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一揚眉,正要再辯,旁邊的蕭亦航一只手輕輕按在她手背上,眼神示意了一下。
白衣少年扭頭看著他,雖心有不甘,卻也一抿嘴,兀自安靜下來。
蕭亦航笑了笑,又問:“動手了這么多回,總不至于連那人的身手也沒摸清吧!”
唐海黯然地搖頭。
“第一次你拿出了價值三萬兩的一只翠玉鼻煙壺,我們派出了花妖新娘陌采青,算是投石問路。陌采青扮作江湖賣解女子,元宵節進宮獻燈,被立斬于燈市口。”
“第二回你拿出了兩顆價值二萬兩的南海夜明珠,我們派出了邙山酒鬼胡中流,手段更高些的,結果還是近不了他的身,被他手下的一名錦衣衛生擒,胡老兄不愿受他毒刑拷問,自己服毒死了。我們自此懷疑那人身邊伏有武林高手。”
“第三回,你直接給了兩箱金條子,我們的‘歲寒三友’松竹梅出馬了。那一次,你也知道,真是計劃周詳,步步為營。沒想到還是落了他們的套,派出去的人慘死在他們一個人的劍下。說事不過三,這一回一回的失手,若說都因為老賊的手下太厲害,也不完全像。看起來老賊那邊,每回都是早有準備。”
白衣美少年算是聽明白了:“你是懷疑,我們這邊出了內賊。”
唐海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我們白蓮教自己關起門來悄悄清理一遍,卻也沒發現是哪里出了問題。想來教中弟兄各個義膽忠肝,料也不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再折損不起。可是柳公子你不肯罷休,定要請出堂中第一的‘追風劍’孟青紫,零零總總,一共給我們出了十幾萬銀子。我說那就一定小心再小心。這一回,絕密到了極致,只有你我還有一兩個元老知曉。行刺的一切步驟,全由孟青紫自己計劃,不曾跟堂中任何弟兄提起。連我都不知道他是昨晚動手。當然,他還是會通知你的。”
白衣少年眉毛一挑,暗暗苦笑:“原來你們懷疑我?”
唐老板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啊。”旋即凝然道,“堂中是出了些議論。——不過。”他刻意拉長了音調,遲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蕭亦航,“只是這其中確實有些令人匪夷所非,你們那一邊,是否真的有些紕漏?”
蕭亦航瞇著眼簾:似是在思索:“我也想到,恐怕正是有內奸。我要去走動走動,唐老板——你也留意。我所不明白的是,孟青紫身受重傷,為什么會逃去怡春園。他不知道那里原就是老賊的地方嗎?”
唐海不以為然道:“他有個相好的在那里,走投無路時,只得求她救一命。我們教中有規矩,但凡失了手,寧可曝尸街頭,也決不回去連累弟兄的。”
蕭亦航會晤地點點頭,一旁的白衣少年卻皺了皺眉:“當真只是為此?”
唐海搖搖頭,表示說不清。過了一會兒又道:“那個女戲子,也算有情有義。明知道是必死的罪名,還是把人藏在了自己床上。天還沒大亮,錦衣衛查封了怡春園,就把人鎖走了,她自己就站出來跟著去了。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不道風月場中,還有這樣女子。”
白衣少年聞言,眼中濕濕的亮光一閃,慢慢低下頭去。
唐老板沉吟片刻,忽然壓低了聲音,試探道:“孟青紫已死,教中年輕一輩再無高手,實力銳減,也實在是再也折損不起,柳公子,你為何不找其他武林高手襄助?”
白衣少年聞言不語,心里卻微微震動。如今,她還能靠誰?
唐老板想了想,幽幽地道:“二十年前,七脈會武,七大門派劍會天下,蜀山派的劍師許陵越技壓群雄,獨領風騷。據說這許陵越座下有兩個徒弟,施少康和洛懷風,還有他的獨生女兒程妙靈。三人都是皎皎不凡的年輕劍客,武藝超群,行俠仗義,天下聞名,江湖中人敬稱他們為‘蜀山奇俠’,其中又以老二洛懷風的流星劍法最為神奇。老實講,就算拿我們的追風劍跟他的流星劍對陣,大約也就接個十幾招而已。”
洛懷風。
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白衣少年的神情徹底變了,目光僵直,緊抿的唇角有些凄白,捧著茶杯的手指愈發不聽使喚,哆嗦不止。
蕭亦航在旁道:“蜀山奇俠的大名我倒是聽過,只是早在五年前,他們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如今也不知道他們身在何方,又如何能請動他們出山襄助?”
唐老板嘶嘶地吸口氣,思量著道:“……最近教中有兄弟在城里看見了一個人,很像是蜀山派的洛懷風——你們可以試著找找他。他最是正直慷慨,義薄云天。這等懲奸鋤惡之事,一定肯幫你的。”
“不用。”白衣少年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渾身顫動不止,厲聲打斷他們,“他不會幫我的。”說著,竟一拂袖,匆匆起身離去。
唐老板不明所以,一臉木然,片刻后,嘆了一聲:“等你們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老法子聯絡。”他一口氣喝完了杯子里的涼茶,也起身走了。
蕭亦航沒有起身,瞇著眼簾表情深不可測,一個人在閣子里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