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正龍忽地側目看向他,非常不可思議,“你……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答應我,不上船的嗎?!”
褚立尊不疾不徐地坐了下來,端起桌上已經放涼的茶,命人換了杯熱的,悠閒喝了起來。
“這麼熱鬧的場景,又全是我的仇家,我怎麼可能不來看看呢?實話告訴你們,蛇沼賭城的所有人,已經變成是我褚立尊了,這艘遊輪的底艙裡,裝滿了炸藥,只要我一聲令下,這艘巨大的傳奇般的遊輪,就會毫無懸念地沉入這茫茫無際的大海里。反正,我也即將爲父母報仇,那個龐大的組織也已經被摧毀,我無心再在這世上活下去了,沒意思。人生真的很累,倒不如,一死了之,還痛快點兒。有諸位赫赫有名的人物爲我陪葬,我覺得,自己死的非常值得。你說是嗎,冷少?”
冷子烈狠狠瞇了下眼睛,朝身後的白灼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刻衝了出去。
半晌,急匆匆趕回,“少主,外面的來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轉移走了,我詢問了說下人,他們說整層客房中,就只有我們的人。所有無關人員怕是都提前撤離了,手下人說,有人在甲板上看到了一艘中型遊輪從附近經過,那些人大概都是上了那艘遊輪。這麼看來,這艘遊輪上很可能有炸藥。”
“不是很可能有,而是一定。”褚立尊笑著糾正他,“我可是個好心腸的人,無關人員,我不會讓他們受到波及,都轉移了。你們說我是不是非常偉大?”
冷子烈鼻子裡冷哼一聲,倐地舉起手槍對準他的眉心,“遙控器在哪兒?說!”
“抱歉,已經被我丟進大海里了,我想,你應該不可能找得到。”
冷子烈低聲罵了句什麼,眉目凜然,轉頭就對所有人喊道:“快走!先到甲板上去!快!”
大家聞言,立刻行動。
褚立尊看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模樣,半分慌亂都沒有,依舊端坐在原處喝茶,一副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後,才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信步而出。
……
甲板上,寒風凜冽,肆意吹颳著每個人的臉,像匕首在一刀一刀凌遲。
“靠,我們的遊輪什麼時候不見了!”尹俊南向下張望,始終都不曾看到他們原本的那艘小遊輪。
“我已經命人將它開出去了。具體是哪裡,恐怕,得要你們去了另一個世界,才能知道。”褚立尊不急不慢地走過來,張開雙臂迎風閉眼,享受似的,“迎接死亡吧!沒必要掙扎。你們所有人不也都同我一樣,一輩子作惡多端嗎?冷子烈,你手上雖然不曾有過人命,但是,沾了多少人的鮮血你心裡比我清楚,這難道不叫罪孽深重?黎曼,你父親在賭場贏下一筆一筆巨大賭資,而你,也有一身無人可比的賭技,你們這種人,不就是所謂的社會毒瘤嗎?有多少人因爲你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和你父親,早就該死的。另外還有韶逸,也是雙手沾血的人。冷老您就更不必多說了,連自己的結髮妻子都可以親手抹殺,實在讓我大跌眼鏡。您這種人,若是不死,那就真的天理難容。今天,我要讓你們所有人,爲我的父親母親陪葬!我要你們永遠葬身在這大海中!生生世世,不得好過!”
他放肆大笑起來。
海風狂舞。
夜深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褚立尊看了眼手錶,哈哈大笑,“來吧,我們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他隨手脫掉西裝外套,狠狠丟進大海里,瘋了一般。
“十!”
“九!”
“八!”
“七!”
……
一聲聲叫囂似的倒計時,讓所有人繃緊了神經。黎曼死死握住冷子烈的手,一刻也不鬆。
她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鬆開他。哪怕是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
“三!”
“二!”
“一!”
聲音剛落,只聽船艙中發出連綿不斷的爆裂聲,震耳欲聾!
腳下,劇烈的震動令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
轟隆--
最後,一聲巨大的爆破直接帶出了一股旋風似的熱浪,將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衝得飛了出去,狠狠摔到了地面。
冷正龍在這一下劇烈的衝擊中,口吐鮮血,當場死亡。
甲板上,亂作一團。
各種東西都在亂飛,眼前,煙霧瀰漫,驚濤駭浪!
“冷子烈!冷子烈!”黎曼渾身劇痛,慌亂中叫著男人的名字,隨即就被一個巨大的力道拽了過去,跌入堅硬的胸膛,“別怕,我在!”
爆炸聲持續了好幾分鐘,最終停下來時,有一部分人已經不知所蹤,應該是被衝擊到了大海里。
遊輪的船體內,開始大量灌進海水,只短短幾分鐘,就已經沉下去了大半。
就在所有人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遠方的海面上亮起一絲光。
“快看!快看啊!有船來救我們了!”黎曼欣喜若狂,抓住冷子烈的手激動不已。
褚立尊從地面艱難爬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遠方逐漸駛來的船隻,驚駭不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沒人知道這裡出事了……沒人知道的……”
冷子烈輕笑一聲,嘴角勾起,不屑地看著他,“褚少,你大意了。你以爲在你身邊的人,就當真是爲你賣命的嗎?”
