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楠杰說道：“烏央酋長真會說笑，好好的部落酋長，怎么說不當就不當了？放著這些子民作何是好？跟著本尊，可就唯有長途跋涉，吃苦受累的了。1”

烏央酋長見阿旺楠杰并沒有從正面拒絕自己，心中閃過一絲欣喜，便道：“男兒自在四方，我烏央愿意一生追隨阿旺教主，打出個天下來。”

打出個天下來？阿旺楠杰遠走不丹時，并沒有想這么多，他當時只想找個地方安頓他的子民，安頓他的教眾。而今，他有這樣想過嗎？江山國土，千秋霸業？暗自在心中長長嘆一口氣。

阿旺楠杰看了看身后月尊白瑪所乘的轎子，四目相對，竟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烏央酋長的目光也隨著阿旺楠杰看了過去，當他的目光落到月尊白瑪的身上時，頓時為月尊白瑪的氣質所折服。紅紗羅帳，伴著清風裊裊，羅帳內的人兒，恍若神仙妃子，令人驚艷。但，讓烏央酋長清醒的，是月尊白瑪說過的，關于他命數的問題。

烏央酋長收回目光，請求阿旺楠杰道：“烏央有一事相求，還往阿旺教主不要拒絕?！?

“何事？”還未加入竺巴噶舉呢，要求和麻煩就這么多。

烏央酋長連忙回答道：“烏央想請月尊祭司明示，烏央的命數究竟何時為盡頭，又如何來解這命數。”

阿旺楠杰道：“上天自有上天的安排，何苦強求。”

月尊白瑪卻在倉央月的攙扶下，來到了阿旺楠杰的身旁。兩旁眾人，紛紛下跪行禮。烏央酋長亦是下跪行禮。

月尊白瑪輕輕揮手，示意眾人起身。

眾人皆起身，唯有烏央酋長還跪在地上。

“月尊祭司，烏央有一事相求，還望月尊祭司能夠答應。”

烏央酋長的聲音，陰柔至極，讓人聽了心里發麻。

“你說?！痹伦鸢赚攧偛乓呀浡牭揭痪浒刖洌烙嬍菃柹洗斡娩浺艄P說出的，關于烏央酋長命數已決的事情。于是，月尊白瑪在腦海里快速的想著，如何來應對烏央的話。

烏央酋長說道：“上次，月尊祭司通曉神靈。神靈告知，我烏央的命數將盡，烏央斗膽，懇請月尊祭司將實情相告。如果能……能告訴烏央，如何進來解這命數，烏央愿一生為月尊祭司鞍前馬后，肝腦涂地?！?

月尊白瑪眼睛并不看向烏央，而是落在竺巴噶舉的前侍衛統領身上，說道：“烏央酋長嚴重了。上次，我便說過，天機不可泄露。如果要問如何解這命數，我也可以如實相告?！?

“謝月尊祭司?！睘跹肭蹰L，一時間高興得語塞，只好連忙道謝。

月尊白瑪說道：“看到這些前格魯派的教眾了嗎？”月尊白瑪的手指著波瓦等人。

烏央酋長連忙點頭，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前格魯教派的教眾想要謀殺阿旺楠杰的隊伍，卻不想后來一心追隨阿旺教主。只是，阿旺教主雖同意讓他們留下，卻要他們做滿一百件善事，洗脫掉身上的罪名，方可加入竺巴噶舉。

烏央酋長是鐵了心要加入竺巴噶舉的，也明白了月尊白瑪的意思，便說道：“我烏央愿帶領著睚部落的士兵，誓死追隨阿旺教主和月尊祭司。我烏央也會自覺遵守噶舉教中的規定，做滿一百件善事，來洗脫罪名?！?

月尊白瑪聽后，點點頭。心里卻盤算著，如何來整整這烏央酋長，便道：“烏央你身為部落酋長，罪名豈是一百件善事能夠洗脫的?！?

