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的婚期定在七月的第一個週末。請柬到底是託人給南薇帶來了,帶請柬的是周梅。
南薇這些年和周梅並無現實中的交往,兩人僅是網上偶爾互動。多年未見,周梅雖然還是黑,但打扮上變化不少,南薇猛見吃驚不小。只見周梅穿著玫粉色的雪紡裙衣加熒光黃短褲,裙衣外同是熒光黃的腰帶搖搖欲墜,鞋子是同裙衣一色的玫粉色,挎著米白色的小包,色彩搭得還算和諧,只是廉價。一頭短髮弄得但還精神,可是妝化得難以直視:紅脣綠眼影,腮紅摸得燦爛若霞。
周梅是趁著上班時間直接衝到南薇公司,見人就說找南薇有私事。南薇在辦公室聽到嘈雜還不明所以。趙巖正裝腔作勢學地主爺一樣抿著南薇剛沏的茶,就見周梅推門而入。趙巖手一抖,熱茶灑在他新買的西裝上。
周梅見到南薇,倒是蠻有禮貌:“南薇,你還是那麼漂亮清純啊,皮膚真好。呀,你在上班的,咱改天敘舊。哎,在我是受人之託啊,必須把這個交到你手裡。南薇真是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上班了,我也是沒辦法,網上約你你總也說上班忙,我只好趁你上班來了。嗯,改天一定要一起出來玩啊。”
南薇手裡捏著大紅的請柬,心裡早就猜出緣由。臉上極力保持笑容。周梅很快就走了。
趙巖一邊擦著水漬,一邊斜眼睨著南薇:“送個請柬至於這樣聲勢洶涌不,這個刺瞎我雙眼的神婆毀了我的柒牌啊。”
南薇有點恍惚:“啊,對不起。”
趙巖看出不對:“怎麼啊,是前男友結婚啊?”
南薇手腳都是涼的,麻木得看著電腦,劃著鼠標:“趙經理,您剛纔要的資料我發過去了。”
那天晚上南薇約胡芳去吃燒烤。以前每次心情不好時,南薇都會去吃燒烤,吩咐燒烤師傅抹很多的辣椒,吃到嘴脣腫脹。記得大一那年冬天,南薇爸爸突遭重創,是祁遠主動帶著她去小店裡吃。那天的南薇一直在哭,淚水加上北方刀割一樣的凜風,南薇的臉皮疼緊。分別時,祁遠抱了抱南薇:“你別怕,有我呢。”
你別怕,有我呢。
南薇悶不做聲吃著,那些過往歲月閃爍的溫情脈脈那些年華泛波沉浮的海誓山盟,正一點一滴得慢慢浮起。可惜現實終歸是現實,南薇的眼淚還沒醞釀出,就冷不丁被人彈了腦瓜。南薇哎呦一聲,怒氣衝衝得擡頭去看始作俑者,居然是是趙巖。趙巖穿個背心大褲衩,腳上趿拉著一雙人字拖,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
南薇氣呼呼:“真倒黴!出來吃個飯還碰見你!”
趙巖油嘴滑舌:“這不是說明我時刻關心下屬嘛!”
南薇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雞腿:“看來今晚的飯錢有著落了!”
趙巖:“狠勁吃!爺好歹是領導,不差你的飯錢懂嗎!你吃成大胖子嫁不出去可別來求我!”
南薇毫不在意又喊了二十串羊肉串:“芳芳,你還要啥,別客氣。我們領導特好客而且從來不差錢!”