“你
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吧。待會兒,定讓你大跌眼鏡。”
……
船隻停下的時候,蛇沼賭城的遊輪已經沉下去了四分之三,海水已經快要淹到甲板。
那艘船上,探照燈大開,一個男人在衝甲板揮手。
“冷少!我現在放救生梯下去!抓緊時間,船就快要淹了!”
褚立尊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人,瞳孔驟然一縮。
“展清?!”
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這個爲自己鞍前馬後的男人,是個叛徒!
“怎麼樣?吃驚嗎?”冷子烈衝他不屑一笑,“知道爲什麼,我的手下就對我無比忠誠,而你卻並非如此嗎?我告訴你,想要做一個領導者,首先,你就必須要明白,你手中握的不是手下人的命,而是手下人的槍。他們都有妻兒,有父母,你如果用他們來只是爲了犧牲,試問,誰會願意這麼做呢?我當所有手下,都是我冷子烈的兄弟,是爲我打江山的人,他們每個人的命,我都非常珍視,所以每個人都願意放心將生命交給我。展清也一樣。我從很早以前就將他安插在你身邊,一直以來,他都爲你賣命,現在終於是該物歸原主,回到我身邊了。你還記得最初在蛇沼賭城,我們因爲黎曼而打的那一架嗎?你細想一想,當初,若不是展清提供情報給你,說我會出現在那裡,你會去蛇沼賭城嗎?”
這步棋,當真下的精彩絕倫。
褚立尊聽罷,當場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
所有人陸續上了救生梯。
褚立尊一直站在快要沉沒的甲板上,發呆。
該到黎曼時,她想了想,終還是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不能改變過去,但是,可以用不同的眼光迎接未來。褚少,我們本身是無怨無仇的,如果你執意將父輩們的恩怨牽扯進來,那麼我想,你永遠都不會覺得快樂。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走,好嗎?”
她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點頭。
就在這看似平靜的時候,突然,褚立尊手臂一伸,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從袖口滑出,被他反手握在手中,順勢就抵在了黎曼的脖頸上。
“所有人,都不許動!陪著我死在這裡!冷子烈,你如果不陪我死,我就殺了你女人!”
大家倐地回頭,紛紛愣在原地,沒想到在這種緊急時刻會出這樣的變故,都不敢輕舉妄動。
“放了她!我不會殺你,同我們一起上船!”冷子烈非常冷靜地說道,只是眉目之中,盡是隱忍不發的狠戾。
“做夢吧!我今天已經做了必死的決心,你們總要有人和我一起死!”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瞬間,褚立尊身旁閃過一道黑影,還沒待他反應過來,手中的匕首就被人飛起一腳踢到了海中。
霍醇躍起朝他撲了過去,兩個人頓時扭打作一團。
“霍醇!霍醇不要!”
黎曼眼睜睜看著他們滾到了甲板另一頭,急得大喊。
“冷少抓緊時間,那船馬上就要沉了!”展清在上方急得滿頭大汗。
冷子烈眸子一沉,上前就將黎曼扯了過去,不由分說將她推上了救生梯,大喝一聲:“拉!”
黎曼掙扎著要下來,冷子烈立刻斥道:“乖乖站著別動!我去救他!”
話音剛落,腳下的船體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最終堅持不住,直接以飛速向下沉去!
“冷子烈!”
黎曼大驚,冷子烈亦是懊惱地咒罵一句什麼,立刻躍起抓住了救生梯,衝那邊大喊:“霍醇!快過來!船要沉了!”
褚立尊已經處在發狂狀態,聽到這句話,更是瘋了般糾纏著男人。
“陪我一起死在這海里吧!”
隨著巨大的轟鳴,船體,終是沉沒在海面之下。
“不!不要!”黎曼痛哭。
眼前,閃過的一幕幕,都是霍醇。
都是他。
溫柔的他。
美好的他。
一塵不染的他。
這一生,她遇到過一個令人心疼的男子,他乾淨得如水一般,給了她整個世界的溫暖。
她從不曾,覺得他會以這種方式離開她。
他那麼好,那麼好,理應得到最完美的愛情,最真切的幸福。
而不是以這種方式,與世界告別。
“霍醇!霍醇不要!霍醇!”她失聲尖叫,連音調,都變了。
船隻迅速駛離,所有人,都用莊嚴肅穆的表情望著下方那巨大的漩渦。
人人都清楚,霍醇,不可能有救。
……
當船體完全沉沒後,他們的船隻又迅速返回。
雖然知道,找到霍醇的機率太小太小,但是,黎曼根本不聽勸,她什麼都聽不進去,只要霍醇回來。
“我要他回來……冷子烈,我要霍醇回來!”她哭著這麼說,“沒人知道,霍醇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我真的欠了他太多太多!我不能忍受,他葬身在這冰冷的大海中!他還沒有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還有得到幸福,他怎麼能就這麼死去?冷子烈,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回去看一眼吧!我相信他一定在的!他一定還活著!他就在那等著我們去救呢!”
