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大勝心念電轉(zhuǎn),不住權(quán)衡利弊得失,蘇錦既然敢鋌而走險,他絕對不會對自己手軟,仗著金牌在手,若是自己不選擇第二條路,他會毫不猶豫的將金牌公之於衆(zhòng),將自己就地拿問。
但是相對來說,第一條路的後果似乎還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丟官獲罪但是命能保住。而第二條路則是鋌而走險之路,要麼安然無恙全身而退,賑濟(jì)之事完成,還會受到朝廷的褒獎,要麼受到牽連,跟著蘇錦一起去死。
蘇錦當(dāng)然知道他的想法,輕聲冷笑道:“你也莫要想什麼折中之計,你若選第一條路,我保證你會傾家蕩產(chǎn),家中財物妻兒僕役,我要是不掃蕩個乾乾淨(jìng)淨(jìng),皇上賜予的金牌算是白給我了。”
茍大勝顫聲道:“皇上給你這個牌子可不是用來對付我的,你如此濫用御賜金牌,便不怕皇上怪罪?”
蘇錦咬牙道:“你看我像是怕的樣子麼?怕有何用?揚(yáng)州城中再不開倉賑濟(jì),怕是將有大禍臨頭,這麼多天來民變不斷,你們做了什麼?老子來冒著殺頭之罪幫你們平息民變,你卻來阻撓我,既然如此,大家一拍兩散,反正我也動了軍糧,犯了死罪,我要是不拉幾個墊背的豈不是虧死;總之一句話,你不跟我站在一邊,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茍大勝恨得牙根癢,低聲哀求道:“蘇專使,你放過我如何?我保證不再阻撓你的差事,你愛幹嘛幹嘛,跟我沒有關(guān)係;本官連夜趕回治所,此間之事便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如何?”
蘇錦冷笑道:“你想的倒美,金牌你也看了,我的所有秘密你都掌握了,現(xiàn)在想抽身而退,那是門都沒有,你可以裝作不知道離開,但是你必須給我寫下字據(jù)畫押,咱們這也算是攻守同盟,異日若是平安無事便罷,若是有風(fēng)吹草動,我便將你一起拖下水。”
茍大勝苦苦哀求道:“蘇大人,本官打熬了大半輩子才混上這麼個職位,家中幾十號人都指望本官的俸祿養(yǎng)活,若非你今日之事涉及本官權(quán)限,本官打死也不願來趟這趟渾水的,就算你積德行善,放過本官如何?本官保證守口如瓶。”
蘇錦怒道:“休得矇騙與我,你當(dāng)我是三歲孩童麼?你把自己倒是說的與世無爭,就憑你剛纔對待百姓的態(tài)度,我就知道你不是善類,或許我根本不該跟你多囉嗦,直接拿了你纔是最大的積德行善;省的你認(rèn)不清形勢,還在此處和我討價還價,你也不想想,我乾的是全家抄斬的事兒,你怕家人受連累,我便不怕麼?罷了,拿了你再作計較,事兒反正要辦。”
蘇錦說罷轉(zhuǎn)身欲走,茍大勝知道他這一轉(zhuǎn)身便是要亮出金牌調(diào)動士兵了,然則再也沒有迴旋餘地,索性把心一橫道:“蘇專使,且慢。”
蘇錦轉(zhuǎn)身冷冷道:“還有何見教?”
