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里,已經是中午了。村子里也沒見著往日的炊煙裊裊,村民來來往往,都是匆匆忙忙的樣子,手里都捧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杜潤秋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看,有從未見過的一些花花草草,有類似面餅的食物,有香料,還有些顏色漂亮的果子。
“看樣子,他們都是在準備祭祀的儀式吧。”丹朱說,“連飯都顧不上吃了。走吧,秋哥,我知道你一定餓了,我們自己弄點東西吃。”
杜潤秋去康源的房里看了看,康源不知道哪里去了。杜潤秋本來想叫他一起吃飯,也只得作罷。
踏出房門,杜潤秋忽然又收住了腳步,轉過頭去。
“怎么了,秋哥?”丹朱問他。
“沒什么。”杜潤秋隨口回答。確實,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康源一直放在屋角的那口古舊的黃銅箱子,居然不見了。康源帶著這么沉重的箱子去哪了?
來到谷雨和丹朱住的石樓里,也沒見著谷雨的影子。丹朱從她的旅行袋里找了幾聽罐頭,又去屋角的爐子上淘米做飯。杜潤秋看著那幾罐牛肉和魚罐頭,真是垂涎三尺。他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一片肉了。
于是這頓飯,就只有杜潤秋和丹朱兩個人吃。吃到一半的時候,辛凌凌走了進來。她化過了妝,臉顯得特別白,嘴唇又抹得特別紅,艷麗是艷麗,但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的味道。襯著她那身黑色的繡花衣服,倒是十分相配。杜潤秋不由得想起了一些電影里的民國時期的女鬼,辛凌凌如今頗有這樣的神韻。
“喔,你們兩個人躲在這里吃呢?”辛凌凌兩眼發(fā)亮,“還有飯嗎?”
飯是有的,丹朱煮了滿滿一大鍋白米飯。辛凌凌盛了一碗飯,撥了些罐頭里的魚,狼吞虎咽地在那里吃了起來。看她的樣子,也像是餓慌了。
丹朱笑著說:“凌凌,你是不是也吃清水煮筍,吃得發(fā)慌?”
“是啊,”辛凌凌嘴里滿滿地包著飯菜,含糊不清地說,“我真是一直沒吃好啊,沒辦法,在外面大魚大肉吃慣了,回來實在是不行啊。”
杜潤秋看到丹朱的眉梢輕輕地挑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又瞅了丹朱一眼,才轉向辛凌凌,滿面堆笑地說:“凌凌,是不是祭祀要開始了?”
辛凌凌一下子就像是沒了胃口,默默地放下了碗。過了一會,她才說:“是啊,今天晚上就會開始了。你們……如果想看的話,就悄悄地在竹林里看,用望遠鏡什么的都可以,但是,不要拍照,不要攝像,盡量不要發(fā)出聲音。”
杜潤秋忍了又忍,終于把那個不該問的問題問出了口。“大紅祭一定是要有活人作祭品的,你們究竟打算拿誰來獻祭啊?”
辛凌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她這一眼,有些陰森,有些詭異,竟讓杜潤秋不由自覺地打了個冷戰(zhàn)。辛凌凌那朱紅的嘴唇微微開啟,紅得像是用朱紅的顏料在她雪白的臉上畫上的兩筆。
“你們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杜潤秋目送著辛凌凌悄無聲息地出去,猛地推了一把丹朱,悄聲地說:“不會吧?不會吧?他們不會真是把我們騙來當祭品的吧?我看,丹朱,我們還是快逃吧?”
丹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說:“秋哥,你真是,你準備往哪逃啊?如果人家真是要把你當祭品,你能逃到哪去?人家早就把你抓回來,五花大綁,送上祭壇了!”
杜潤秋瞪著她,聲音壓得更低。“丹朱,說實話,你不會真是這么認為的吧?我真不想那么死啊,太難看了!那詩里怎么說來著?對,說是那個被抓住的白帳王,被對方把心肝給挖了出來。好歹,要我死,也得留個全尸啊!”
丹朱一面聽他說,一面咯咯咯地笑,笑得直不起腰來。杜潤秋被她笑得有些老羞成怒,惡狠狠地說:“你別笑,丹朱,不管是哪里的祭祀,最喜歡的就是純潔的少女!我們中間啊,第一個得上祭壇的就是你,沒人要我的!”
