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就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好:父親是個看門的,每月就只有那一點點工資。沒有母親。父親很辛苦的送她上學。
可是雖然辛苦,父親卻從來捨不得讓她與他分擔半點。
她從小就知道,雖然自己不像其他女孩子有那麼多漂亮的小裙子穿,可是父親所能給的,都給了。她也是有小裙子的,雖然只一條,和別的女孩子沒有辦法比。老師要買的輔導書,父親也會去一樣樣幫她買回來。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比那些家境好的女孩子差。所以在學校裡便一味逞強。論成績,她自然不比別人差幾分。生活雖不奢侈,但總歸能吃飽。
父親對她及其疼愛。雖然在學校裡偶爾會被一些貴族小姐恥笑,她卻向來不在乎。
何必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雖然住的不是大房子,吃的不是山珍海味,她倒是覺得自己過的開心,該有的一樣不缺,還有父親的疼愛。
在學校裡她是好學生好孩子,老師見她家境不好頗爲同情,再加上她很懂事,對她自然更加不同。
後來她考大學,也是那樣順利的去市裡最好的大學讀書。
學費是上千的,父親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什麼。
她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她的爺爺還是給父親留了一筆錢的。所以她可以安心的上大學。父親總對她說,不要省錢,要多吃一點。
在學校裡,她依然是逞強。和大部分女孩子和睦相處。
因爲喜歡寫東西加入DV社幫他們寫劇本,後來和許亦澤正面交鋒。
那個時候的自己,有一點點的潑辣和張揚。
那樣素面朝天的清秀女孩子,自然獲得很多關注。
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可是那時的她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在她成長的路上等著。她的幸福,一瞬間戛然而止。
談判。
搬家。
給父親看病。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人可以活的如此辛苦,如此艱難。
那天她早上急著去新的大學做登記,接待她的女秘書把她晾在教務處整整4個小時。
是父親動手術的日子。可是她卻不能在手術室外等候。
她心裡擔心父親,奈何如果錯過今天要再等下一年。
她一個人在教務處坐著。
空調的聲音很響,外面很熱,太陽也很曬。
莫離等到幾乎背過氣去。
4個小時過去,終於有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跟著那個女秘書走了進來。
西裝革履。
滿臉虛僞的笑容。
那個男人倒是沒有爲難她,很快幫她登記入學。
她拿著登記好的文件出門,聽見那個女人嘆氣:“現在的女孩子,不潔身自好,儘想著攀了高枝做鳳凰。現在搞成這樣,也是活該。”
她聽見了,卻沒有力氣回過頭去爭辯。
她只覺得很累。
以前在學校別人當面只道他們是多麼的相配。
一個是面目清秀的佳人,一個是溫文爾雅的才子。
只是,爲什麼在一起的時候,竟然沒有想過,這麼大的差距。
也沒有想過,在別人眼裡的自己,到底是扮演了什麼個角色?
她累了。於是沉默。
莫離嘆氣,轉身,這麼久以前的事情,爲什麼要一再想起。
人就是這樣奇妙的生物。一些不好的回憶,不但沒有忘記,還總是不停的拿出來溫習。彷彿自虐般,一次一次的,感受心口撕裂的疼痛。
她也曾經一再告誡自己,絕對不要再錯一次。
她也曾想過,爲什麼不再找一個人陪著自己呢。
不是沒有這種想法,而是這種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兩個人在一起,又分開。她知道,註定是她欠了他了。
他受傷。她又怎麼會無動於衷呢。
只不過,她是那麼主動離開的人,所以註定揹負那樣的重負。
明明是睡的很熟的人,聽見那一聲嘆息,竟然欠起了身子:“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還是腿又疼了,要叫醫生麼?”聲音沙啞,是才睡醒的樣子。
“沒……”莫離囁嚅,“沒什麼。”
“還沒有睡著麼?”許亦澤下了牀,走到莫離的牀前。
莫離見狀趕緊道:“你不要下牀,繼續睡吧。”
許亦澤沒有應她,在她牀邊坐下:“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去睡。”
莫離愕然。
“爲什麼睡不著,在想什麼?”
“沒有……沒想什麼。”念及他白天很累,她又儘快道,“你趕緊去睡吧。”
“我不困。”被她這麼一吵,他倒真的沒有什麼倦意了,“你困麼?不困的話陪我說說話吧。”
她不吭聲,算是默許了。
“這麼久了,我一直沒有問你,你過的怎麼樣?”
