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從秦嶺回來之后,生活繼續歸于平淡,李三生預料中的曹家的報復竟然沒有來,看來平靜下來的曹家男人還是有點城府的,不然也不可能爬到那個位子,只是李三生沒有想到,或者說是震驚的是,當他從趙姨和趙宛若那里知道那天晚上被他的打的年輕人以及被氣得半死的年輕人的父親的背景之后,確實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對父子的背景確實不一般,都是銀行體系里面的牛掰虎人啊,招商銀行西安分行行長也就一般,畢竟招商銀行只是一個民營銀行,比起四大銀行差了不少,就算是民生銀行也比他強了不少,但是曹鵬那個中國人民銀行九大區大分行,西安分行主管金融的副行長這個職位可是實打實的位高權重啊,不得不讓李三生擔心啊,主管著甘肅寧夏青海新疆陜西,隨便知會一聲就有可能讓他恢復湮滅,李三生對于自己那天晚上的沖動,也有點后怕,不過不后悔,誰敢侮辱他的父母,那就別怪他沒完沒了,不死不休,這件事情,李三生還沒想著就這樣完了,既然曹越敢罵,禍從口出病從口入,那就得有人教會他什么叫教養。
而另一方面,趙姨也已經給他打過招呼了,這件事情不用他操心,已經給那個在皇城根下貌似是混吃等死,確是正兒八經的根正苗紅的紅三代的葉家男人打過了招呼,那個男人只是笑了笑,中國人民銀行九大行之一的西安分行主管金融的副行長,聽著名頭挺大,其實也不就是一個實權大點的廳級干部嗎,敢在秦嶺撒潑打諢,自然要收拾一下,不然咱秦嶺剛剛開門營業就被人落了面子,這不是打一個人的臉,這是在打一群人的臉,所以,剩下的事情已經不用操心了,曹鵬已經有人惦記上了,曹越自然就交給李三生了。
十二月中旬,西安終于迎來了這個冬天入冬以后的第一場雪,姍姍來遲,有點羞澀的降臨在這夾在大秦嶺和黃土高原中間的八百里秦川上,一時間白雪皚皚,從白鹿塬上望下去,銀裝素裹,份外妖嬈,而西安在白茫茫的霧氣里面,隱約可見,如同澡堂里面的裸女一般,讓人意猶未盡。
早上起來,當李三生推開窗戶之后就看見了窗臺上落下的積雪,這已經有十個多月沒見到雪了,環境越來的惡化,冬天不像冬天,白雪也只會為冬天才臨幸人間,所以自然見不到下雪。
而去年整整一個冬季也下了不到幾場雪,李三生摸了把窗臺上的積雪,然后轉頭跑進宿舍里面大喊了聲“下雪了”
李三生不喜歡下雨天,那樣的天氣會讓他傷春悲秋,所以不喜歡,但是喜歡下雪天,因為真實可見,所以看到下雪了,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老四,大清早的還讓不讓睡覺啊,喊什么喊啊”宿舍里面繼續賴床不想起來的牲口們大怒的聲討起了李三生,李三生自娛自樂的數著一二三,還沒到十的時候,三個牲口竟然整齊統一的刷的一聲坐了起了,如同李三生一樣大喊道,下雪了?然后閃電般的穿著個大褲衩就跑下了床,也不嫌冷,直接趴到窗戶上,伸出手來第一次親密接觸這個冬天的雪花,盧廣仲和喬敏成為了爭一個僅有的位置打鬧了起來,李三生笑罵了幾句便進了宿舍,看著宿舍幾個牲口在陽臺上打鬧。
想了想,自言自語的說道,三十怪蜀黍說的那個老神仙是不是?