丹朱不笑了。她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著杜潤秋,突然間,爆發(fā)出了一陣狂笑。她捂著嘴,直笑得蜷縮在椅子上。她很少有這么失態(tài)的時候,讓杜潤秋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作何反應。
丹朱笑了一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聲才漸漸輕了下去。她望著呆若木雞的杜潤秋,笑著說:“純潔?純潔?純潔的少女?哈哈哈……秋哥,虧你想得出來。哈哈……純潔?這話你對曉霜說說還可以。對我?哈哈……那就算了吧……”
杜潤秋腦中一片混亂,咀嚼著丹朱剛才說的話。曉霜純潔?她自己不純潔?這是什么意思?她所謂的“純潔”,究竟指的是什么?
這時候,只聽兩聲咳嗽,康源站在了門口。他手里提著那口沉重的黃銅箱子,箱子上仍然鎖著那個古舊的銅鎖。
杜潤秋瞪了他兩眼。“去哪了?我還以為你也被殺了呢?要不要吃飯?鍋里還有米飯,你就將就著吃點我們的剩菜吧!”
康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那口箱子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杜潤秋,幫我盛碗飯吧。”
杜潤秋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來了。“盛飯?盛飯?你要我?guī)湍闶垼磕闶遣皇菦]有手沒有腳啊?自己去!”
丹朱一笑,站起身來,幫康源盛了一碗白米飯,又去拿了個罐頭。“將就著吃點吧,也沒什么好吃的。”
康源看來也是餓了,五分鐘就扒拉完了一碗飯。他擱下筷子,問道:“你們剛才去哪兒啦?”
“你問我?”杜潤秋指著他的鼻子,“我還問你呢!你去哪了?”
“我就在附近轉了轉啊。”康源說,“我以為你們去水池那里了,過去瞧了瞧,也沒看見你們。”
這倒是不奇怪,康源來的時候,杜潤秋和丹朱肯定是下到地下石室里去了。如果不走上祭壇,是看不到那個暗道口的。杜潤秋一面想著,一面偷眼去瞟康源放在膝蓋上的那個箱子。
“你這箱子里面,究竟裝了什么寶貝?”杜潤秋問。
康源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法寶。”
杜潤秋倒沒料到他回答得這么爽快,可是,這能算個回答嗎?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法寶?什么法寶?”
“法器。”康源又簡潔地扔出了兩個字。
丹朱眼珠一轉,問道:“法器?什么法器?金剛杵,金剛橛,金剛鈴,還是金剛鉞刀?或者,你有比這些更厲害更有威力的法器?”
她說一個名字,杜潤秋的臉色就變一下。丹朱說的這些,都是密宗法器,都是鎮(zhèn)鬼殺魔的圣物。這些不是常物,也絕不是常人可以用的。他再看了一眼康源拿著的箱子,真希望自己的眼睛是臺X光機,能夠讓自己看到里面的東西。
康源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微笑。“反正,這些東西總是要拿出來用的。好吧,杜潤秋,你一向對我的本事很是懷疑,今天我就給你上點高級點的,而且是頂級的法器。”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我以前不是給你請了個貔貅,在哪里?”
杜潤秋從襯衣里掏出了那個用紅線拴著的玉貔貅。那貔貅玉質溫潤晶瑩,雕得也栩栩如生。“在這里呢。我是聽了你的了,天天給它喝清水,把它供著,就看它這次保佑不保佑我啦!”
丹朱笑了。杜潤秋看她笑得奇怪,就問:“你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丹朱輕輕地說,“在大紅祭的面前,沒有什么辟邪的圣物是管用的。最高等級的血祭,它的威力可以壓倒一切。”
杜潤秋陡然地生出了一陣寒意。他看了看康源,康源居然也仿佛是默認了丹朱的話。
“康源,我們到外面走走吧。”
杜潤秋看丹朱在那里收拾碗筷,插不上手,就對康源說。康源有點猶豫,杜潤秋嘆了口氣,說:“你不會想抱著你這箱子出去吧?就放屋里吧,你放了這幾天都沒事,這一會兒又怎么會有事呢?”
康源似乎覺得他說得有理,就把箱子放在了屋角,又找了塊布搭上。兩個人走到了竹林里,看著村民們仍然捧著那些花果食物,來來回回。杜潤秋問道:“你為什么要找丹朱到這里?”
康源對于他這個問題并不覺得奇怪。“她也是同道中人,我叫她來也不稀奇啊。”
“什么叫同道中人?”杜潤秋皺著眉。
“我修的是道術,她也是啊。”康源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會至今連這點都不知道吧?”
