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無敵六年的十二月初七,會稽西城下的聯(lián)軍大營一片熱鬧。還有兩日就要攻城,此時營地里的三軍士兵卻在忙著一件事情,為明日的臘八喝粥大會作準(zhǔn)備。
至昨日夜里最后一批趙軍輜重兵抵達(dá)了會稽城下,此時城下已有秦國十五萬,楚國二十二萬,加上趙國的五萬大軍,合計四十余萬,兵勢絲毫不亞于當(dāng)年的六國伐秦。只不過,秦國與趙國所派的都是精銳的戰(zhàn)士兵將,而楚國的二十二萬大軍當(dāng)中卻有半數(shù)是勞役民夫。對于這種謊報人口的小事,無敵甚覺無趣,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是楚王不知廉恥,竟是自以為出兵最多,出力也是最大,便自以為是當(dāng)自己是這楚、秦、趙三國聯(lián)軍的主帥。
這幾日楚王雖然依舊在宴請西域各國使者,但他的大半精力卻是用到了三名肚皮舞跳得極棒的波斯舞姬身上,每日里倒鳳顛鴛,竟是大有減肥的趨勢。只說今日,折騰了半夜好不容易交糧睡下的楚王還沒睡足兩個時辰,便被帳外的喧嘩給驚醒了過來。
一睜眼,楚王便感覺到自己肥碩的胸口有些氣悶,低頭一看卻是發(fā)現(xiàn)兩條顏色略黑的細(xì)長美腿壓在上面,楚王伸手一推,叫道:“來人,扶孤起來?!?
隨著楚王叫喚,便有三名生得健碩的侍女來至床邊,先是幾腳將波斯舞姬給踢下了床榻,而后兩人拉手,一人推背,這才將楚王拉得坐起身來。而后楚王問了日頭,便要人去傳上大夫,健碩侍女服侍梳洗更衣后,江乙這才姍姍而來。
“上大夫呵!”楚王起了身,斜躺.在軟榻上,向行禮叩拜的江乙問道:“這秦人又抽什么風(fēng),一大早便如此呱噪,讓孤不得好睡。”
上大夫江乙這數(shù)年來兢兢業(yè)業(yè).為楚王辦事,雖然職位不曾看漲,卻是隱然成了楚王心腹,當(dāng)即江乙笑道:“大王不知,秦人這是在準(zhǔn)備明日臘八會盟之事。”
“明日會盟,后日攻城么?”楚王聞.言立時來了精神,做起身來笑道:“上大夫呵,可曾探出趙人圖謀?”
江乙早知肉戲所在,便從袖中取來一塊羊皮,呈獻(xiàn).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趙國愿與我大楚結(jié)楚越之好?!?
“呃……”楚王一聽,先是愣了一秒,接著卻是不接羊皮,拂.袖喝道:“荒唐!當(dāng)孤是那窮秦賤種,隨便找個女子,便想與大楚聯(lián)姻?”
江乙忙解釋道:“大王,可不是旁人,這次趙國送來.的是趙種親妹,陳姬。”
“唔!”楚王一聽“陳.姬”這個名頭,心中自有掂量,可想想?yún)s是眼眉一跳,皺眉道:“管他陳姬趙姬,上大夫倒是說說,趙人究竟打算如何?”
江乙忙道:“趙王三弟趙城此來,言明不圖越地,只求大王準(zhǔn)予劫掠?!?
“呵呵,這趙城呵!”楚王聽了卻是笑道:“這事問孤作甚,秦人不是言明不許劫掠么,讓他去問秦人才對。對也!秦人又是怎地打算?當(dāng)真攻下會稽之后撤兵回國,將這越國疆土拱手贈給我大楚?”
“這個……”江乙聽了面色微變,有些為難:“臣探不出,倒是聽秦軍之中多有傳言?!?
楚王笑道:“傳言?與孤說說?!?
江乙道:“說是秦王將會再通西域,又稱西域有國二百,皆是富庶,只是一匹江南常見的絹帛,便可在西域換來數(shù)匹大種好馬,數(shù)十個西域女子,秦人都說……”
楚王來了興趣,忙問:“都說甚?”
江乙忙道:“都說通了商道,秦王定要再派商隊前往西域,都盼著早日打下會稽,好歸國卸甲,自組商隊前往西域博易?!?
“唉吔!”楚王聽聞,突然拍手叫道:“好!好!好!孤怎地就沒想到!快!快!上大夫,去將秦王請來,孤有大事相商?!?
“大王……”江乙見楚王面上又一次浮現(xiàn)出昔日常見的奸笑,不由心中一驚。以江乙的切身體會,只要是楚王面上露出這種笑容,必然是他又一次想出了“奇謀妙計”,當(dāng)即出言刺探,看看這次楚王又是想出了什么奇謀妙計。
楚王也是志得意滿,當(dāng)下便將自己靈光一閃而得的“奇謀妙計”給江乙和盤托出。聽了楚王妙計,江乙當(dāng)即如遭雷擊,臉色蒼白如雪,用瞠目結(jié)舌已遠(yuǎn)遠(yuǎn)不能描述江乙此時的表情。正待被雷的外焦里嫩的江乙想要與楚王討論此“妙計”的可行性時,卻是聽楚王催促道:“快去!快去!莫要誤了孤的大事?!?
