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倦鳥歸林,又是一天過去了!
精疲力竭的楊博走進這家路邊小店前的簡陋木棚,四顧一眼后,來到一張無人的桌旁坐下,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十五天了!宣大巡撫郭度定下的一個月剿賊期限已過去一半,但對于如何剿滅橫行廣寧府的這伙山賊,身為知府的楊博卻仍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再這樣下去,一個月期限屆滿,自己便只有卷鋪蓋回家一條路了。
怎么辦?難道任由郭度將自己罷免?難道任由吳德那狗賊謀奪自己職位的陰謀得逞?
楊博搖了搖頭,將滿腹的郁悶強自壓下,吩咐趕來照應的店伙快去準備飯菜,然后提起桌上的茶壺,自行斟了一大碗涼茶,端起來咕咚咚一口氣飲下。燥熱難當之際,一碗涼茶下肚,頓覺精神一爽。
店內客人并不多,除楊博外只有三人。
西首一張桌邊相對坐著兩個壯漢,正在慢慢地一邊吃酒一邊談笑。這兩人身邊放著棍棒弓箭,一身獵人打扮,想必是附近的村民。
另一人五十來歲年紀,弓腰曲背,滿面風塵,一望而知是個趕長路的老車夫,棚外的那輛騾車應該就是他的。此刻他目不旁視地只是低頭吃喝,想來是要填飽肚子后盡快上路,以便在天黑前趕到十多里外的廣寧府去住宿。
望著這老車夫微帶緊張的模樣,楊博明白他這緊張是由于這一帶道路不靖而來,深深慚愧之余,想起自己從今天一大早起,馬不停蹄地奔波查訪了一整天,又是一無所獲,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一股沮喪、憤懣的思緒不可遏止地從心底涌起
自郭度不顧實情定下一個月剿滅山賊的期限,楊博雖明知這是郭度憑借權勢設下的一個陷阱,目的是將自己免職,以便能讓他的同黨廣寧知縣吳德坐上知府這個位子,自己如期功成的可能性極小,但卻不愿就此束手認命。
他一方面火速從廣寧府各縣調集丁壯,聚往府城加以訓練,一方面親自出馬,帶領本府精干捕快,喬裝改扮散往這伙被稱作“青面狼”的山賊曾經出沒的區域,查找探尋其行蹤。
但廣寧境內溝壑縱橫,山巒起伏,地形極為復雜,“青面狼”這伙山賊又一向來去如風,居無定所,哪能這么容易把握其行蹤?
此刻楊博己經意識到,若繼續像這樣漫無目的查探下去,即便把一個月的期限全部用完,也未必能夠查到什么。到了那時,郭度必然會在吳德地鼓動下施展辣手,將自己免職或下獄。
想起郭、曹二人的可惡嘴臉,楊博怒恨滿胸:“不能再這樣查下去了,一定要另想辦法剿滅這伙山賊,決來能讓郭、吳這兩個狗賊的奸計得逞!”
但是,在如今的局面下,又能有什么好辦法呢?
店伙尚未將楊博的飯菜收拾好送上,那老車夫已經吃飽喝足,步入店內向正在忙活的店伙結了帳,匆匆向外走去。
“老頭,你先不要急著走。”木棚邊兩個壯漢停住了談笑,一個麻臉的起身醉醺醺地攔住了他,“你是要到廣寧府是吧?剛好咱哥倆也要向北去,就順便照顧你的生意,乘你的車。你要是侍候周到了,咱哥倆不是吝嗇人,一定會多給你車資,讓你多賺幾分銀子。”
那老車夫一愣,忙打躬道:“二位大爺,小人的車上已有客人,無法再侍候兩位,實在抱賺得狠!”
“這……這是什么話!”另一個較瘦些的壯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人是個結巴,又有了些酒,步履踉蹌地來到老車夫身邊,氣沖沖地道:“有……人……又怎么了?多咱……哥倆上去,難……道會壓壞了你……的車?”
老車夫賠笑道:“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小人的車子被車上那位客人包了,小人實在不敢再接別的人。”
那麻臉壯漢也火了,怒道:“什么包不包的!你的車子四個人也坐得下,咱哥倆坐上去,又會礙著他什么事了!我去跟他說去!”說著邁步走向騾車。
老車夫連忙搶上兩步攔住他,解釋道:“這位客人生了病,正在車內躺著,別的人即便上去,也沒地方了。”
那麻臉壯漢毫不理他的解釋,乘著酒意一把將他推開,叫道:“病人怎么了?病人也不能不讓咱哥倆乘車!”大步跑到車旁,雙手抓住車門邊的木柱,用力往上掀去。“喀喇喇”聲響中,車廂被他掀掉半邊。
老車夫又驚又怒,搶過去攔在車前,叫道:“你要干什么?打劫嗎?”
麻臉壯漢探頭向車內瞧了一眼,哈哈笑道:“老頭,你這客人不是生病,只怕是受了傷吧?”
老車夫臉色一變,轉頭向車內瞧去,口中卻道:“什么傷不傷的,這人病得厲害,你們這樣鬧,是會出人命的!”
那結巴漢子冷笑道:“老頭,你還……要裝么?山西澤……州府通達鏢局李總鏢頭,想必就……是你吧!”
說話間緩步上前,步履沉穩有力,又哪有絲毫酒意,只是結巴卻依然如故。
那老車夫聞言身子一震,腰脊陡然挺直,渾身上下老態盡去。
他摘下腰間那黑黝黝的尺把長煙袋鍋子,緩緩轉回頭來,目光炯炯地逼視著眼前二人,沉聲道:“看來二位是沖著李某而來了!李某眼拙得緊,不知二位是哪條道上的英雄好漢?”
初時楊博見這兩個壯漢行事如此兇蠻,火往上沖,站起身來,便欲上去教訓兩人。
當年他讀書之余兼習武藝,對在北方地區廣為流傳的形意一派功夫頗有些心得,自估教訓這兩個漢子不在話下.
但聽了二人與老車夫最后這兩句對答,心中一動:這老車夫是保鏢的,那為兩個壯漢說不定便是山賊。這附近并無其它盜賊、劫匪活動,這兩個壯漢若果真是山賊,便極有可能是“青面狼”一伙。
若果真如此,可要著落在他們身上打探出其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