杜潤秋無語。他確實還從來沒有認真地想過這一點。仔細回想一下,確實沒錯,他曾經親眼多次看過丹朱和曉霜出手收魂驅鬼,那是非常純正的道術,只不過杜潤秋對道家之術實在知之甚少,還不如對密宗了解得多,他也不知道她倆學的是哪一派的道術。康源出生在著名的Q山,那里是道家發(fā)源之山,康源從小就學這些,杜潤秋也是清楚的。只不過,杜潤秋以前是個無神論者,從來都對康源嘲笑不已,所以這幾年來,康源已經從來不跟他提這些了。
“杜潤秋,你走吧。”康源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杜潤秋望著他,問道:“為什么叫我走?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這里很危險,你不是同道中人,也不是什么學者專家,你不用到這里來冒險的。”康源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還早,你如果徒步,天黑之前應該能趕到下一個寨子。你還是走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杜潤秋微微地笑了一下。他笑得卻有些說不出來的凄涼的味道,甚至有些慘淡。“你都叫我來了,現在卻又叫我回去?……太晚了點吧,康源。”
康源喃喃地說:“是啊,是太晚了……我想也是……真的太晚了……”他抬起手,指著從竹林之外飄來的煙霧。“儀式已經開始了。”
杜潤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煙霧裊裊,依稀還聞得見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古怪的香氣。
“這是煙祭吧。”杜潤秋說,“把什么柏樹枝、艾葉……那些帶芳香的氣味的樹枝和草葉點燃,用香煙來祭祀神靈。其實也跟我們的香燭供奉沒什么兩樣,只是更原始更自然一些而已。”
“煙祭是祭祀的開始。”康源說,“重頭戲還在后面的血祭上面呢。”
他看了一下表。“我看,我們還是先去睡一會吧,留足精神,等晚上的滿月。”
杜潤秋點了點頭。“也好,我昨天晚上幾乎沒睡呢,我也累了。”他想了一想,又說,“這樣吧,我去丹朱那里睡,你自己回去睡。丹朱一個女孩子,曉霜又沒陪她,我怕她出什么事。”
康源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想笑,但又強忍住了。“丹朱?遲丹朱?呵呵,杜潤秋,她會有事?誰有事,遲丹朱也不會有事啊。鎖陽古城是怎么變成人間地獄的?千年以來,它是怎么成了鬼魂占據的城池的?”
杜潤秋渾身一個激靈。他死死地瞪著康源,瞪了很久,才一字一字地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鎖陽古城的事的?”
“杜潤秋,你的毛病,就是太相信漂亮女人的話了。”康源笑著說,“你總有一天,會被女人害死的。好吧,我今天給你一個提示。中國古代的舜帝,他是怎么得位的?你去研究下吧。”
“舜帝?!”杜潤秋完全呆住了。“這什么跟什么啊?他跟丹朱有什么關系?”
康源已經走遠了。“你自己去查吧!”
杜潤秋氣得不行,喃喃地罵道:“查,查,查,我怎么查啊。這里有書嗎?有電腦嗎?可以上網嗎?啥都沒有,我怎么查啊?”
像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罵聲似的,谷雨忽然地從竹林里鉆了出來。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有點狼狽,頭發(fā)蓬亂,身上沾滿了樹葉枯草,倒像是在干草堆里打了幾個轉似的。她正在拍打身上的枯草,一抬頭,看到了杜潤秋。谷雨一呆,頓時變得十分尷尬,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個笑容。
“是你啊,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啊?”
“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杜潤秋像抓住了救星似的,“舜帝是怎么得位的?”
這個問題實在是很莫名其妙,谷雨滿臉不解地看著他。“怎么突然問這個啊?”
“你講給我聽吧!”杜潤秋滿臉討好,“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谷教授?”
“……經過多方考驗,舜終于得到堯的認可。選擇吉日,舉行大典,堯禪位于舜,《尚書》中稱為舜‘受終于文祖’。又傳說是舜代替堯攝行天子之政,雖有天子之權,而無天子之號……”
谷雨一直講到這里,只見杜潤秋已經雙眼似閉非閉,快要睡著了。谷雨又氣又笑,狠狠地在杜潤秋頭上拍了一下,大聲地說,“睡著了?!”
杜潤秋猛眨了幾下眼睛,總算驚醒了過來。“講完了?”
谷雨無可奈何。“不是你要我從頭講起,越細越好嗎?”
“……一點頭緒也沒有。”杜潤秋喃喃地罵道,“康源這個家伙,一定是在騙我。”
谷雨沒聽清他在自言自語些什么,自顧自地說道:“剛才還沒說完。還有一種說法,就是說其實是舜把堯囚禁起來的,還不讓其子丹朱跟他見面,而舜自己做了天子……”
“等等等等等等!”杜潤秋突然清醒了,也精神了。“你剛才說什么?啊?說什么?你說——丹朱?”
