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與項虎的眉目傳情,無敵早就看在眼中,雖然料不出此人的底細如何,但可從項虎對于生死大事還要征求他的意見便可看出此人的身份必定非同一般。
果然,無敵說出此話之后,老仆先是一愣,而后卻是放聲哈哈大笑。無敵帶來的鐵衛自然不是吃素的,見著異狀便立時靠了上來,擺出了防御之態。無敵揮手笑道:“老人家還請道明身份,莫非信不過朕?”
老見事已敗露,倒也生出豪氣,將懷中的項熊放下地后,答道:“老夫熊義,乃是熊兒的外祖父。”
“熊屈項,楚國望族。熊項聯姻,倒也門當戶對。”無敵點頭道,讓侍衛解除戒備后,等著熊義繼續說話。
熊義也不隱藏,不再裝做仆人卑賤模樣,而是伸手撫須道:“不錯,秦王倒也好眼力,但老夫卻不知何處露出破綻,還望王上不吝指點。”
無敵笑答:“這也不難,項虎呈一十八卷圖陣所用字句,與諫書所用詞匯、語句大相徑庭,定是有人捉刀代筆。再來是朕以生死相抰,項虎不看別人卻看先生。只是朕有不明,若要禍水東引,何不選魏、韓?”
熊義聽著無解說兩處疑點,自然也就明白了自己栽得不冤,又聽無敵疑問,便哈哈大笑,答道:“不錯,手書正是老夫口述。
以老夫之見,秦楚此次合伐越,秦國意不在越,便出言試探,機緣巧合之下,果然探得了大王本意。”
聽熊此回答,無敵這才明白了半天自己竟然是種了熊義的“拋磚引玉”之計:熊義料定自己是個求賢若渴的明君,故意要項虎留下陣圖和諫言,讓自己認為項虎是個人才,而后打的算盤定是想法將項虎安插在自己身邊,借機探取機密。只是不知何處出了紕漏,不但未能如愿,還讓項虎自暴了坐探的身份,并且無敵也并未強留,使得事態進一步演變成了目前的情勢。
無敵閉目細思量之前與項虎地對答又在腦中回放了一遍。很快畫面就定格在了自己對項虎講述秦國新政和愿天下人都能吃飽穿暖有居地宏愿虎所表現出來地激動和亢奮。難道說。自己對項虎地評價有誤。他面上雖然是個忠心家國親族地軍人。但骨子里卻充滿了悲天憫人。兼濟天下天下百姓福為重地戰國文人風骨?
可是。若真是如此何熊又要開誠布公地道出其中關鍵。讓自己破解迷局呢?
“熊老……”無敵思道此處。開口唬道:“不怕朕食言而肥?”
無敵這是暗示。既然你已經道破了其中地計謀。難道不怕我派人去把項虎尋回。然后殺你一家滅口。
熊義卻是哈哈笑道:“秦王可還記得:知天下可得天下也!”
“熊老是……”聽得這句話。無敵自然大吃一驚是當年他密會楚國屈氏族長時。為其解說了九州天下之后國上大夫江乙脫口而出地名言絕句。
熊義不管無敵驚,撫須笑道:“老夫并非熊氏族長過族中要事,倒也可以參與商議。”
無敵聽來,不知是喜是憂,但熊義既然已知“天下”之事,又用種種計謀引自己入彀,心存歹念的可能性只怕不大。又見他一臉得計的模樣,心想:莫非這個姓熊的,是在試探與我?
納悶啊!
想到此處,無敵算是明白過來,想必這熊義之所以身在越國,肯定是因為女兒與項虎的關系。而后項虎所在的越軍大敗,項虎身為俘虜為了謀求自由,獻上解毒藥方和海神天兵陣圖本是常情,當自己派出的間諜悄悄將項虎家人接來之后,偽裝家仆的老丈人熊義便想出了留書的辦法,來試探自己是不是一個明君,值不值得依附。而后,自己的一番言論卻打動了項虎,讓他暴出了身為楚國坐探的身份,但自己卻又看出了熊義的偽裝,將他留在了身邊。
錯有錯著,想不到誤打誤撞之下,倒也真有幾分運氣。
當即無敵翻身下馬,向熊義拱手為禮后問道:“如此說來,楚國屈、熊、項三族,都已知曉這‘天下’之事?”