於是,沒人能拒絕她這番潸然淚下的話,終究還是返回。
可是,
眼前這茫茫無際的大海,究竟要去哪裡找?
大海撈針。
希望,連渺茫都談不上,只有絕望。
不可能。
黎曼一遍又一遍喊著霍醇的名字,所有人都擦亮了眼睛,企圖在漆黑一片的海水中,看到霍醇的身影。
可惜。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又過去了……
始終,都不曾看到。
所有人都放棄,所有人都說不可能,但只有黎曼,還在不停地喊不停地找,不知疲倦。
突然。
“你們看!你們快看啊!那是霍醇對不對?!是他對不對?!”她指著下方一個朦朦朧朧的小點,喜極而泣。
探照燈立刻打了下去,所有人一看,都愣住。
那真的是霍醇!
真的是他!
他似乎正在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在海面上掙扎。
“快,放救生梯,我下去救他!”冷子烈回頭,厲聲吩咐。
黎曼扒著甲板上的護欄,探出大半截身子,淚光閃動凝望著他。
雖然隔了很長的一段距離,可是,她卻還是可以看到他在何處。
“霍醇,你堅持一下!冷子烈下去救你了!他去救你了!你一定不要放棄!你不可以放棄!你是我們中的一份子!聽到了嗎?!我們都需要你!你絕對不能死!”
下方,男人的嘴巴張了張,似乎在說著什麼。
可是,沒人能聽到他到底在說什麼。
救生梯放了下去,冷子烈迅速攀下去,站在最下方,“再往前一點兒!快!他遊不動了!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船隻開動,冷子烈向著霍醇移動。
突然,不知誰喊了一聲“浪!”,黎曼擡頭看去,果然,不遠的海域處,竟豎起了一道不低的浪潮之牆,若這一下過來,霍醇一定活不了!
“冷子烈,快點!有浪過來了!”大家急得大喊。
冷子烈自然也看到了前方的浪頭,臉色鉅變,拼命朝霍醇探出手臂。
“快!抓住我!快啊!”
霍醇奮力地遊了兩下,最終,抓住了冷子烈的手。
他蒼白的笑容,那麼那麼無力,那麼那麼絕望。
他回頭,看到了那駭人的浪頭,知道若是自己也上去,時間,肯定來不及。
冷子烈也一定會被捲走的!
“冷子烈,答應我,照顧好她。”他突然開口。
“你在說什麼?!快加把勁兒,上來!”冷子烈的眼眶紅了。
霍醇搖了搖頭,嘶啞著聲音說:“別管我了,冷子烈,我註定要死的。替我給黎曼說一句話,‘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曾說過,要爲自己最愛的女人唱這首歌,可是,沒機會了。我將歌錄在了錄音筆裡,就放在我的別墅,有空,拿給她。冷子烈,一定要讓她幸福一輩子,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他從冷子烈手中掙脫出來。
那巨大的浪頭,咄咄逼近。
展清在上方狠狠一咬牙,顧不得多少,迅速拉冷子烈上來。
男人的腳剛一落地,那大浪,就毫不留情地拍了下來!
最後一眼,霍醇仰起頭,眷戀又深情地看著上方,女孩兒哭泣的臉。
她明亮的眼睛。
她飛舞在身後的長髮。
他坦然地笑了出來。
再見,黎曼。
不,是永別了。
“霍醇!霍醇!”
她大哭著叫他的名字,聲音都叫得嘶啞發不出來,可是仍舊在張著嘴巴,叫他。
不要……
不要這樣……
不要離開她……
好不容易解決掉了一切,怎麼能就這樣死去?
她不要!
不要!
可是,所有的吶喊,所有的悲痛,都在一聲驚濤駭浪中,灰飛煙滅。
一切,都歸於平靜。
海面上再也看不到那男人的身影。
漆黑一片。
甲板上,衆人悲壯又肅穆的神情,在不斷吹刮的海風中,顯得更加蒼涼。
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那簡單的話語,需要巨大的勇氣……
這首歌,她曾唱哭過自己,在霍醇面前,爲另一個男人。
可是現在,她要爲他唱。
爲他哭。
“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這簡單的話語,需要巨大的勇氣。”
“沒想過失去你,卻是在騙自己。”
“最後你深深藏在我的歌聲裡。”
“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這清晰的話語,嘲笑孤單的自己。”
“盼望能見到你,卻一直騙自己。”
“遺憾你聽不到我唱的這首歌。”
“多想唱給你。
平靜的海岸線,是靈魂最接近天國的地方。
她想。
霍醇這樣好的男人,定是要進天堂的。
……
(到此,完整的劇情就結束了。接下來有大結局的尾音,主線的番外,每一對兒的番外,不多,很快就會徹底完結。對於霍醇這個人物,我真真愛到了骨子裡。所以寫的時候特別悲傷,不知你們如何認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