“是啊……”谷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是哦,我還沒注意到呢。那個女孩子就叫丹朱,是吧?她姓得也好,她姓遲,遲通赤,這個名字簡直是火火火啊!她是不是命里缺火啊,才取個這樣的名字?”
杜潤秋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仍然不得要領。他打了個哈哈,說:“原來是他的兒子叫丹朱啊?不是女兒啊?倒像是女人的名字呢。”
“這有什么,舜還叫重華呢,難道你也說像女人的名字?”谷雨拿出了一副老師教訓學生的架勢,“古人的名字,本來跟現代人就是有區(qū)別的。唉,小杜啊,你上課的時候,一定沒好好上吧?”
她還想再“教育”杜潤秋幾句,卻一眼看到杜潤秋兩眼直愣愣地瞪著前面,一臉怪異之極的表情。谷雨嚇了一跳,推了杜潤秋一把,問:“小杜,你沒事吧?”
杜潤秋一言不發(fā)。他拔腿就往丹朱住的那石樓跑,丹朱剛把碗收拾好,正在那里用護手霜擦手。看到杜潤秋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兩眼直瞪瞪的,丹朱也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秋哥,出什么事了?”
“你們的名字,都是文字游戲,對不對?”杜潤秋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拂曉醉了的霜林,就是紅了的楓葉。林曉霜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康源告訴我,根本沒有遲這個姓,遲姓其實就是尉遲化來的!重華跟丹朱,也是有關系的。有重華,就不能有丹朱,有丹朱,也不能有重華。是不是?”
丹朱放下了手里的護手霜。她在那里審視著自己的手。極美的一雙手,十指纖纖如春蔥。
“你在說什么,秋哥?你想表達個什么意思呢?”
杜潤秋瞪著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達個什么意思。丹朱輕輕一笑,說道:“中國人的名字,本來就是文字游戲,有種學問就叫索隱,怎么掰都能掰出個理來。秋哥,你什么時候也變成索隱派了?我姓遲,這個姓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曉霜姓林,這更是個常見得不得了的姓了,你如果有機會去查查身份證,你不知道會見到多少個叫林曉霜的女孩子呢。”
她見杜潤秋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又是微微一笑,說:“是誰跟你說的?康源,是吧?哼,這個康源,就知道在背后說我的壞話,我可沒說他一句不是啊。”
杜潤秋頹然地坐了下來,喃喃地說:“難道真的是我多心了?……”
丹朱眼神幽幽地盯著他看,看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秋哥,你是該多心的不多心,不該多心的,你要多心。”
杜潤秋苦澀地笑了一下。“是嗎?……”
丹朱瞟著他,問道:“我剛才看到你在跟谷雨說話,是她給你講的吧?也是,這里又沒資料可查,又不能上網,難得有谷雨這個專家在這里。對了,你有沒有問谷雨,她剛才去哪里了?”
“沒有。”杜潤秋搖搖頭,“她滿身都是樹葉啊,干草啊,看起來,很狼狽,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丹朱嘆了口氣。“我看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秋哥,瞧你這神經兮兮的樣子。”
“好吧,你們都叫我睡,我就睡吧。”杜潤秋說著就出去了,丹朱看著他的背影,喃喃地說:“走得真比兔子還快。”
說完這句話,她又拿起放在桌上的護手霜,開始擦她的手了。
“你還真沉得住氣。”
康源的聲音,響了起來。丹朱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說:“你又在背后說我的壞話了是吧?我又沒得罪你,你干嘛非要揭我的底?”
“這話說得太重了吧。”康源笑著走了進來,“遲小姐,我是來跟你談談的。我們也有必要好好談一下了。杜潤秋走了正好,有他在,什么都談不了。”
丹朱依然在那里審視她的手。“談什么呢?”
康源微笑。“自然是談我們都感興趣的事了。”
丹朱總算抬起了眼睛,把他從上到下地瞟過了一眼。“你帶來的那口箱子呢?”
