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半天不動作,明月心頭火起,也懶得再照顧蕭峰的心情,仿佛驚嚇過度般雙腿一軟,細白漂亮的頸脖便撞到了蕭峰握著的匕首上,鋒利的鋒刃一下子劃破了她的皮膚,頓時火燒火辣的痛了起來,這下倒不用她假裝了,明月痛的眼淚直接飚了出來:“啊!好痛!王爺救命,王爺救我……”
這一變故,顯然蕭峰與賀之洲都沒有料到。
蕭峰看到匕首上果真染上了明月的血,手就是一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目眥欲裂的盯著那抹紅,連呼吸都變得粗重急促起來,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關心明月的傷勢。
被明月的鮮血弄得本就失了方寸的蕭峰猛地一咬牙,口齒間的血腥氣息讓他終于回過神來。聽明月中氣十足的呼痛聲,他慌亂的心也因此而稍稍的安定了一些。
她不惜自傷,只為了救他,他若還拎不清,豈不讓她的血白白流了。若果真如此,她對他定然會很失望的!
蕭峰狠一狠心,逼著自己往下演,“王爺可瞧見了,在下可不是什么憐香惜玉之人。”
賀之洲鳳目陡然一瞇,寒光四射,氣勢逼人,方才那溫潤端方的氣質頓時被陰沉狠戾所取代,全身似都籠罩著一層駭人的煞氣,“你竟敢傷她!”
為了救這個男人,她竟然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他一直以為她跟他一樣,是個聰明又冷血的人,倒真是沒有想到,她原來對舊情人是這樣的有情有義啊!
好,好得很!
蕭峰顫抖的手終于穩住了,他兇狠的掃向賀之洲,呵呵冷笑,仿佛自己真是個不顧一切的亡命之徒一般:“這只是個警告,王爺若還不下令,下一刀可就沒有這么輕松了。”
明月終于放下心來,還好關鍵的時候蕭峰沒有給她掉鏈子。她繼續一臉痛苦的看著賀之洲,哀哀呼痛求他救命。
賀之洲微瞇的眼,像針尖一般,幾分兇狠,幾分戾氣,還帶著幾分嘲弄,他用冰冷發狠的語氣一字一頓的說道:“本王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他說這話時,眼睛看著的,卻分明是明月。
明月被那目光看的心里發寒,賀之洲在她面前一慣裝的十分溫和溫柔,便是在她剛才自傷之前,他仍是平常的模樣,但現在,他像是換了一個人,整個人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劍,眼底一片冰涼,仿佛修羅的殺氣。
那一眼之后,賀之洲便不再看明月,他緩緩抬手,對著院子外頭漆黑的夜空慢慢揮了揮。“你現在可以走了。”
蕭峰挾持著明月慢慢靠近窗戶,飛快的往外看了看,“眼下可還在王府里頭,還得麻煩公主送在下一程。”
他頓了頓,似嗤笑了一聲,冷冷看著賀之洲,“王爺放心,在下可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只要在下安全了,公主定然安然無虞。”
賀之洲淡淡掃他一眼,“好。”
他此時已斂了那一身的殺氣,可明月卻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賀之洲冷靜到幾乎漠然的那種冰冷,讓人完全不能想象他會做什么,也讓人完全相信他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
院子里的暗衛已經撤走,蕭峰帶著明月很順利的出了蘅蕪苑,賀之洲領著護衛不緊不慢的綴在他們身后。
“一會兒出了府,你立刻離開大梁。”明月瞥了眼身后不遠處跟著的賀之洲,壓低聲音對蕭峰說道:“我疑心他知道你的身份,你在大梁多呆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險。你答應我,不要再來大梁了。”
蕭峰聽得心如刀絞,卻更擔心明月的安危,“他不會發現你我是在做戲騙他吧?一旦他對你起了疑心,你……”
“不會!”明月斬釘截鐵的打斷他,“你我的事,也只有幾個人知情而已,他如何會知曉,頂多懷疑你來大梁是刺探情報的。就算他疑心,我也有了應對之策,你只管走的遠遠地,其他的事不必你來操心。”
這話自然是說來寬慰蕭峰的,明月心里已經有了預感,賀之洲他對今晚的事心知肚明,只怕就連她自己傷了自己這一件,他也看在眼里了。
明月深吸一口氣,了不起就跟他攤牌。反正蕭峰她是救定了,她于他而言還有利用價值,定然舍不得現在就結果了她。
“對不住,給你惹麻煩了。”原想帶她離開,不想最后卻是她護著他,還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只盼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她早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否則他定然不敢離開。蕭峰想到因自己的莽撞而惹來這許多的事情,愈發愧疚難安,“夏國你不要擔心,華嬪娘娘也不會有事。”