面具后，烏央的臉暗沉了下去。

“請月尊教主明示。”烏央認真而焦急的請求著。

阿旺楠杰知是月尊白瑪想要整治這烏央酋長，眼角勾勒出一絲玩味的眼神，看著烏央酋長和月尊白瑪。

月尊白瑪正色道：“并非我有意刁難與你，而是你罪孽太過深重，不做些有誠意的事情來，就算我能讓你跟隨竺巴噶舉遠走不丹，神靈也難應允了你。1”

烏央聽月尊白瑪如此說，心中更是焦急，便連忙懇求道：“還望月尊祭司明示?！?

月尊白瑪說道：“我今日說的話，你要記牢了。一，必須是誠心加入竺巴噶舉，若有半點不誠之心，天誅地滅。二，一生皆愿行善為善，不做傷害他人的事。三，必須事事聽從阿旺教主差遣，不可有半點蠻橫。此三件事，你都聽清了嗎？”

烏央聽完，連忙說道：“聽清楚了，謝月尊祭司肯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跟隨阿旺教主，好好輔佐教主。”

月尊白瑪點頭，道：“這三件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你可要想好了，中途后悔，那便是叛徒，叛徒的下場那就只有一個——死！”

烏央匍匐行禮，發誓道：“烏央一定謹遵月尊祭司教誨，若這三件事，烏央辦不到，烏央則提著頭來見教主和月尊祭司?！?

“很好。”月尊白瑪點頭。睚部落的士兵們各個身強力壯，作戰經驗豐富。這樣的隊伍，若真的不能為她噶舉教派所用，倒也實在可惜。只是，這烏央，實在有些讓人討厭。但見他一番誠懇，月尊白瑪也是樂意收下他的。

烏央轉過身，目光落在噶舉前侍衛統領的身上。呼啦一聲，烏央奪過一旁士兵的長矛，直直刺入侍衛統領的腹部，動作敏捷如離弦的箭。

好身手！月尊白瑪和阿旺楠杰不得不感慨道。

侍衛統領頓時抬頭揚天，張大了嘴，瞳孔不自然的放大。血從腹部流出，如同千絲萬縷的思緒纏繞在他的身邊。

侍衛統領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阿旺楠杰，而阿旺楠杰和月尊白瑪一樣，目光都只停留在戴著面具的烏央身上。

烏央從侍衛統領的身體內拔出長矛，并借勢將長矛插在一旁的石縫中。眾人皆驚訝，烏央給人以身體羸弱的模樣，卻不曾料想到，他卻有這般力氣。

阿旺楠杰看不到那張面具下，烏央的表情，但他可以感受到烏央的暴虐。如此之人，好生管教，對阿旺楠杰而言，便是如虎添翼?？扇绻?，駕馭不住，便是引狼入室。

烏央看著自己的一幫睚部落士兵們，高聲說道：“以后，若有人再背叛我噶舉教，我烏央第一個不答應?！?

陰柔邪氣的話，面具的詭異，都讓這氣氛變得陰森起來。

阿旺楠杰冷笑一聲，說道：“教主該做的事都讓你做了，那本尊又做什么呢？”說話間，抽出一旁波瓦腰間的長劍，一劍下去，削去烏央的長發。烏央被束著的長發凌亂的散開，讓戴著白色面具的烏央更顯得詭異。

阿旺楠杰看著烏央的隊伍，又掃視了一遍所有人，說道：“若是以后，再有人逾越權限，可不是斷發這樣簡單了。”說吧，扔下那長劍。

長劍砰到石塊，發出清脆的聲音，如同一記鐘聲在眾人的耳畔響起，提醒著眾人。

所有人，皆跪地行禮，動作整齊。阿旺楠杰揮手，眾人才動作齊整的起身。氣勢恢宏，讓烏央不得不佩服阿旺楠杰的王者之氣。

月尊白瑪抬眼看向波瓦，又看了看烏央，便道：“睚部落士兵多少？”

烏央回答：“回月尊祭司，共五千有余。”

五千？對現在的竺巴噶舉而言，這是一個還算龐大的數字。月尊白瑪走到阿旺楠杰身旁，行禮后說道：“少教主，波瓦自從加入我竺巴噶舉以來，表現甚好。武功才學，處事風度也都在眾人之上。如今睚部落的士兵們加入進來，不如就讓波瓦帶領著這隊人馬?！?