莫離沒有想到他竟然問這個問題,只是簡單的說:“還好。”
“嗯。”她的這個回答讓他有些許的黯然,想了想,“你快睡吧,很晚了。”
莫離見他這樣說,知道她的話還是傷了他了。她還好。
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莫離別過頭去,話說到這一步,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只道:“好的,我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許亦澤沒有說什麼,又回了自己的牀上。
她哪裡好了呢?左不過是隨便活著,爲了父親奔波操勞。沒有自我。所有的希望都是父親能過得好。可是他的話讓她怎麼回答纔好?她說她過的不好,過的很累,早已過的沒有自己了麼。
她知道當初她的離開,必定給他造成了打擊。本來就是一帆風順的他,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屈辱。可是傷害永遠是雙方的。
莫離一夜無眠。
在首爾一共呆了兩個多星期,許亦澤拋下所有的事情陪著她。感覺又有點像回到了以前一樣。莫離有點甜蜜,但是更多的是矛盾和掙扎。
Kevin這期間真的沒有再來找過她,只是象徵性的派人給他們送了點水果。
到底還算是年輕,於是恢復的也不錯。這期間莫離甚至一直沒有和父親說自己受傷的事情。
父親只知道她來出差,她偶然給父親打電話,沒曾想這天父親打過來了。
她的手機放在牀邊的臺子上,這麼久除了葉潔心打了電話來問了問也沒有人再曾有電話,所以手機很久沒有用,早也沒電了,爸爸見她幾天沒有打電話來很是擔心,打了她的手機竟然關機,便自己尋著那天許亦澤留給他的電話打來了。
許亦澤當時就坐在莫離旁邊,醫生在告誡莫離這麼久沒有下牀走路第一次走的時候應該注意的事情。
“伯父?!”許亦澤驚訝。
莫離更是驚訝,看向許亦澤,許亦澤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很好……您不用擔心……我們在一起呢……很忙……可能要再等等才能回去……一個多星期就好了……您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她的……”
莫離坐在牀邊,聽著許亦澤對父親的答話,臉上燒燒的。
掛了電話,許亦澤呼出一口氣,彷彿很累的樣子,轉身看見莫離臉上紅紅的,倒是忍不住笑了:“這是你傷後第一次下牀走路,可要注意了。”
莫離點頭。
在醫院的康復室裡,兩邊都鋪了墊子,即使要摔也不會怎麼樣。
其實如果不用左腳,她倒是覺得拄著柺杖用一隻腳走也挺好。
只是怕這樣回去會嚇著父親。
頓了半響,莫離才終於敢踏出那一隻受傷的腳,本以爲可以站穩,卻沒有想到還是不能承受自己身體的重量,眼看著就向左邊倒下去。
許亦澤適時的扶住了她。
他的手駕著她的臂膀,他的溫度隔著那層薄薄的衣服傳來。
他身上的香水味也是那樣真實。
她感覺這一刻他是那樣近。
近到好像又回到從前。
從這頭到那頭,不過七八米的距離,她倒是走了近十分鐘。
就是那短短的十分鐘,讓她覺得自己像走了一輩子般。
因爲有他在。
一個星期後,她的腿已經基本好了,可以很正常的走路。只是再不能做劇烈運動。
許亦澤給她買了很多藥,還有一些保健器材和各類亂七八糟的保健書,莫離覺得那些是多餘,可是許亦澤不許她偷懶,最後的幾天一直在循循善誘的教育她,希望她能多重視這次受傷,回家後也要按時吃藥鍛鍊。其實不用許亦澤說,莫離自己也知道身體的重要性。只是許亦澤總喜歡什麼事都自己確定好了才放心。
辦好出院手續許亦澤又陪著莫離去買了些特產,他總是什麼都想得周到。
男人,大多數都是很大條,一些小細節應該想不到的。可是許亦澤卻不一樣,他總是喜歡執著於細節。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莫離就知道他。
也許因爲是處女座吧。莫離想。所以一直很龜毛的想做到最好。而莫離自己是天蠍座的。表面堅強隱忍,心裡總是灰暗的。
是的,灰暗。莫離喜歡用這個詞形容自己。
從那個夏天開始,自己的世界就灰暗了,而且彷彿要一直灰暗下去,再也沒有盡頭。
而在首爾的幾個星期,就像是做夢一樣,可以拋棄在以前生活中的種種,又安心的呆在一起。可是一旦回國,一切又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