明月心下熨帖,蕭峰知道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華嬪一個。
不管她對她如何冷淡,到底是給她生命養育過一場的母親。明月輕輕點頭,“快走吧。”
此時已經出了攝政王府,蕭峰再是不舍,也不得不離開了。
他站定,看著不遠不近跟著的賀之洲,將明月猛地一推,人已如離弦的箭般沖進了濃濃夜色中。夜空中卻傳來他似囂張卻分明沙啞的笑聲,“多謝王爺不殺之恩,后會有期。”
他一動,蓄勢待發的賀之洲也跟著動了。
只是明月早料到了賀之洲定然不會這般甘心放過蕭峰,在他腳步才一動時,就一個踉蹌猛地撲進了他懷里,將他死死地攔腰抱住了:“嗚嗚……好可怕啊王爺,我好怕好怕。嗚嗚,我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賀之洲哪里不明白她的用意,面無表情低下頭,看著懷里緊緊抱著他嚶嚶哭泣的明月,眼中寒光流轉,冰涼如水。
“追上去,本王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明月猛地咬住唇,她敢肯定,他這話就跟剛才那句“付出代價”的話一樣,其實是說給她聽的。
她手心里冷汗涔涔,然而心底慢慢趨于平靜。
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蕭峰能逃離大梁最好,若最后蕭峰逃不過此劫……總之,盡人事聽天命了。
至于賀之洲是不是要跟她秋后算賬,她等著就是!
這樣一想,明月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
明月在里間上藥,賀之洲在外間等著。
他負手立在窗前,長身如玉,臉龐精致,卻面無表情,睫毛低垂,是那種略帶沉思的表情。
他也在想,是該遂了她的意揭破這一切好,還是粉飾太平依然裝作什么都不知情?
回來時,她臉上的平靜,卻讓他看出了她破罐子破摔的決心。跟他演了這么久,為了個蕭峰,她還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也或者,裝了這么些日子,她也裝的累了,索性連演都不愿意演了?
賀之洲冷冷勾起唇角,他該怎么懲罰她呢?
一簾之隔的里間,小檀給明月上藥的手抖個不住,眼淚呼啦啦的不停往下掉,還不時噘了嘴幫明月吹上兩下,“蕭……也太狠心了,這傷口再深一點,公主只怕……”
明月警告般的瞪了她一眼,小檀這才想起賀之洲就在外頭,忙打住這個話頭,轉頭又夸起來,“幸而有王爺讓人送來的止血靈藥,這藥一上去,果真就不流血了呢,就是不知道這傷口會不會留疤。”
雖然公主一點兒都不在意會不會留疤這種小事,但這般漂亮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傷疤來,定是不美的。
明月沒有說話,她眉心依然輕蹙著,猶自擔心著蕭峰的安危。
蕭峰的身手很好,但賀之洲那些護衛也不是吃素的,且賀之洲人多勢眾,蕭峰又是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能不能躲得過賀之洲的追殺。
回想起賀之洲那殺氣滿溢的模樣,明月就忍不住心悸。
為什么她總有一種感覺,比起蕭峰來,賀之洲更想弄死的人,其實是她呢?
大概小檀也察覺到了賀之洲沉默下的不悅,磨磨蹭蹭給明月上好藥后,做賊似的悄悄問道:“公主可是要直接睡下了?”
這天邊都泛白了,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折騰了一晚,公主困了也是說得過去的。
只等明月點頭,她就要壯著膽子出去趕賀之洲了。雖然其實她現在看見賀之洲,就會忍不住的打擺子,滿身殺氣與煞氣的賀之洲,可不就跟長樂公主所說的一樣嘛,太嚇人了。
明月雖然也很想倒頭就睡,但賀之洲就等在外頭,哪里有她睡覺的資格?遂打疊起精神來,“去請王爺吧。”
總是要面對的,逃得過一時,還能逃得過一世?早死早超生也比被吊在半空中不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么強!
賀之洲很快進來了,小檀也想跟進,被他冷冰冰一個眼神盯在原地,想上前又不敢。明月看了她一眼,猶不放心的小檀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正襟危坐的明月迎著漫步走近的賀之洲,幾不可見的咽了口口水,等著賀之洲的雷霆大怒。然卻沒料到,面無表情的賀之洲看向她時,立時柔和下來的俊挺面容上滿是心疼與憐惜,輕握住明月冰涼的雙手,目光小心翼翼又認真專注的檢視著她上好藥的傷口,半晌方才吁出一口氣來,“可是疼的緊?”
明月完全懵圈了。
鬧哪樣啊,這攝政王怎么就不能按常理出牌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