阿旺楠杰目光落到波瓦身上，點頭。

波瓦立即行禮拜謝，月尊白瑪向波瓦靠近一步，說道：“而今，這五千人馬交予你，你身上的擔子之重，你可知道？”

波瓦回答：“謝少教主和月尊祭司信任，波瓦愿粉身碎骨為竺巴噶舉效力?！?

月尊白瑪滿意的點頭，說道：“這五千士兵，每日行善之事務必記錄，若有偷奸?；?，逐出竺巴噶舉。若有叛逆之意者，少教主定當格殺勿論！”

“波瓦謹遵月尊祭司教誨?！辈ㄍ咝囊话阏f道。

睚部落的士兵們紛紛說道：“謹遵月尊祭司教誨。”

烏央雖被阿旺楠杰削去了頭發，但心里卻是難以抑制的快樂。

波瓦對睚部落的士兵們講解一番規則后，又在月尊白瑪的指示下，讓睚隊伍走在前方。

隊伍浩浩蕩蕩而行，春日的風已減了寒氣。

踏出蒲牢部落的邊界，便是蜿蜒的丘陵山群。在這喜馬拉雅山之中，像如此蜿蜒的丘陵態勢，是極為少見的。

月尊白瑪在紅紗羅帳之內，探看著四周。莫非，這就是滄海桑田？

幾日里，隊伍井然有序的前行。烏央害怕見光，因此，阿旺楠杰特地批準他乘著他的烏黑小轎前行。

丘陵一點點消失，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座座高山。春日的陽光曬在眾人的身上，讓人渾身乏力。

阿旺楠杰掀開轎簾，看了看前方，讓波瓦叫來探子。打探到前方正有一碩大山洞，干凈整潔，山洞之外有一大片空地，可容納下這一干人等。

阿旺楠杰便命令隊伍，就在這兒歇息一晚。

下轎之后，阿旺楠杰往洞內走去，探看著山洞。

月尊白瑪在倉央月的攙扶下，從轎內下來。梅索亦在大梅小梅的攙扶下，走下轎來。

梅索抬眼看著前方，忽然，她被一個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慢點。”月尊白瑪連忙轉身扶著梅索柔若無骨的身子。梅索含笑感激的看著月尊白瑪點頭。這一路上，最初的那些芥蒂，早已如同煙霧一般消散。

兩人并肩而行，來到石洞口處。阿旺楠杰正在洞口徘徊，想必是在等待探子們來報，以了解整個山洞到底可以容納多少人在此歇息。

低首間，月尊白瑪警覺的看著地面。

“怎么了？”梅索見月尊白瑪謹慎的神色，連忙關切的問。

阿旺楠杰聽到梅索的疑問，也連忙走了過來，問道：“怎么了？”

月尊白瑪看向阿旺楠杰，問道：“少教主可曾派人將這山洞打掃過？”之所以有疑問，是因為月尊白瑪覺得竺巴噶舉的人才剛剛歇腳，并不可能這么快就打掃好了。

“怎么了？”阿旺楠杰問話的同時，也細心低頭查看地面。

整個地面是用一個大石塊磨平的，顯得平整而干凈。剛才來得匆忙，阿旺楠杰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竟月尊白瑪如此一提醒，阿旺楠杰才猛然醒悟過來。這么平整的石塊，哪會是自然雕琢？定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再見那石塊，干凈得不染一絲塵埃。

可剛才探子已回來稟報過，這周圍并無任何人居住。莫非……阿旺楠杰深深皺起了眉頭。莫非……打磨這石塊的人，就住在這山洞里邊？阿旺楠杰疑惑著看了看山洞，目光又回到月尊白瑪身上，月尊白瑪點點頭，示意她的想法和他是一樣的。

再認真看看這打磨的技術，讓人難以看出痕跡，此人定是建筑好手。

阿旺楠杰見進入山洞的探子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便叫來波瓦，吩咐道：“你再派20人，高舉火把，入洞探看。”

月尊白瑪忽然想到了什么，說道：“少教主，看著山脈如此之大，想必這山洞不會小。不如讓士兵們帶上些布條，沿路擱置布條，如此一來，便不會擔心迷路了?！?

