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難得不用加班。南薇睡到自然醒,看了看表,上午九點七分。本來想著去逛逛街,結果洗漱整理好,又改變主意,打算回趟家。家在市郊,從公司需要倒兩趟公交車,近五十分鐘。平時常常加班加點,南薇索性和公司申請了宿舍,減去了上下班途中的辛勞。
剛坐上公交,南薇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阿桑的《天空的顏色》暖洋洋地在車廂里彌散開來。一看是趙巖打來的。南薇暗自叫苦,早上睡醒時還在想這個活祖宗沒有騷擾真是美好的一天,不曾想真是陰魂不散。
趙巖的聲音是當過兵的人特有的洪亮:“我說你還沒起床?我買了好多菜,快起來給我打下手 。”
南薇洋洋得意:“趙經理,今天是禮拜六啊,我已經在回家的途中了。您老就自己做大餐吧。”
趙巖噎了一下:“你個丫頭片子,翅膀硬了是不是?你這個月獎金還要不要了?”
南薇嘿嘿一笑:“我好怕怕呀,我嚇死了,哎呀!本人已嚇死,有事燒紙。”說完不等趙巖回擊,果斷掛掉電話,迅速將手機調至靜音。任憑誰打來,南薇只做不知。
回到家時,媽媽正在做飯,因為提前打過電話,所以午飯是南薇愛吃的香菇燉排骨。
南薇蹦蹦跳跳得跑進廚房,小鳥依人地挽住媽媽的胳膊,把腦袋順勢靠在媽媽的肩膀,長馬尾一晃一晃地撒嬌道:“媽媽最好了~”
媽媽半嗔怪著說:“你快出去吧,就給我添亂。冰箱里有西瓜和芒果,少吃點,一會就開飯了。”
南薇一邊答應著,一邊歡歡喜喜轉身跑到冰箱旁邊。
初夏的晌午陽光晃晃,整個小街和窗外的柳樹一樣靜默,偶爾一聲蟬鳴,才添出幾分懶懶的生機。
吃飽飯后,媽媽忙著拾掇,南薇橫臥在沙發上玩著手機,QQ上,趙巖各種信息時不時轟炸過來,威脅的,搞笑的,用滿桌美食的圖片誘惑南薇的,南薇忙著插科打諢打擊趙巖,趙巖不遺余力地回擊著,逗得南薇嘿嘿直樂。
媽媽看看心情不錯的的南薇,似乎是聊家常一般說:“祁遠那孩子快結婚了,新娘是大學教授的女兒呢。”
正笑容滿面的南薇一怔,瞬間感覺周身毛孔都在炸開,她努力平靜下來,繼續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哦,不錯嘛。”
南薇的床一向鋪得很軟,床單圖案從曾經的貓貓狗狗漸漸變成了素色,條紋或格子。房間的擺設越來越簡單,除了書還是書。
南薇直直得躺著,心里頭一時涌出許多情緒與往事,糾糾纏纏紛擾不休。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嘩得一下飛過一只麻雀,神思正在恍恍惚惚的南薇猛被驚醒,太陽已西斜不少,天光不再是那么酷熱。翻來覆去,最終拿起手機,給胡芳打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一點點雀躍:“親愛的,我正要打電話給你呢,可巧你就打來了。這是心靈相通啊。我明天就要回D市了,到時候我就先到你家大吃大喝去。”
南薇聽著胡芳開心的聲音倒是不好大吐煩悶了:“你就不能溫婉點啊?美國人民這點熱情你真是學得一點不差嘛”。
“哈哈,那可不?親愛的,這里現在是晨光明媚,我和我的寶貝們正在吃早餐。嗯,那個,無論有啥,一定要等到我回去。”
南薇模模糊糊嗯了一聲,眼角就盈出了淚珠,她知道,胡芳此次回國是因她而回,她擔心她,她心疼她。她和祁遠是她青春全部的回憶。
后來南薇知道,早在半年前胡芳就知道祁遠要結婚的消息。胡芳先取得其老公的同意,最后又和自己所在公司總部毛遂自薦多次,才得到公司在中國華北地區分公司的一個地區業務擴展負責人。這個區就是三線城市D市。