“好好地放著呢。”康源笑得很有點詭秘,“你也非常感興趣啊,不是嗎,丹朱?”他把最后兩個字,拉得特別長,說得特別重。
杜潤秋在床上輾轉反側,滿心地想睡,卻又睡不著。下午的陽光太充足,雖然他關上了門,但仍然睡不著覺。他只覺得心里一陣陣地發(fā)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悶熱的緣故。他睡得把身下的涼席都汗?jié)窳艘黄餍宰似饋恚诖采习l(fā)呆。
正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女人的叫聲,飄進了耳朵里。杜潤秋觸了電一樣地彈了起來,打開門沖出門去。門外卻一個人都沒有,村子里的人先前還在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這時候卻是安靜得出奇。
杜潤秋叫了兩聲:“丹朱,丹朱!”沒人回應他。他又叫:“康源,你在哪里?”仍然沒有人回答。
杜潤秋本來就在流汗,這時候汗珠更是沿著額頭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周圍的那一座座碉堡一樣的灰色石樓,沉寂得讓人恐懼。沒有人聲,甚至沒有動物的叫聲,只有風穿過竹林,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仿佛這個竹寨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似的。
他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回想剛才聽到的那個女人的聲音。他實在分辨不出那是誰的聲音,太遠了,而且人在恐懼的時候,所發(fā)出的聲音往往是很難分辨的。可能是丹朱,也可能是辛凌凌,甚至可能是谷雨,杜潤秋無法確定。
他只能確定,那個聲音是從石塔的方向發(fā)出來的。
杜潤秋跺了跺腳,朝石塔跑了過去。一進竹林,他就覺得馬上遍體清涼,那股綠陰陰的涼意,一直滲進了皮膚了,汗水也立刻無影無蹤。杜潤秋用力搖了搖自己的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奔出了竹林。石塔就在面前,塔頂上白煙彌漫,一大堆干柴和枯草堆在塔門,隱隱看得到塔里燃燒得火焰竄動。杜潤秋再走近兩步,也看得更清楚了。突然間,他覺得腦子里轟地一聲,雙腿不由自主地一軟,險些坐在地上。
他看到從干草堆里露出了一只戴著一塊黑色手表的手。毫無疑問,是屬于康源的。
杜潤秋發(fā)出了一聲大喊,撲了上去,瘋狂地把堆在石塔塔門的那半人高的干柴和枯草都扒開。火光里,康源的尸體已經完全燒得像焦炭一樣,杜潤秋也不怕燙手,拽住康源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就把他使勁地朝外拽。這一拽,他竟然把康源的那一整條手臂給拽下來了。杜潤秋又大叫了一聲,但他這次的叫聲里已經不止是恐懼了,聲音都帶著哭音了。
“秋哥,你在干什么?”丹朱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她一臉驚奇地看著杜潤秋被煙熏得黑花黑花的臉,突然尖叫了起來,“秋哥,你身上也著火啦!”
她趕緊幫杜潤秋拍打,杜潤秋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仍然死死地抓著被他拽下來的那只康源的胳膊。忽然間,杜潤秋把那條斷臂往地上一扔,發(fā)瘋一樣地向塔門撲去,想把里面康源的尸體給拖出來。可那談何容易,尸體正在火光熊熊里繼續(xù)焚燒,丹朱這一嚇不輕,使勁想把杜潤秋往外拉,但杜潤秋那么高大的個子,她又怎么拉得動?
杜潤秋總算把康源拖了出來,但他自己的雙手也被燒著了,在地上撲打了半天,才把手上的火撲滅。丹朱看他的衣袖已經全被燒光了,手臂和手掌都紅腫發(fā)亮,知道他燒傷得不輕,卻不敢再說什么。杜潤秋的模樣十分可怕,兩眼發(fā)紅,頭發(fā)也有不少被燒焦了,像頭發(fā)了怒的獅子。
“康源!康源!康源!你醒醒……醒醒……”杜潤秋使勁揪著燒成了黑炭的尸體,一陣亂搖,搖得黑灰到處飛。丹朱看著這情形太可怖,連退了好幾步,才低聲地說:“秋哥,你才該醒一醒。他死了,他已經死了!”
“不,不,不!”杜潤秋狂叫起來,“他沒死!他沒死!……”
丹朱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柔聲地說:“秋哥,別這樣。他真的死了,燒成這樣了,你還指望人活著嗎?……你的手,得上點藥包扎一下呢。”
杜潤秋哪里聽得進去,只是抱著康源的尸體亂搖亂晃,叫得嗓子都啞了。丹朱秀眉一蹙,大約實在是不耐煩了,狠狠地打了杜潤秋一個耳光。
“秋哥,醒一醒!他死了!”
杜潤秋被她這一打,總算是安靜了下來。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放聲痛哭了起來。丹朱也就由著他哭,過了好一陣,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輕拍著他的背,說道:“秋哥,別這樣,這不是你的責任,不關你的事。”
“不,不……”杜潤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這關你什么事呢?”丹朱用力地搖晃著杜潤秋,“別這樣,秋哥!不關你的事的!你清醒點好不好?”