茍大勝忽然大聲道:“繼續(xù)開倉放糧!本官和蘇專使適才有些誤會,此番誤會冰釋,其實這官倉中存放的只是救濟(jì)糧而已,原本是打算到萬不得已之時賙濟(jì)百姓,但既然專使大人認(rèn)爲(wèi)此時時機(jī)正好,本官當(dāng)然同意。”
衆(zhòng)人歡聲雷動,潘江鬆了口氣,連忙吩咐士兵們抓緊時間分發(fā)糧食,雖然吃了專使大人一個嘴巴子,但是他對這位專使大人的手段已經(jīng)是五體投地了,誰不知道倉司茍大人是淮南東路最難纏的一個角色,居然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至於這軍糧怎麼忽然又變成不是軍糧,便不是自己所關(guān)心的了。
蘇錦滿面微笑,轉(zhuǎn)身過來笑道:“果然拿得起放得下,倉司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茍大勝沒好氣的道:“能保著這條命便不錯了,能不能叫你這位手下放了我成不成,老是揪著我的脖頸子也不是個事。”
蘇錦忙叫馬漢鬆手,他倒是真的有些佩服這位茍大勝了,自己要他守口如瓶,寫上字據(jù)做抵押便可,沒想到他竟然公開的便跟自己站到一起。
整件事茍大勝其實想的很明白,即使裝作不知道,事情出了還是要被蘇錦給咬出來,難逃干係;還不如索性光棍一些,公開的跟蘇錦站到一起。
若命中要死,總歸逃不掉;若是因此事而有了小小的功勞,站在明面上顯然撈到的好處更多,朝廷嘉獎下來,自己也是當(dāng)事人之一,總不會被蘇錦獨吞。
蘇錦呵呵笑著,湊到他耳邊道:“倉司大人放寬心,一切有我,你當(dāng)我不珍惜自己的腦袋麼?我提著腦袋辦事難道沒有半分把握麼?這件事很快便會平息,不出六七日廬州運(yùn)糧隊伍必到,到時候往糧倉中一充,神不知鬼不覺;這件安定揚(yáng)州的大功勞少不了你倉司大人的。”
茍大勝苦笑道:“還能如何?但願老天保佑,一切如你所願。”
蘇錦勾著他的肩膀道:“放心放心,有些事其實想起來很可怕,但實際上他並不那麼可怕,這段時間我看你也不用會淮南路,就呆在這裡,以免他人詢問,節(jié)外生枝。”
茍大勝嘆道:“只有如此了。”
衆(zhòng)百姓一邊歡天喜地的領(lǐng)著糧食,一邊看著這兩個奇怪的官兒,不久之前還相互謾罵,動手打架,現(xiàn)在居然勾肩搭背親密私語,有的人心裡罵道:“天下烏鴉一般黑,還好剛纔沒做出頭鳥,否則這兩個官兒搞不好心情一壞便合夥來整人。”
也有人看出來那胖官兒似乎是被逼無奈,但不管如何,只要能領(lǐng)到糧食,這些當(dāng)官的事兒誰來管,他們吵吵合合,似乎跟自己這小老百姓一文錢關(guān)係也無。
那受傷的婦人也被人攙扶起來,重新領(lǐng)了糧食,茍大勝良心發(fā)現(xiàn)給了一吊錢給她治傷,還派了差人幫她將糧米送到家中。
那婦人對茍大勝千恩萬謝,茍大勝倒有些招架不住,扭捏不安,蘇錦笑道:“做好事的感覺很好吧,這事要多做,這樣你就能獲得良心上的安寧。”
茍大勝翻著眼道:“呸!本官一向愛民如子。”
蘇錦哈哈大笑道:“嗯,好個愛民如子,怕是私生子吧。”
直到二更將近,糧食發(fā)放事宜纔算是徹底結(jié)束,剩下來零零星星剛剛得到消息的百姓已經(jīng)不需要大批人在此辦事,只需保留一個發(fā)放點便已足夠。
十萬石軍糧,發(fā)放了近六萬石,人均一升糧食,說明最少有六十萬的人領(lǐng)到了救命的糧食,一家子派一個人來領(lǐng)糧食,也有近九萬人出入糧倉院落,難怪整個個院子你雪被踩得全部融化,混合著泥土都成了稀粥了。
眼見大勢已定,蘇錦滿心舒暢,拉著茍大勝道:“茍大人,咱們也該歇歇了,這一天真是夠累的,我做東,找個酒家去喝兩盅。”
茍大勝道:“不如叫上宋知府一起去如何?”
蘇錦擠眼道:“宋知府還是不叫了,此刻怕還是在呼呼大睡呢。”
茍大勝道:“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他也不冒個頭,但不至於睡大覺吧。”
蘇錦嘿嘿一笑,道:“他想不睡也不行啊。”當(dāng)下伏在茍大勝耳邊將中午騙知府大人喝了蒙汗藥酒之事告訴了茍大勝。
茍大勝胖臉上一陣抖動,唬的差點摔倒,指著蘇錦的鼻子道:“你是個瘋子,十足的瘋子。”
蘇錦笑道:“這回你相信我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了吧,恭喜你做出了正確的抉擇,還是那句話,一切在我掌握之中,你放寬心便是。”
茍大勝嘆息道:“說什麼也沒用啦,上了賊船啦。”
兩人走出官倉大院,看著遠(yuǎn)處萬家燈火,笑語聲聲,整個個揚(yáng)州城從前幾日的死氣沉沉中一下子活了過來,有幾處青樓居然也開張了,絲竹聲聲飄到耳邊,便是這淫.靡的小曲兒,聽在蘇錦耳中,也成了仙樂飄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