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曲一路倒是什麼也沒想,一直安安穩穩地跟著引路符走。
走到一個林子裡時,引路符越來越慢,也就預示著離目的地不遠了。
她雖然不記路,但走過來卻也知這裡離著徵劍閣挺近的。可見即便有引路符,晏修還是覺得她會找不到地方。
到了林中之後她一直走的很謹慎,唯恐被陰一把子。
引路符停下之時,驀然她頭頂上空傳來一聲輕笑。
“無非見個人而已,這麼謹慎。”
聲音很熟悉,而且聽上去心情不錯的樣子。
姬無曲收了赤蓮之火,落地停腳。
她習慣性地笑了笑,表情溫和,出口的聲音也是平靜無波。
“見別人或許無需,見你麼……得仔細一些,我可還沒活夠呢。”
晏修從上空落下,走到無曲跟前,同她對視。
兩個人表情相異,一個安然平靜,一個神色複雜。
半晌之後,晏修始終也沒能從無曲的神色間看出什麼來。他纔開口,十分認真地道:“姬凝,你該知,世上無論誰會傷你,我都不會。”
聞言,姬無曲面色沒有變化。然而如果人心上能長臉的話,那她現在心上的臉肯定在撇嘴。
她想呢,晏修無非是想說他沒有在路上設套麼,直接說不就得了,還非得誇個口扯這麼個大謊。
二百八十多年前在贈經教北林那一掌看來早就被他給忘乾淨了。
當然,這事是老梗了,沒什麼可提的。
她只是向後退得離他遠了幾尺,緩緩道:“此話出口,晏修尊者沒閃了舌頭已是幸事,以後還是莫要再提了。”當然你要提我也攔不住你。我堵不了你的嘴也合不上自己的耳朵,願意說你說,反正除了你誰也不信。
後面的話她沒說,說多了累得慌,左右有前面兩句話人家也懂她意思。
晏修皺了眉,沒有言語。
他也知,沒有行動的承諾一貫很蒼白無力。
可他每次見到她的人,還是忍不住想要對她說這些。
他從未想要靠這些把人挽回過來,可……他們之間的話題已經
少的可憐。
他拋出的那些承諾均是發自內心,是在對她說,也是在對自己說。然而更多的原因還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讓兩個人距離更近一些。
這次的靜默是被姬無曲打破的,她開口直接問道:“現在我人已經來了,晏修尊者可以放人了麼。”
他自己說的,只要她獨自前來,他就把她冰城師兄放了。
這時只見晏修笑了笑,神色莫名。
半晌之後,他開了口,卻是答非所問,道:“無曲可願同我回去?”
“自然不願。”
這個答案在晏修意料之中。可是她的回答連片刻猶豫也無,到底是讓他心底微疼。
晏修又走到無曲跟前,看了她半晌,驀然問道:“姬凝,可還記得當初我的承諾。”
姬無曲其實關心的還是他會不會放人,但現在人家這麼問,她便也順路想了想。
當初,還能當到哪個初。無非年輕的時候在贈經教北林那回麼。
她這個人記性不好忘性強,很多事不經意的就不記得了,何況這種刻意想忘掉的東西呢。
其實原話她還記得,那次和彩羽秉燭夜談說起往事時,她還能在腦海裡把晏修當初的話回過一遍。
姬凝,等我。等我百年時間,等我娶你爲妻,等我寵你一世,等我守你輪迴。
這些還記得很清晰,即使這東西是個拗口的排比句。
但記住了也跟忘了差不多。現在這話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句很陌生冰冷的語句,當初的悸動心情早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便道:“記不記得的吧,反正百年時間已經過了。”
姬無曲原本也沒打算多言的。
她只是想,承諾這個東西麼,說出來的時候大多是發自內心的,然而違背承諾的時候也都是發自內心的。
當然大多人違背承諾的時候都很有理由,晏修也是。
不過那個理由是阻礙他得到贈經教,阻礙他獲權奪位,阻礙了他的野心而已。
她不自命清高,她只是覺得自己比那些東西重要多了。
這麼想著,姬無曲便多說了幾句,道
:“天命公平,晏修尊者應該也有些個感悟。從來人求什麼,付出了大多會有回報……對了,聽說晏修尊者做了教主,還沒來得及恭喜一聲。”
“想要的東西得到了就算了,求得太多了,多是傷人傷己。”
其實她想說知足者常樂麼。倒是沒說,畢竟晏修樂不樂的同她無關。
晏修聞言不由得苦笑一聲。
他在口裡的那句“我想要你”,終歸是因爲姬無曲那幾句話一直憋著脫不出口。
最後他嘆了口氣,擡眸,用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道:“跟我回去罷。”
姬無曲:“……”她剛纔說的話都被大傻子吃了。
她發誓,她再跟晏修講大道理,講一回晏修倒黴一回。
她只餘了最後一句和晏修的共同語言。
“晏修,你到底放人不放。”
興許是她這話說得太平靜,故而晏修又把它給忽略了。
他斂了目,緩緩道:“前陣子,我差點就沒命了。”
姬無曲心裡話想,誰不是呢。
她把它翻譯成人話說出來,道:“人在江湖麼,有危險也是難免……望節哀。”
節了個啥哀她也不知,後面那三個字是她瞎說八道的。
不過瞅晏修現在這個表情,也的確該節一節哀。
晏修聞言沒什麼表情變化,只是半晌無言。
這次姬無曲也不管沉默不沉默了,反正她是真的再沒什麼話題可說。
片刻之後,晏修終於又開口。他道:“你,同赫連九霄在一起了。”
說這話的時候,晏修臉上已經不再有那種兒女情長的表情,目光也不再複雜,只還剩了些很沉重的無奈。
姬無曲聽不出他到底是問句還是陳述句,只是回道:“嗯。”
她其實也不知晏修那個在一起是怎麼個在一起法兒,不過無論是哪個在一起法也都沒什麼可否認的。
她這一個音節落地,晏修連無奈也都沒了。
如今他這麼面無表情地擱那一站,還真有些尊者該有的模樣。
他默了默,道:“可聽說過腐骨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