胡芳瞇瞇眼睛:“嗯,不錯。”
南薇哼了一聲,還沒再說些什麼,就見又來了三四個陌生帥哥,毫不客氣坐在南薇這桌,打量南薇和胡芳半天,其中一個小眼睛就發話了:“趙狗子,哪個是你的女人啊?”南薇一口啤酒沒來得及喝下去就噴到了新買不久的鵝黃色裙子上。
趙巖依然無賴:“兄弟們矜持點,別把我媳婦給噎著了。”
南薇氣急反笑:“趙巖你真是個厚臉皮。”
趙巖皮笑肉不笑:“咱家長可都見過了啊。”
見胡芳用探尋的目光看自己,南薇急忙解釋:“是他非要去的,說是要家訪。”
胡芳笑得一顫一顫:“南薇你傻啊,幾年級了還家訪。”
趙巖也笑:“我去了幾次,她媽媽都和我說南薇沒心眼,不懂彎彎繞繞,讓我多擔待。我也早知道,只是沒想到情商低到這種程度了。”
被祁遠結婚的消息攪得有點恍惚的南薇還是沒聽出畫外音:“芳芳,我們領導就會批評我。”
胡芳很嫌棄的樣子:“本來就傻還不讓人說。”
南薇狠狠咬下一口肉,又狠狠瞪著趙巖。
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這頓本來想好好傷感一回的燒烤,結果在趙巖和他的戰友加入之後歡笑不斷。
大吃過後,南薇心滿意足伸伸懶腰,趙巖痛失五六張百元大鈔倒也依然樂呵呵。胡芳聲稱有事,堅持要趙巖送南薇回宿舍。
趙巖把錢包裝進褲兜:“啥送不送的,我倆就在一塊住著呢。”
南薇急忙解釋:“是公司的宿舍,我倆住對門。”
那個小眼睛依舊嘻嘻哈哈:“解釋啥,住一塊不是遲早的事兒嘛,再說了你們怎麼住我們怎麼知道啊。”
南薇氣鼓鼓,胡芳笑得放佛即將撒手人寰:“別貧了。南薇,回去給我打電話。”
回宿舍的路上,趙巖心情不錯:“我說,小丫頭,咱走回去吧。吃了那麼多不運動下會長成肥肉的。”
南薇哼了一聲:“趙狗子懂得還不少嘛。”
趙巖啪嗒拍了她頭一下:“膽子是越來越肥了。”
途中經過夜市,南薇被那些廉價漂亮的東西吸引了眼球,拿起一件印有加菲貓的背心比在自己身上:“這件怎麼樣?”
趙巖:“一把歲數了裝什麼嫩。”
南薇不滿得瞪了趙巖一眼,又看見一隻有小狗頭的卡包,沒徵求趙巖意見,迅速付款。趙巖一副高貴冷豔的樣子:“真不聽大人的話。”
後來南薇看到一隻眼鼻一線表情賤賤的癩皮狗毛絨掛件,餘光瞅瞅趙巖:“真是的,侵犯你的肖像權。”毫不猶豫買下倆,自己留著玩一個,另一個故作大方塞給趙巖:“嗯,不能看著你流落街頭。”
趙巖被南薇打擊得早已百毒不侵:“你真關心我啊。”
兩人一路鬥嘴打鬧回到宿舍已是十一點多。
洗過澡後,南薇腦子很亂,眼前總會閃過曾經甜蜜的片段,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恰好收到胡芳的信息:“你打算去嗎?”
去嗎?南薇也在問自己。
高二那年,南薇還在理科班。每天最大的困苦就是學物理,閒暇時看看青春類讀物。有天看了篇小說,很有觸動,強令祁遠看完。
祁遠看完後轉轉水性筆:“我覺得分手後還是可以做朋友。既然已經沒有愛情,爲什麼不能做朋友?何必交惡?如果老死不相往來,豈不證明心裡還有對方?”
南薇不認同:“分手後怎可能做朋友?除非從來沒有真正愛過。看著那個人,怎可能忘記全部情意呢?要分就徹徹底底,永不相見。讓時間來衝散以前的愛。”
祁遠只是笑笑:“南薇,你總是非黑即白。”
南薇有些生氣:“祁遠你小時候不也正義感很強嗎?現在怎麼這樣?”
祁遠笑笑:“我現在更覺得很多事情不是單單的正義與邪惡可以區分的。”
南薇整理了一下課桌,轉移話題:“快上課了吧。這節是英語吧。”
祁遠喝了一口水,放好水杯:“南薇,你別這麼孩子似的。”
南薇不作聲,攤開課本,放好筆記本,可是腦子卻有些空白。一節課接近尾聲時,祁遠拿過南薇的筆記本,寫下一行字後又給南薇放好。南薇一看,俊逸的字跡還沾著窗外槐樹的氣味: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年少的愛情總是容易滋生永恆的錯覺。此時回憶的人在溫情裡感受到了寒涼,而那時爛漫的少男少女卻在青澀的年紀裡許出滄海都難以承載的諾言。
“我要去嗎?”南薇拉開屋子的窗簾,城市夜晚的街道還是人流不息。一眼看去,月華如練,燈火明明滅滅,一切彷彿從來如此恬淡。可是,別人的心裡是不是也藏著那麼一段不想提及又不願遺忘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