見無敵下馬見禮,熊義自然不能怠慢,也翻身下馬,答道:“老秦孟西白,大楚屈熊項,都是同氣連枝、不分彼此。屈氏族長,自那日與大王會后,便召了屈熊項三族主事商議,老夫適逢其會。說來也怪,老夫生于族中末支,自幼立志游歷列國,少壯之年家父離世,便持三尺青鋒周游列國,最北曾抵燕北冰封之地,知燕北之北尚有沃野萬里。最南曾達交趾之西的身毒音yan古印度的音譯,也知再向西
息古波斯為安息,公元224年被阿爾達希爾波斯薩立的王朝取代,既漢代所稱的大食。諸國,而王上所說這雅典城邦和極西之地的諸國,老夫卻是聞所未聞,心中立生向往。”
“熊老竟是去過燕北、交趾和身毒?”無敵聽來也是一奇,沒想到這熊義竟然還是戰國時代的徐霞客,心中大感意外。正欲坐下來與之深談,卻有侍衛告知天近五更,東方露白,當即無敵等人便策馬啟程,急回云陽。
至于項虎一家,卻是由他歸去,畢竟有了項熊和熊義在手,想來項虎這邊也不會出什么意外。倒是熊義謹慎,到了云陽之后便修書一封,讓人去追項虎,書中交代了項虎歸楚之后安排。
到了云陽,熊義歇乏之后便與無敵談起了歷年游歷所見,以及為何認為秦國要稱霸天下一統中原,須得從楚國下手的看法。
這當中,最讓無敵感興趣的就是熊義在印度的游歷過程,以及他對印度以西安息諸國所了解的情況。
實際上,入主巴后,無敵也漸漸了解到此時就在巴蜀地區有一條比“絲綢之路”還早上三百多年的蜀身毒道,即由古印度穿過緬甸再經云南,最后到達四川。
而這條源于蜀中的南方路,實際上正是在戰國初期形成的一條民間國際通商大道。它與蜀東南另一條通向南海的商路一起,并稱為西南地區最早的對外貿易的兩條陸路。這兩條民間國際通商大道的開拓和存在,說明古代四川這個“四塞之邦”的陸路交通,遠比后人們想象的要達得多。
當時,南方絲以成都為,開展與邊遠少數民族的貿易往來,用四川的食鹽、絲織品換取來自云貴高原和緬甸北部的珠寶、玉器、瑪瑙、琥珀、象牙等物,所以古代的蜀--身毒道又稱為“蜀布之路”。后司馬錯勸秦惠文王就是嬴,前337前3111年在位伐蜀時即指出:“得其布帛金銀,足給軍用”,并說伐蜀可以“利盡西海”,可見那時已了解到蜀地可通西海。《史記馬相如傳》亦云:“音qiongg、冉、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為郡縣,至漢興而罷。”這說明秦代蜀身毒道仍然通達,只是漢初一度閉塞。
有了熊義這個活地圖解說和指點,無敵這才知道當年派吳壯探道前往中南半島的舉動是多么的無知和小白。實際上當時無敵只要派遣一隊人馬去成都蹲點,便既有可能碰上從身毒道過來的西方商人,別說去交趾,就是去印度都問題不大。但自從秦軍入主巴蜀后,走這條身毒道過來的西方商人卻是日漸稀少,這是因為秦軍在山東六國的名聲本就好,此次秘密開鑿蜀道,以蜀王侮秦的名義吞并了蜀國后,四散逃亡的蜀人也把秦國的惡名給傳揚了出去。
但這都是題外話,無敵的目的卻是要從熊義身上探出楚國屈熊項三族對秦國的看法,以及對他這個秦王的態度。以熊義所表達出來的信息顯示,屈氏有些舉棋不定,而項氏卻是不以為然。至于熊氏,熊義只對無敵所描述的“天下九州”感興趣,而熊氏的族長向來唯屈氏馬是瞻。
總之,屈熊三族對眼下的形式已經達成了共識,那就是秦國已得巴蜀,若是秦國將要稱霸,極有可能第一個先拿夙敵魏國開刀,而楚國則排在第二的位置。以秦王對屈氏族長的表態可知,秦王有心拉攏楚國的氏族階層來協助治理楚地。
因此三族的共識是:秦國是不對楚國動手,屈熊項三族自然還是楚國的老世族;若是秦國當真有能力攻滅楚國,屆時再伺機而動。
這個態度讓無敵很不爽,但也無可奈何,畢竟屈熊項三族都是家大業大,不可能聽你一番吹噓許諾便背叛了家國跟著你走。
也在無敵忙著跟熊義交流游歷心得的時候,熊耳、屈辰二人卻是聯袂而至,直接開門見山的要求秦軍與楚軍應當立即拔寨,沿著震澤南下,直逼越國的都城會稽。并且熊耳還拿出一份楚軍的密報稱,越王無歸的會稽后大病不起,已將全部兵權交給了弟弟無疆和會稽城守陳辟,目前無疆已經頒令全國,要舉國之內的大小諸侯和重臣封邑派遣私軍來會稽勤王,此時若不急速前往會稽圍城,一旦越國各路勤王軍隊齊聚會稽,定然錯失滅越戰機。
剛剛得了熊義這個人才的無敵聽了自是不以為意,哈哈大笑道:“蝦兵蟹將,何足掛齒。命令全軍,后日卯時造飯,辰時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