“……我跟康源從小就認識……”杜潤秋喃喃地說,眼淚仍然在往外淌。他的臉本來就被煙熏黑了,這么一掉眼淚,就成了個大花貓。可丹朱這時候哪里還笑得出來?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發(fā)呆。
“我真沒想到……他會死在這里?……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的話……”
丹朱把手放在他肩頭上,輕言細語地安慰他。“別這樣了,秋哥,不是你的責任。這不是你的錯呀?又不是你叫他來的,相反,是他叫你來的。”
杜潤秋扭了扭嘴角,他的臉色即使是隔著一層黑灰,都能看出來十分慘然。“那又什么區(qū)別嗎?我的好朋友死了。而且死得這么慘……”他看了一眼腳邊燒得焦黑、面目全非的尸體,這尸體如此可怕,杜潤秋卻一直盯著不放。“我不會讓他白死的。”
他這句話,一字一頓,冰冷刺骨,讓丹朱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秋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呀?”
“沒人會自己鉆進這塔里燒自己吧。”杜潤秋淡淡地說道,“肯定是有人把他先殺了,然后才拖進來焚燒的。不管這個人是誰,我都要把他揪出來。”
丹朱望著杜潤秋,沒有說話。正在這時,一聲恐怖之極的女人叫聲從他們旁邊傳了過來。谷雨雙手掩著嘴,臉色慘白地瞪著康源的尸體。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們一定是有意把我們引到這里來的……大紅祭是要祭品的,他們是要把我們殺光啊!他們是要我們來作大紅祭的祭品啊!……我也會死的,他們會把我們一個個全部殺掉的……”
“不要叫了!”杜潤秋一聲怒吼,“你跟唐清源不都是什么著名學者,不都說如果要研究出成果就不怕冒險嗎?現在你害怕了?后悔了?告訴你,太遲了,現在我們都陷在這里,出不去了!”
谷雨聽了他這番話,臉如土色地癱坐在了地上,喃喃地說:“那……我們真會……死在這里嗎?……像白帳王那樣?……”
她最后一句話,提醒了杜潤秋。杜潤秋咬了咬牙,走到康源的尸體旁邊,去察看他的胸腔部位。不出所料,康源尸體的胸腔部分,被挖空了,心臟不知所蹤。杜潤秋只覺得腦子里一昏,身不由己地就往后倒。丹朱急忙去扶他,她的力氣不大,差點被杜潤秋撞倒在地上。
谷雨這時候反而清醒了一些,壯著膽子走近去看康源的尸體。“……如果真是按照詩里說的三刀,那么……應該不會再有人死了啊。第一刀,砍下小腿塞在白帳王嘴里;第二刀,割下頭顱;第三刀,挖出心肝……詩里說得很明白,沒有第四刀了。也許……也許就這樣了?不會再發(fā)生什么事了?”
杜潤秋沉沉地說:“你想得太天真了吧?祭祀都還沒有開始,你就在想結束了?”
谷雨被他的語氣嚇得不輕。丹朱也沉默不語。谷雨顫抖地說:“如果他們的目的,真是引我們來作祭品……可能會一擁而上,把我們……都……”
“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杜潤秋打斷了她,“如果他們真的想這么做,他們大可以光明正大——雖然這個詞用得很不合時宜——地做。這里就是他們的地盤,他們愛怎么樣都可以,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如果真是他們族里的人要我們當祭品,大可以直接下事,何必遮遮掩掩藏藏躲躲?”
“也許……是他們怕我們逃了?”谷雨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
杜潤秋搖了搖頭。“這里就一條路,如果不步行,就只能騎馬。我們就算逃了,他們也一定會去追我們。步行怎么能快得過馬呢?”
谷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議:“也許我們可以去偷馬。”
“他們沒有養(yǎng)馬。”杜潤秋說,“馬也不會接近這里。帶我來的那匹馬,就發(fā)瘋一樣地跑走了。你們應該也遇上同樣的事了吧?”
丹朱點了點頭。谷雨也點了點頭。谷雨說道:“是啊,馬到了這里就害怕,根本不肯進竹林。”
“確實如此。”杜潤秋說,“那天阿朗帶我來的時候……”話還沒說完,他就愣了一下。從他來之后,他就再沒見過阿朗了。按理說,阿朗是這里的人,又遇上這么大的祭祀儀式,肯定不會再出去。可是,這個阿朗真的就像股輕煙一樣消失了,杜潤秋再也沒看到過他,也沒聽到過他的聲音。
他沉吟了片刻,問丹朱和谷雨:“你們是跟誰一起來的?”
