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下子隨著靜默起來。
天照尊者看著底下的變故，並不打算插手。
他只聽見敘朗那句“我看我父親都不怎麼像父親”的時候輕輕挑了挑眉毛，笑了笑。
真話假話他能分得出來。
陳每那句看他像她父親，那自然是假的。
敘朗那句話麼，自然也是假的，說著玩的。
敘朗這小子從小到大沒少嫌棄他，無非也是因爲他對別人家孩子比對自己家孩子好之類。
敘朗很小的時候會因爲這事找他撒嬌，找大長老去哭鬧。等敘朗長大了之後，這種話便成了這孩子常開的玩笑話了。
敘天照也知，敘朗那小子一貫挺以他爲傲的。
當著他的面說笑兩句，他也習慣了。
至於彩羽麼，那小丫頭心直口快的，一般說的話都是大實話。有時不免顯得有些無禮扎人，卻也天真可愛。
真性子的人，其實還是比較招人喜歡的。
這丫頭說陳每如何，那陳每便差不多便是如何了。
當然，如果彩羽把人誤會了，所以出口傷人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沒有，但今天這個他卻知是真的。
陳每會在轉身之後變臉，他也不意外。
陳每這人，自從她被敘朗救回來之後，他便聽過她的一些事。
在衆人口中，陳每的的形象都不怎麼好，而且衆人描述皆一致。
徵劍閣喜歡說謊的人都少，就算說是有人誤會了陳每，也不至於每個人都對她有誤會。
這是外人印象。
陳每和敘朗進大殿的時間差不多，從那會兒開始，陳每就一直在同他聊一些閒話家常的，一直聊到了方纔。
說話的時候覺不出來太大的問題，只覺得這個人藏的心事比較多而已。
就在剛剛送茶的時候，他感覺其實陳每是在緊張的。
多少是有一些。
即便她笑得再鎮定，還是有那麼一點緊張。
他仔細地看過那茶，覺得並沒有什麼問題。但也因爲這個人的神色不尋常，即便是茉莉花茶，他還是沒嘗一嘗，只是抿杯子了抿杯子壁，聞了聞茉
莉花的香氣而已。
陳每這人心思不純，這是他自己的印象。
綜合種種，誰是誰非他清楚。
如今他們幾人自己彷彿能解決，他便只是在上面靜靜地看著，不插手也不插話。
半晌之後，陳每終於理好了自己的心跳。
然而她卻沒有理好自己的情緒。她原本是想說別的話的，結果一出口，卻說的是：“敘朗哥，你……就真的這麼想趕我走？”
彩羽一聽不樂意了，還敘朗哥敘朗哥的，叫的時候不覺得舌頭打結麼。
她其實想插兩句話，但是腦子一抽就不想管了，她就想聽聽敘朗會怎麼和他這個‘陳妹妹’說話。
敘朗挑了挑眉，道：“你並非我徵劍閣之人，道友要非要用‘趕’這個字，我也自然不會攔著。”
“且不說當日救我之人不是閣下，就算是，現在我已經還了恩，你也養好了傷，該離開，自然也該離開了。”
他這話說的很有理，也很實誠，陳每沒什麼可反駁的。
卻不料這時候陳每說了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奇葩話。
“那，彩羽她身上本來也就沒傷，爲什麼她就可以在這呆著？”
“你就……這麼討厭我，這麼不想看見我麼。”
敘朗原本以爲自己說的夠明白了。原本以爲他說完了之後，陳每走人，他趕緊和他父親說他和彩羽的事，一切就很圓滿了。
冷不防陳每爆出來這麼一句話，簡直違套路，把他說的有點懵圈。
彩羽忍不了了，直接起身看著陳每，道：“喂！你別天天的這麼整的你很可憐行不行？我身上有沒有傷管你屁事了，人家徵劍閣願意留誰留誰，也關你屁事了？”
“一天天的在這糾纏，有意思沒意思。”
“你要是有點理也行啊，關鍵你這一點理都沒有昂，敘朗想不想見你……這不肯定的麼，他不想見你！”
“你自己還在那折騰什麼勁呢？”
陳每把沒有把眼神從敘朗身上挪開，只是看著他，道：“她說的對麼，你就是不想見我，對麼？”
敘朗一貫說的都是大實話，聞言便依舊如實道
：“的確。”
這個人前兩天在大廚房門前對彩羽出言不善，而且還敵視整個徵劍閣。
他自然不會想見她。
得到這麼個回答之後，陳每整個人彷彿都被掏空了一般，一點力氣都沒了。
她眼神還在看敘朗，卻彷彿沒了焦距，只是坐在那笑。
笑得像是十分諷刺，也像是十分苦澀，整個人顯得跟瘋傻之人一般，很反常。
然後整個房間就又靜默了下來。
姬無曲趁著這個空檔，問了敘朗一個問題，道：“你爲何會認爲，陳每纔是救你之人？”
“彩羽離開之後，在小屋之中又發生了什麼事麼。”
此話落地，還不待敘朗回話，卻聽見一旁地陳每笑出了聲。
她的笑不是那種正常的笑，也不是那種瘋狂的笑。
只是一種很輕的，稀稀落落，失望近乎絕望的那種笑。
她的眼眸慢慢有了焦距，把視線從敘朗身上轉到了姬無曲身上。
她看著姬無曲，臉上的表情幾乎近於瘋狂。
她笑夠了，扯了扯嘴角，開了口。
“想知道麼。想知道的話，無需他跟你說，我告訴你啊。”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與她瘋狂的表情一點也不登對，這麼映襯之下，反而顯得很彆扭。
她就是用這種彆扭的神情盯著姬無曲，道：“在小屋裡發生了什麼……在小屋裡，他給了我個遁符，說是賄賂我，讓我告訴他救他的人是誰。”
說到這裡，她用一種近乎諷刺的眼神看著姬無曲，道：“我告訴他，救他的人，腿上有道疤。”
“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救我的時候，我腿上也有道疤。你知道那個疤怎麼來的麼……就是你燙的，姬凝，就是你給我燙的呵。”
“告訴你又怎麼樣，本小姐纔不叫什麼雲天仙，纔不叫什麼陳每，本小姐……”
“叫、做、姬、毓。”
“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最後的笑聲很魔性，聽起來有點沒了心肺的感覺。
不過她沒笑完，便再也笑不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