然后掏出手機,找到一個熟悉有很陌生的電話號碼,上面的名字是老李家,沒錯,這個號碼是老宅的座機,電話是幾年前龍叔回來的時候自己裝的,為的是能經常和老爺子通電話,讓老爺子罵上幾句才舒心,李三生自己不喜歡給老爺子打電話,一是老爺子經常不在房子里面待,總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就有十二個小時是在老槐樹下渡過,二來老爺子的耳朵也有時候不管用了,已經是與天爭命的老人了,自然身體各個器官都出了問題。
撥通電話之后,一直是忙音,一直等到李三生等的沒有耐心快要掛電話的時候,才響起了空靈的聲音,你找誰?
李三生不用猜就知道是小司徒接的電話,想到小司徒這個跟個小神仙一樣遺世獨立的孩子手里拿著電話的樣子,李三生就想笑,笑著說道,司徒,我是三哥。
哦,我知道是你,三哥,司徒很開心的叫道。
李三生臉上露出如同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好像能想象到司徒那藍寶石般的眼睛綻放出來的光芒,過了會才問道,司徒,爺爺的身體還好嗎。
司徒很開心的說道,三哥,爺爺的身體很好的,最近都不用吃中藥了,天天在老槐樹下給司徒唱秦腔,拉二胡,彈古琴,吹竹笛,三哥,爺爺什么都會啊,還教司徒下象棋,下圍棋,還夸司徒很聰明,三哥,等你下次回來的時候,司徒就能陪你一起下棋了。
嗯,司徒真聰明,爺爺教三哥的時候,三哥很笨,爺爺就總是罰三哥,三哥肯定下不過司徒,李三生有點搞怪的學著小司徒的聲音說道。
三哥,爺爺給我講了你好多好多以前的故事,天天給司徒講,從你出生開始一直到你上大學去了,很好聽,司徒都記得,司徒兩手抱著電話繼續說道。
李三生感到很意外,也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因為老爺子很多年都沒談古琴了,就算是竹笛,李三生記憶里除過給自己教的時候吹過,貌似就再沒有吹過,最近這是怎么了,還給司徒講自己的故事,這一切將李三生給弄懵了,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事情。
司徒,爺爺喝酒還厲害不?李三生皺眉問道。
爺爺最近酒喝的少了,喜歡司徒給他泡茶喝,然后讓司徒給他背《大藏經》,司徒把《大藏經》給爺爺都背的差不多了,三哥,爺爺也懂《大藏經》,我以為只有德格的人才懂呢,司徒高興的說道,后面又是郁悶的疑問。
李三生對于老爺子懂《大藏經》不感到意外,畢竟在他的記憶里面,貌似老爺子沒有多少不懂的,想到司徒坐在石頭上給老爺子背《大藏經》,就會心的笑了,那時的司徒,如同不出世的活佛。
德格,八邦,司徒活佛?
李三生沉默了會,司徒很乖的問道,三哥,我去叫爺爺。
李三生聽后笑著阻止的說道,司徒,不用打擾爺爺了,爺爺冬天睡覺怕冷,你把炕燒的熱一點,晚上別讓火滅了,多讓爺爺喝茶,少喝點酒,三哥不在,你就多照顧爺爺,知道不。
嗯,司徒知道,司徒狠狠的點了點頭,李三生聽到司徒很肯定的聲音,猛然掛斷了電話。
這些事情,本是他應該做的,李三生想到自己離開村子的這幾年里,冬天的時候沒有人做這些事,就有點心寒,想到讓爺爺一個人獨自守著偌大的如同孤獨的城堡一樣的老宅,就有點心痛,很多事,本是他應該去做的。
我們總以為這個世界欠自己太多,到頭來才發現,自己欠了很多人,一輩子也還不起,更多的是沒有機會去還。
這么多年是怎么一步步走過來的,李三生半輩子,一輩子,下輩子都忘不了,忘不了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如何辛酸的將一個嬰兒含辛茹苦的養大,那是一種何等的凄涼,何等的落魄,本應是享受齊人之樂的老人,卻落得如此,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做孫子的難道還不知道。
從他走出村子前的十八年里,落魄古宅,孤苦伶仃,相依為命:
爺爺,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