不就拖了晚晚的后腿了么。
“不,只是···還是讓人一時間難以接受。”大大咧咧的小弟突然間有如此細膩的心思,看樣子這幾個月沒少下功夫。
得到東方青鶴的夸贊,東方青宇自然是欣喜不已,神情得意地同時也往公子言投去一個期許的目光,誰知她卻垂著長睫,面色略微蒼白。
‘他雖是攝政王,但畢竟不是皇上,而且看他的模樣就是身體不太好。······而那皇帝又太小···’
‘身體不太好’、‘皇帝太小’···難道說···
公子言猛然抬頭,如玉的小臉上此時布滿了驚愕與慌張。
她想,她可能明白澈澈此次相邀的目的了。
次日,三人聚于城主府議事廳商談事情,在虛假的恭維話說完之后,三人就難得陷入了沉默。
“吶···”當屏退臣子,廳內只剩下他們三人時,公子言這才半垂著眸子,語氣平淡,聲音低沉的開了口“我們三人之間一定會打一場對吧。”
赫連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轉眸看向神情冷漠的宮晟天:“蒼兄對這天下是勢在必得了,對嗎?”
宮晟天不明白他他問這話的含義,但還是抬起眼眸,對上他平淡如水的眼眸:“難道謝兄不是?”
赫連澈搖了搖頭:“我一生的夙愿就是報仇,扳倒赫連睿我的仇就算是報完了,執政西元,不過是我的報酬。除此之外,并無他想。”
宮晟天聞言冷冷一哼,看向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嘲諷:“并無他想還出兵大秦赤焰么?”
面對他的譏諷,赫連澈臉上的神情不變,依舊神情淡淡,怡人如風:“若我西元不出兵,豈不是坐以待斃?”他可不相信如果西元保持按兵不動,其他國家會放過他們,至少,傲雪大秦就不會。
宮晟天手撫著杯盞,面對他的反問,面上依舊冷漠無痕:“所以呢?你準備怎么做?兵戈相對還是準備支持我們其中一個?亦或是···鼓勵我們保持原樣?”最后四個字,他有意加重了語氣。
“天下終須一統,即便是我們現在休戰,未來依舊會有此一戰。”赫連澈就是因為明白天下一統耐是大勢所趨,所以才會發出邀請,請他們到這里一談。
“我只是攝政王,輔佐教導皇帝,并受世家貴族監督。言兒。”赫連澈看向從剛才開口,到現在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公子言,眼神里微微有些歉意“我并不想與你為敵,但我···不得不那么做。”
公子言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情非得已,所以你不必感到抱歉。”
見她的眼神溫柔水潤,赫連澈唇角微勾,心底的絲絲焦慮在那人的理解下立刻化為虛無。而他這份低調的欣喜,落在宮晟天的眼底,讓忍不住他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砰——!”
巨大的聲響流露出濃濃的不滿,公子言扭頭朝宮晟天看去,眼神微微有些不解:“怎么了?”
宮晟天單手握拳:“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么?”
公子言歪歪頭:“你具體指哪一句?”
“‘我不會退步,因為那是對你的恥辱。我會繼續前進,直到和你交鋒,然后看我們倆,究竟誰把誰收入囊中!’這句話,你還記得嗎?”宮晟天眼神灼灼,似有火焰飛舞,搖曳著決心與堅定。而在他這般眼神的注視下,公子言也憶起那日的情形。
“嗯,爺記得。”那時她還沒報仇,窩在盡君歡里等待時機,而他就帶著奏折政務在一旁陪著她,并且在無意間聊天時,聊到了以后這個話題。“怎么了?”
“沒怎么。”宮晟天冷聲道“你只需要記得就好,因為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呵呵。”盡管當時有所感動,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想笑了“天天,我一直都沒告訴你,我這人從來不信承諾,因為我只看行動。”
宮晟天眼眸一顫,見公子言低頭淺笑的樣子,心底反而有些捉摸不定。而赫連澈卻在聽完這句話時,眼底閃過絲絲流光,可抬眸看向別人時,又變成溫潤無害的模樣。
“說白了,這最后一戰是從我們三人之間決出的。不管它不得不的理由是什么,我只想無論最后產生什么結果,我們三人都不要悔過。即便是以后我們彼此反目,情斷義絕,那也是我們自己選擇的結果。”
“我贏了,你嫁我為后,我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宮晟天直勾勾的盯著公子言,誠懇的語氣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真心。
“嗯,若我贏了,我會封你為鳳君,身邊也只有你一個。而澈澈···”公子言扭頭看向他,見他神情略為緊張的看著她,公子言勾了勾唇角“你若愿意,我許你王侯爵位,一世長安。”
一世長安···她竟許他一世長安。
暖意如溫泉,從心底涌出流向四面八方,讓他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赫連澈知道,這是獨屬于公子言的溫柔,對一個人好,就掏心掏肺的好,即便是中間怨過恨過,她最終還是會許你一個一世長安。
“好。我記住了。”赫連澈點了點頭,然后不顧宮晟天那漆黑的臉色,道“若我贏了,我會盡全力保你護你,如你說的,許你一個一世長安。”若你愿意,我愿陪你。
“哼!”盡管知道他們之間沒有什么,但宮晟天就是耐不住心里吃味。
“最后,我只有一個要求。”公子言抬起手來,見他們倆都看了過來,這才放下手臂“活著,無論如何,都要活著。”
“我不會輸!”宮晟天語氣堅定!
“我答應你。”赫連澈溫聲細語。
“那么···”公子言刷的從座位上站起,嘴角的笑意漸漸撤去溫度,隨之浮起的則是冷漠和疏離“從現在一直到最終結束,我們都是敵人了。”
“嗯。”宮晟天也隨之站起身。年少時的夙愿與追求,執著與堅定,即便是會賠上自己的愛情和友情,他也想盡力一搏,以回報他這二十幾年來的付出和努力。
“出了這個門,我們就是兵戈相對的敵人,下一次在這么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或許就不知是何年月了?”赫連澈的語氣有些惆悵,眼神朦朧間流露出一分連他也不懂的迷茫,像是眼前蒙了一層白霧,看不清,識不透,只能摸索著前進,走向一個連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澈澈,讓我再給你把一次脈吧。”不知為何,看著赫連澈這般縹緲輕柔的樣子,公子言心底會升起絲絲不安,想起今日一別還不知何時會面,便不等他答應,就走到他的身邊,撫上他的脈搏。
“如何?”赫連澈依舊淺笑盈盈,臉上看不出半分的慌張和不妥。
“從脈象看,你體內胎毒已經剔除了九成之多,不會對你的生命在造成影響。可為何···你依舊是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脈象正常而人卻虛弱不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說了么,底子不是說養就能養回來的。”赫連澈淺笑著收回手,瞥了眼站在公子言身后,朝他投來敵視目光的宮晟天,抿唇一笑,然后將她推進宮晟天的懷里“好了,我的身子我心里清楚,你不用再掛念。你與蒼兄估計也許就沒見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倆敘舊了。保重。”
微微胲首,赫連澈就抬腳離開。屋外陽光暖暖,他身上的白袍行走間飄浮若云,襯托著他纖瘦的身形,仿佛隨時就會羽化仙去一般。公子言不知道她為何回想起這個詞,只是覺得,她和澈澈這么一別,可能真的要等到好久,才能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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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個本應該正常更新,可是被扣住了。偶很沉默···這一章暗含了澈澈的最后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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