“我們都是跟著辛凌凌一起騎馬來的。”谷雨說,“她爺爺帶著幾個人在最近的那個寨子等她。看樣子,她跟她爺爺也是很多年沒見過面了,那族長看到這么漂亮的一個姑娘撲過來叫爺爺,一時間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我,唐清源,康源,還有丹朱,都是一起來的。阿朗?誰是阿朗?我們沒見過這個人。”
杜潤秋形容了一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子,皮膚曬得很黑,大眼睛……”他突然記起來,自己騎在馬上百無聊賴的時候,曾經拿出相機胡亂拍了幾張照,有一張把阿朗也拍了進來。他連忙把自己的小卡片相機摸了出來,調到那張拍到了阿朗的臉的照片,遞給丹朱和谷雨。
“你們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丹朱和谷雨都湊過來看。看了一會,丹朱皺著眉,說:“好像有點眼熟。”谷雨也說:“是啊,我也覺得眼熟,可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呢。”
杜潤秋只得收起了相機。他看了一看康源的尸體,又兩眼發(fā)紅,一時間決定不下怎么辦才好。丹朱嘆了一口氣,說:“秋哥,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可是,你不會想著帶這么一具燒焦的尸體回去吧?”
杜潤秋硬生生地把眼淚咽了回去。“好吧,那我們還是把他燒了吧,我把他的骨灰?guī)Щ厝ゾ褪橇恕!?
他把康源的尸體,拖進了石塔里。他又看到康源那條斷臂還在地上,就去撿起來,也想送進石塔一塊燒了。他看到康源腕上的那塊表,就伸手去取了下來。這時候他才發(fā)現,康源那塊表是停了的,時間正指著三點五十五分。
杜潤秋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現在已經接近下午五點了。他記得自己跟康源分開,回房間睡覺的時間,是大約三點半。他在床上躺了大約四五十分鐘的光景,就聽到了女人的叫聲,于是趕了過來。
也就是說,在自己離開康源之后不到半個小時,康源就遇害了。
“我走之后,我看到康源到你那去了。”杜潤秋問丹朱,“后來呢?他去哪里了?”
丹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這回答,也太過簡潔明了了。杜潤秋想起自己從床上跳起來沖出房門的時候,那種到了可怕的地步的寂靜,突然間又是不寒而栗。
杜潤秋把康源的手表揣在了自己衣袋里。“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養(yǎng)牲畜的地方,找不到馬,也許可以找頭牛來拉牛車。”
谷雨和丹朱無語。
穿過竹林回到村子里,還是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杜潤秋心里更是不安了,這村子的人,就像是突然間消失了一般,百多號人居然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問谷雨:“大紅祭有什么特別的要求么?是不是之前要去什么凈身啊,沐浴啊?他們不會跑去洗澡了吧?”
“祭祀前凈身沐浴,是非常普遍的。”谷雨推了一下她那副黑色方框的眼鏡,一有人問她這種學術問題,她又恢復了平時的冷靜理性。“大紅祭應該不會例外。你要問我細節(jié),我也說不出來,我要說得出來,就不會到這里來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對這個族人而言,如果他們要在祭祀之前凈身沐浴,他們應該只會選擇一個地方。”
杜潤秋問:“什么地方?”
谷雨指了一指。“就是那個水池啊。那水對他們是圣水,而且他們作煙祭也是在那里作的。按理說,他們現在就應該在水池旁凈身的,奇怪的是,我開頭過去看的時候,一個人也沒看到,但煙祭的香草都是燒著的,燒了很多。我從來沒見過燒這么多、這么隆重的,看來真是為大紅祭所準備的煙祭的各類香草。”
杜潤秋哦了一聲。他隱約地覺得谷雨說的話里面有點什么東西,讓他寒毛直豎,但這時候,他也沒時間去多想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康源那個當寶貝一樣的箱子呢?他對谷雨和丹朱說:“你們等等,我去找點東西。”
他在自己跟康源住的那石樓里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壓根沒看到那個箱子的蹤影。這個結果并不出乎杜潤秋的意外。
他出來了,丹朱和谷雨還在原地等他。丹朱問:“你在找什么?”
“找那個箱子啊。”杜潤秋說,“他說裝著法器的那一個。”
谷雨跺了跺腳。“現在還找什么箱子啊!我們趕快去找馬吧!”