江乙只得退出王帳,向大營南側(cè)的秦王大帳趕去。
在江乙走后,楚王卻是對三個跌坐帳角的波斯舞姬來了興趣,伸手從軟榻邊上扯過一匹用來御寒的彩絹向三人招手,用發(fā)音不準(zhǔn)的楚地雅言道:“來!來!”
三名波斯舞姬自然是波斯使者悉心培養(yǎng)的間諜,雖然來秦路上也用心學(xué)過秦國方言,卻是對楚王和江乙說所的楚地方言完全聽不懂。三女當(dāng)中為首者見楚王召喚,便順從的起身爬了過來,謙卑的伏地用秦腔雅言應(yīng)道:“大王!”
楚王拿著彩絹,又從軟榻一旁擺放用于**玩樂的木偶中取過了一具馬形玩具,yin笑道:“絹……馬,來來……”
此時無敵不在營中,江乙自然撲了個空,但卻讓他抓著了正在視察營防的左監(jiān)國公嬴虔。
要說江乙這人,自打當(dāng)年與秦王一會,便存了身在楚國心在秦的志向,可江氏雖非楚國大族,但老老少少也是數(shù)百口人,倒不敢用這些人命去博取前程。但在與秦國聯(lián)絡(luò)之時,江乙卻是有意無意的偏袒向了秦人,這個行為說得好是為國謀事,說不好就是通敵賣國,倒也難以捏拿分寸。
見著嬴虔,通報了楚王請見秦王的口信之后,江乙一面的欲拒還迎的神色倒是被心細(xì)的嬴虔看出,揮手讓帳中諸人退下后,嬴虔出言試探道:“江大夫可是有要事欲告知我那三弟?”
嬴虔不稱秦王而稱三弟,也是為了暗示江乙,江乙卻是顧慮再三后試探著問道:“小臣有一問,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問。”
“問!怕個鳥!”嬴虔最煩的就是此等扭捏的人,當(dāng)即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見嬴虔直爽,江乙一咬牙便直言道:“攻下會稽,秦軍究竟撤是不撤?”
江乙不問占不占,而問撤不撤,這話問得可是相當(dāng)有水平。當(dāng)即嬴虔神色便是一愣,還真不好答,再看江乙面色,十冬臘月的天氣,他竟額上滲出了冷汗,心想你小子還真膽大,當(dāng)即嬴虔大喝一聲道:“來人!”
旋即帳口進(jìn)來兩名衛(wèi)士,嬴虔伸出兩個手指道:“二十步,不許有人!”
“嗨!”衛(wèi)士應(yīng)聲而去,一身冷汗的江乙卻是突然卸了力般,全身軟了下來。剛才嬴虔呼喝來人時,他還道這是要被人滅口了。
嬴虔待帳外的戒備措施做好,這便起身來到江乙身旁客席就座,低聲笑道:“三弟曾說,楚王身邊有腦子的人太少,你卻算一個。怎地,楚王想對咱動手了?”
“倒也不是!”聽著嬴虔夸贊,江乙抹著冷汗,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嬴虔卻是不容他思考,直接利誘道:“都說良禽擇木而棲,江大夫可曾想過,有早一日可以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
江乙沒想到嬴虔竟是這么直接,可自己卻又不知為何絲毫伸不出厲聲呵斥的膽氣,一時間躊躇起來。嬴虔見他三棍子也打不出個屁來,便道:“想不想咱先不說,就說今日楚王想邀,究竟所為何事,日后嬴虔定不會虧待了江大夫?!?
見話說到這份上,本就有心仕秦的江乙便努力撐破了心靈枷鎖,用爆發(fā)小宇宙式的決絕,咬牙道:“楚王預(yù)謀將秦軍耗在越地,行一石三鳥之計?!?
嬴虔聽了當(dāng)即愕然,自然追問道:“何為一石三鳥?”
江乙吞咽一口唾沫,費(fèi)勁的組織語言解說道:“大王想出一計,欲使秦軍留越剿滅越王殘族,秦軍必陷泥潭。秦楚此番討伐,秦乃客軍,終不久以,糧草輜重全賴我楚國。越人兇蠻、好斗,此番若是滅國,必有諸侯效仿昔日勾踐,因而滅越國易滅越人難,非數(shù)載不可全其功。而此時,我大楚便可一面組建商隊前往西域博易,一面積蓄國力,待秦軍將越人殘余清剿殆盡之時,一舉將秦軍偏師殺滅,吞下越國?!?
聽江乙說來復(fù)雜,嬴虔卻是直接找出了關(guān)鍵:“你是說,打下會稽后,楚王會讓咱在越國清剿越人殘孽,幫楚人掃清障礙,這是一鳥。乘著秦國忙于清剿越國殘余無力西顧,楚國便前去交通西域,獨(dú)獲博易之利,這是二鳥。待咱人疲馬乏之時,再派出大軍來摘我老秦人的果子,這是三鳥?”
聽著嬴虔分析的精辟,江乙一拍雙手道:“正是!”
“哈哈哈哈哈哈!”嬴虔哈哈大笑道:“好!好個一石三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