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宴一怔,不明所以。
“你母妃,你可還記得她的容貌?”
蘇宴滿目震驚朝皇帝看去,甚至一時忘記了君臣之嫌。
這是他第一次從皇帝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亦是記事以來,第一次聽到別人提及。
當時母妃暴斃而亡之時,不過幾個宮人將母妃的尸體帶走,他甚至不知道母妃葬在了何處。
年幼的自己還以為是母妃犯了事情,也不敢多問,等到了后來懂事了,才知道母妃的死或許并不那么簡單。
但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生活尚不能自保,又如何去查母妃的案子。
而對于帝王而言,那樣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子只怕早就已經不知道被遺忘在哪個角落了,更何況皇帝的后宮每三年充盈一次,二十年來不知道添了多少新人,又怎么可能記得那樣一個卑微的舊人!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再跟他談他母妃的容貌!
蘇宴停住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父皇還記得母妃?”他知道自己本不該說出這樣的話,最是無情帝王家,身為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但他就是忍不住,為母妃慘死,為自己二十多年來從不受過他一眼注目。
皇帝自然聽出了他聲音里壓抑的情緒,卻并沒有生氣,而是看了看他,“帝王之道,在與掌控大局,權衡朝野,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等你學會了便會知道,情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蘇宴垂下視線,“生養的母妃也沒用么?”
這話近乎于逼問。
皇帝微微瞇了視線,“身為皇妃,職責就是為皇家綿延子嗣。”
“可兒臣并不這么想!身為帝王,自然是當斷絕七情六欲,以大局為先,國家為先。但帝王也是人,有血有肉!既然是人,那便不可能割舍掉七情六欲,國有綱紀,人有人情,如果沒有情,那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兩樣?”
“放肆!”
皇帝猛然一杯子拍在桌上,杯子裂得粉粹。
血從他指縫溢出,蘇宴也被驚到了,當即醒悟過來,跪了下去。
他固然不能挑釁帝王威嚴,但他說的話卻是自己心里一直想說的。
如果皇位之上的那個人注定斷絕七情六欲,那要來何用?
治國平天下嗎?
那不過是人用來爭奪皇位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你性格如此執拗,何以承大統?老九,朕既封你為太子,你就當知道朕對你寄予厚望,家國天下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這么多年的漠北駐守,你看過的死亡應不計其數,正是因為歷經生靈涂炭,你才會懂,戰爭有多么殘酷,平天下有多么不容易!難道連這一點你也看不穿嗎?”
蘇宴跪在地上都能感受到皇帝的話里的鏗鏘之音。
他抿緊了唇瓣,這才應道,“父皇教訓得是,兒臣謹記!”
皇帝又看了看他,終于是緩下聲音,“起來吧,這次的事情必須要查清楚,而且,必定嚴懲不貸!”
蘇宴應了下來,皇帝這才讓他出去。
他人剛起身,目光瞟到皇帝的手,忍不住道,“父皇,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