杜潤秋帶著她們,趕到了牛圈。但是讓他吃驚的是,牛圈里居然一匹馬也沒有了。不僅是牛圈,就連雞欄和羊圈也空無一物。杜潤秋明明記得上午的時候,還看見一群雞在吃食散步,也看到牛羊在閑逛。可是這時候,別說牛,一只小雞都看不見了。
所有的圈里都空了。
“難怪我中午出來,一點聲音都沒聽到。這些牲畜都不見了……”杜潤秋喃喃地說。他滿臉的茫然和疑惑。“人不見了,連動物都不見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雨忽然“啊”了一聲。她的瞳仁瞪大了,臉上現出了極其恐懼的神情,顯然是想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杜潤秋盯著她,問道:“怎么了?是不是你有什么線索了?”
“我……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谷雨聲音抖得都不像她自己的聲音了。“我曾經在典籍里看過,但是……但是從沒想到會是真的……”
杜潤秋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什么可能性?”
“某些宗教信仰,是十分可怕的,在我們看來,是違背常理的。”谷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fā)抖,“我曾經看過某個記敘,是個古老的抄本。講的是一族人,在他祭祀儀式里,不僅把所養(yǎng)的牲畜全部殺死以祭祀神靈,而且群體自殺。他們認為,只有這樣,靈魂才能得到至高無上的升華。他們認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得到最高的幸福。”
杜潤秋瞪著她。“你是在開玩笑吧?”
谷雨搖了搖頭。“不,我絕對沒有開玩笑。我沒有東西可以作證據,這些也只是我零零碎碎地從一些古舊的典籍里看來的,我也只是存疑而已。我只是……”她的神色又變得恐懼起來,“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
杜潤秋沉默了片刻。他腦子里亂糟糟的。谷雨顫抖地問道:“沒有馬,沒有牛,我們是不是哪里都不能去了?”
杜潤秋諷刺地說:“你不會是打算用腳走過去吧?我也許還能試試,你們估計不行吧!倒在半路上,那會比現在還進退兩難的。”
丹朱嘆了一口氣,輕輕地說:“秋哥,算了,我們還是回屋子里去坐著吧。不管會發(fā)生什么,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谷雨尖叫了一聲。“不,不!還留在這里,那我就是發(fā)瘋啊!”
丹朱淡淡一笑。“我們別無選擇。”
杜潤秋不得不同意她這句話。
于是他們又回去了。三個人圍著桌子坐著,丹朱居然還有心情去煮開水,泡了一壺茶。杜潤秋一眼看到那套原來屬于康源的茶具,想起上次跟康源在茶樓喝茶,康源對于自己點的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時候杜潤秋真是很想對著康源的臉一拳頭打下去,可是現在,就算他想聽康源尖酸刻薄的諷刺,也不行了。
想到這里,杜潤秋的眼睛又紅了。
丹朱倒?jié)M了三個茶杯,分別放在三個人的面前。杜潤秋早就口渴了,一口就把熱茶喝了下去。谷雨和丹朱也喝了,丹朱還贊了一句:“好茶。”
谷雨的眼神,落到了角落里那副殘棋上。那是丹朱前兩天和唐清源下的一局棋,一直還擺在那里沒動。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唉,殘局還擺在這里,老唐卻不在了。”
杜潤秋說:“這唐清源居然出門帶著副這么重的圍棋,他也真不嫌沉。”
“這圍棋是辛凌凌幫他準備的,因為知道他喜歡下棋。”谷雨定定地看著那局殘棋,慢慢地說:“辛凌凌也不見了。”
杜潤秋問道:“谷教授,你以前認識她嗎?”
“當然認識。”谷雨說,“她是唐清源的得意門生。唐清源這個家伙,一向最喜歡漂亮女孩子,辛凌凌他是喜歡得不得了。我倒一直不知道,辛凌凌是來自這個神秘的地方,唐清源居然能這么守口如瓶。”
“那你了解她的履歷吧?”杜潤秋問。
谷雨搖了搖頭。“我跟唐清源不在同一個地方,辛凌凌我也只見過兩次。不過,我聽說那女孩子以前當過平面模特。”
杜潤秋奇怪地說:“模特兒?女博士?”
谷雨說:“這沒什么奇怪的。”她正想再解釋幾句,忽然,她按著頭說,“我怎么了?是不是沒睡好,我的頭很暈。”
丹朱也搖晃了一下。杜潤秋已經知道要糟了,他也暈暈乎乎的,直往椅子下滑。
“丹朱……那茶……茶……”杜潤秋死死地摳著桌面,對丹朱說。
丹朱低聲地說:“我是從那……就是康源的茶里拿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說完這一頭,她就一頭栽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杜潤秋也覺得越來越暈,終于也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