“如此甚好?！卑⑼苷f畢，波瓦領命。

二十個士兵進入到山洞中去，高舉著火把，將山洞的洞口照得通明。

天色越來越暗，春風帶著些暖意，拂過眾人的臉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士兵們仍然沒有回來。阿旺楠杰疑惑而謹慎的看向山洞，月尊白瑪的目光亦是落在山洞之中。

梅索和大梅小梅，開始吩咐眾人在山洞外的廣闊空地上做飯。

阿旺楠杰讓波瓦拿過阿旺楠杰的箭筒，月尊白瑪擔憂的走到阿旺楠杰的身旁。

“你要進去？”月尊白瑪因為擔憂，而煙眉微鎖。

阿旺楠杰點頭，說道：“本尊就不信了，這山洞難不成還能吃了人?！?

月尊白瑪低頭沉吟片刻，說道：“這山洞或許不是我們所能完全掌控的，不如我們先在山洞外安營，住上一宿。明日天一亮，便起身。如何？”

阿旺楠杰的目光收回，看向月尊白瑪，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我們既然派了士兵到洞里去，就已經和山洞中的人結下了梁子。如若我們就此離開，對山洞中的士兵們而言，我們豈不是背信棄義了嗎？于山洞中裝神弄鬼之人而言，我們豈不是膽小如鼠嗎？我阿旺楠杰，坦蕩一生，不愿留下如此名聲?！?

月尊白瑪見他如此，便也不再勸。而梅索則匆匆趕了過來，對阿旺楠杰說道：“少教主，有士兵們進去就好了。這山洞中，定有兇險，不然為何這些士兵們進去了，這么久都還未出來。如果少教主冒險前去，又讓我們以后做何打算？少教主，您是要帶領我們遠走不丹王國的啊?！?

梅索雖然拿整個竺巴噶舉的安危作為幌子，但月尊白瑪還是能從她的話語中感知到，她對阿旺楠杰的關心和擔憂。

阿旺楠杰安慰梅索道：“沒事，本尊已做好打算要到洞內去一探究竟了。”

阿旺楠杰說完，讓波瓦率領五十余名士兵相隨。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卑⑼軐σ慌缘脑伦鸢赚斦f著。梅索見阿旺楠杰對月尊白瑪如此溫柔，而對自己的關心只是淡淡的回應，心中泛起一股股失落。

月尊白瑪看著阿旺楠杰，說道：“我陪你去?！?

不容阿旺楠杰再說什么，月尊白瑪已經走入了山洞。

梅索在阿旺楠杰轉身之際，像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說道：“我也要去?！?

阿旺楠杰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道：“梅索，你暫時留在隊伍里。有你，本尊才放心?！?

梅索低頭，唯有順從的默認他的決定。面對著梅索，阿旺楠杰從不曾說過‘我’這個字眼，而對這月尊白瑪，他卻總是忘記用盛氣凌人的字眼——本尊。

梅索失落的看著地面，無法鼓起勇氣，去看阿旺楠杰和月尊白瑪離去的背影。

步入洞內，士兵們手上的火把依然不能完全驅趕黑暗。整個山洞給人的感覺十分詭異，幽深而冗長，像一條永遠也走不完的長廊。

令人驚奇的是，整個山洞，地面平整。不像月尊白瑪以前旅游時見過的任何一個山洞，將這山洞中所有的地面都打整得如此整潔，將耗費多大的人力物力？莫非，在這山洞之中，并不是只有一人那么簡單，而是有一個隊伍，或者，一個部落？

想到此處，月尊白瑪的后背感覺有些發麻。

阿旺楠杰見身旁的月尊白瑪有些緊張，便握著月尊白瑪的手。

兩手相扣，同時間，兩人的心中都涌起一絲暖意，如同電流一般傳遍全身。

“少教主，快來看！”波瓦在前，說道。緊張的神色，讓阿旺楠杰和月尊白瑪的心同時為之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