曾經,南薇陪胡芳度過最痛苦的時光;如今,胡芳也要陪她走過這難堪的結局。
星期天晚上,忙了一天的南薇和媽媽還在忙個不停。胡芳到來時已是滿滿一桌的菜。
胡芳脫掉鞋子光著腳就奔到飯桌面前:“哇,全是我要吃的。”說著用手抓起一塊孜然羊排就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說:“嗯,阿姨做得簡直是絕了。 ”
南薇笑著說:“你這個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南薇媽媽一邊往桌子上擺一盤清蒸鯽魚,一邊說:“阿姨這點手藝算點啥啊,在美國啥沒有啊。芳芳就愛哄阿姨開心。”
“阿姨,美國人民啊就愛吃個油炸雞腿啊雞翅啊,喝個可樂加冰。我家還好有我婆婆做飯,可是那個調料啊,哪有國內豐富純正。再說阿姨這手藝,萬里挑一嘛。”
南薇爸爸嘴拙,撓撓頭笑呵呵地說:“那就多吃點,南薇說你要在國內待一段時間,那就天天來嘛。”
胡芳還沒來得及說話,南超就推門而入,這個急性子更是鞋也沒脫就跑來擁抱胡芳:“芳姐你又胖了啊。”
胡芳笑罵:“這家伙越發沒大沒小了。”
飯后水果端上來時,胡芳已經吃的是肚子圓圓,南薇拿起一個蘋果梨說:“吃吧 ,這是我爸果園里的。”
胡芳嘗了一口就贊不絕口:“嗯,好甜,好吃。”一邊又說:“南超還沒畢業呢吧?”
南超吞下一口西瓜:“嗯,大四實習呢。”
南薇補充道:“在一所外語補習學校教英語呢。”
胡芳哦了一聲,似有所思。
晚上南薇和胡芳像學生時代一樣披散著頭發靠在床頭說些親密話。趙巖的電話又一次不合時宜得響起來,南薇無奈接起:“你怎么會這么閑啊?”
趙巖大大咧咧:“我說,小丫頭,你回個家連爺們的電話都不接啦?”
南薇氣堵:“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滅了你?”
趙巖依然無恥:“哎呦,就你那小身板,不夠我一把抱的呢。”
南薇再一次被打敗:“好吧,趙經理,我說不過你。你有啥事說吧。”
趙巖清清嗓子:“本經理正式通知你,明天上班絕不準遲到!”
胡芳貼著南薇聽得直樂,趙巖警覺:“有人偷聽咱倆說話?”
南薇翻翻白眼:“我的鐵血閨蜜從美國回來了。”趙巖倒也知趣,又說了兩句便結束了通話。
胡芳笑得咯咯亂顫,同時捏捏南薇的胳膊,嘴里嘖嘖有聲:“呵,南薇,別人總覺得你瘦,其實你看你這肉可是不少啊。呦西,你看你這小手,這小胳膊腕兒,我的天啊,肚子上使勁一抓也不少肉那。”
南薇冷不丁被胡芳抓住肚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面對胡芳,向胡芳胳肢窩抓去。瞬間,屋子就充滿歡樂的笑聲。
不知道什么時候,屋里寂靜一片。窗外月光正好,透過月白色窗簾印的窗棱影影錯錯。小區里的槐樹花香似有若無得飄來,不知是誰家笙歌縹緲,纏纏繞繞為夜色平添幾分虛無。
由著月影兀自傾覆,由著夜深濕氣深,南薇喃喃說道:“你說,我和他怎么就走到今天了呢 ……” 胡芳用手指纏住自己和南薇的長發,許久后艾艾一聲長嘆。
南薇與祁遠,十歲初相見,兩小猜無嫌;十六歲初戀,歲月青蔥亦嬋娟;二十一歲,祁遠有兩意,南薇相決絕。在斬斷這十一年的感情后,南薇仿佛被掏空了靈魂,只覺得倦。內心筑起了高墻,拒絕著一切和愛情有關的人事。
就這樣,南薇到二十七歲。看天天自高,看水搖空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