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歷11月23日,農歷十月廿六,星期天,劉家大婚。
星期六晚上,小川召集我們這些伴郎、兄弟,一起吃頓晚飯,當是哀悼他告別單身。在這群烏合之眾里,有我跟南哥,還有小川的堂弟表哥、同事朋友、大學同學之流。開席之前,一群人都作衣冠楚楚,謙謙君子狀,結果幾杯白酒下肚,全都原形畢露,張牙舞爪的,跟國民黨匪兵沒啥兩樣。
只有小川一人,坐在酒桌上,端著一個茶杯,拈花微笑。新郎官要留著明天來糟蹋,今晚可以饒他不死。等我們喝得差不多了,小川把酒店房卡交給我們,然后就離席而去。
選好的吉時是早上七點,南哥建議說,我們干脆就不要睡覺了,打牌到通宵,時辰到了,一起去接新娘。眾人紛紛叫好,意氣風發的,好像珠三角賭神今晚歡聚一堂。
吃完晚飯,我們七八個大男人,一擁而入酒店標間里,抽煙打牌,喝三吆四,好一片烏煙瘴氣。我牌運不錯,打了三個小時,贏了上千塊。本來還想打下去的,奈何過了十二點就哈欠連天,只好借口說上廁所,溜到隔壁房睡覺去了。
五點鐘不到,我睡得正酣,一陣拍門聲像警察查房,把我從夢里喚醒。我趕緊爬起來,胡亂洗漱一番,套上西裝,又往頭上打了半斤發蠟。臨走前在鏡子里一看,嗯,也挺人模狗樣的。
到了酒店樓下,天色還黑乎乎的,小川早就在大門等著我們了。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如今穿一套合身的禮服,再加上一臉的神采飛揚,頗有些明星范兒。
要開花車的兄弟,都去了停車場,我們這幾個不用開車的,圍在一起聊天。南哥翻起旁邊一個兄弟的衣領,看了一眼,然后擠眉弄眼說,喂,你們知道杰克是怎么死的嗎?
我和小川早就習慣了,其它人則面面相覷。等了半分鐘,南哥掃視一圈,得意地笑道,是窮死的,因為……杰克瓊斯啊,哈哈哈哈哈。
我們捧場地笑,那個兄弟遞了支煙給南哥,又遞給我。我擺手笑道,戒了,戒了。
小川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南哥則嗤之以鼻。這時候花車都陸續到齊了,我們呼嘯聚散,鉆進了各自的車子。出發,到高老莊搶親去!
小兔的父母住在南山,一個高尚住宅區里面。她爸爸早年就調到深圳來了,但小兔倒一直留在我們老家讀書。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今天娶她的也不會是小川了。
車隊浩浩蕩蕩向南山進發,婚慶公司的拍攝車,從天窗里戳出一人一機,在車隊前后拍來拍去。一路上,我們遇見兩個迎親車隊,看起來,今天果然是結婚的大好日子。
到了小區門口,車子在路邊停好,我們一干人等,紛紛抄家伙下車。旭日東升,我們一群大好青年,都穿著西服,手里是五顏六色的道具,像一幫不倫不類的黑社會。
我走到小川身旁,幫他整理一下衣服。他掏出一沓紅包,有厚有薄,塞進我口袋里,然后拍著我肩膀說,云來,等下搶新娘就看你的了。
我揚起眉毛,笑道,你就放心吧,黃世仁。
人齊之后,我們進了小區大門,一路殺到小兔家樓下。南哥把手里的禮炮高舉,大喊道,法師拉桌子,術士發糖,集體加buff……
我拍拍他肩膀說,得了,進電梯吧。
上了樓,小兔家的門緊閉著,小川按響門鈴,里面先是一片靜悄悄,然后就傳來一片笑鬧,端的是春光明媚,鶯歌燕舞。門外這些小伙子們,精神煥發,摩拳擦掌,大有一人一個,搶回家當老婆的架勢。
接下來,敵我雙方將隔著這道門,展開一場堅苦卓絕的攻堅戰。
門里面有人開口了,一聽就是葉子薇,她裝腔作勢道,外面的是誰呀?
小川笑著說,是我,劉小川,來接我的新娘子,涂麗娜。
葉子薇似乎恍然大悟,拉成聲音“哦”了一聲,繼續拿腔拿調,請問劉小川,你愛涂麗娜嗎?
小川撓撓頭發說,愛。
葉子薇起哄道,大聲一點,聽不見。
新郎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突然一個立正,仰天大吼道,愛!
門里又是一片大笑,想象得出她們花枝亂顫的樣子。笑完過后,葉子薇又問,那好,劉小川同志,你還記得第一次牽涂麗娜的手,是在哪一天嗎?
小川皺起眉頭,明顯是被難住了。而且就算他能想起這個,接下來的問題仍然無窮無盡。什么第一次看電影,第一次接吻,哪個男人能記得全?這個紀念日,那個紀念日,對于我們來講,紀念都是虛的,能日就好。
新郎官愁眉不展,這時候,就輪到伴郎出場了。我走到門前蹲下,掏出幾個薄薄的紅包,塞進門縫里。里面哇了幾下,地上幾個紅影馬上消失了,然后是短暫的沉默。
好小氣啊!
這點錢也好意思出手,還是男人嗎?
你們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