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本案,畢華鐸知道的也不多,在破開“開窗”這個疑點,且與線索證據(jù)等都能對上之后,他就沒多少審訊價值了。
但審訊是個細(xì)致活,方方面面都要問清楚,才能取得完整的有效供詞,所以蘇平便通知了名刑警來換班,繼續(xù)完成后續(xù)工作,吩咐審訊員問完便把人押送到看守所,便和祁淵離開了審訊室。
松哥就守在門口,似乎在等著蘇平,于是蘇平便招招手,三人一塊來到窗戶邊,紛紛點上煙,然后蘇平便問道:“怎么說?查清楚了?”
“六峰山是蔡鵬程和盧晴愛情開始的地方。”松哥吐口煙,說:“他們也曾有過約定,等將來老了,走不動道了,估計安樂死也該合法化了,到時候他們就來這六峰山,爬到山頂,看著日出,吞下藥物,相擁長眠。”
蘇平呵呵一聲,忍不住搖頭輕笑:“還挺浪漫……這消息你從哪兒打聽到的?”
“盧晴的閨蜜。”松哥笑道:“盧晴和家里鬧掰后不久,舉辦婚禮的那天晚上,與幾位閨蜜談了一晚上。”
說到這兒,他微微一頓,彈了彈煙灰,又將煙湊嘴邊吸了兩口,雙唇微微張開,鼻子輕輕一吸,兩條煙柱便自他嘴中灌入鼻子。
“呼,”幾秒后,他將寡淡了許多的煙霧吐出,才接著說:“閨蜜們問過她,為了蔡鵬程和家里鬧掰值不值,沒有了家里的依靠,以后和蔡鵬程鬧矛盾了怎么辦,連個娘家都回不去。”
松哥雙眼又瞇了瞇,看向天邊嵌了金邊的云朵,搖搖頭,接著說:“盧晴說不在乎,愿意相信蔡鵬程,而她閨蜜們又問婆媳矛盾這些,盧晴笑著回,說自己和蔡鵬程婚后并不與公公婆婆一塊兒住。
問了好些問題,盧晴才說,與家里決裂是必然的,不論她要嫁給誰,家里都一定會貪婪無度的對她丈夫無休止的索取,而若是不嫁人,家里索取的對象則會是她。
所以……如果不能狠下心來,脫離那個家,她這輩子注定就是個悲劇。
她很慶幸自己上過學(xué),有見識,有個性,還碰到了對的男人,才能真正下定決心脫離苦海。因為她相信,這世界上如她一般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被父母、兄弟無休止剝削的女孩兒還很多,而她們并不能如她一般,掙脫出來。”
祁淵聽到這兒,忍不住嘆口氣,卻沒評說什么。
僅僅從警一年左右,他碰到的這類事兒就多了去了,重男輕女的家庭,也接觸了不少。
松哥接著說道:“這話題有點沉重,所以聊了一會兒后,就換了輕快的問題——當(dāng)然,關(guān)于這個話題具體聊了些什么,其實她們也都記不得了,畢竟已經(jīng)過去十年之久……
她閨蜜們故作八卦,問了許多關(guān)于她和蔡鵬程的事兒,其中就包括這個六峰山上的約定。”
他臉上露出微笑,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浪漫回憶,語氣也柔和下來,過了幾秒才接著說:“他們是在余橋戶外徒步旅游群認(rèn)識的,群里都是一群徒步與長跑愛好者,發(fā)展的還算不錯。
那天,群里組織了六峰山徒步旅游活動,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在這次徒步旅行當(dāng)中誕生了,之后每年,他們都會抽空去六峰山幾次,走遍了六峰山的角角落落。”
蘇平嘴角也微微揚起,眼帶笑意:“說起來,確實挺浪漫,可惜……”
松哥臉上溫馨神色散去,面色黯然了幾分,隨之便搖搖頭,輕嘆口氣。
跟著,他又想到了什么,接著說道:“對了,我還仔細(xì)查過去年的那場車禍,和我們想的有些不大一樣。”
“噢?”祁淵終于插話,側(cè)目問道:“那樁案子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倒不是。”松哥搖頭說道:“那起車禍,肇事司機與另一名初中生付事故同等責(zé)任,但盧晴……她是死于見義勇為,救了本該被撞的初中生,卻搭進(jìn)了自己的命——另外,盧晴當(dāng)時是交通指揮義工。”
祁淵張了張嘴。
松哥接著說道:“一百二十多萬,包括肇事司機及其保險公司的賠償、被救初中生家屬的賠償與感謝還有義工組織及政府的獎勵、撫恤等。”
蘇平抿抿嘴,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搖頭說:“這些都只是旁枝末節(jié),針對本案而言,并不重要。”
“嗯。”松哥悶悶的應(yīng)一聲,也沒多說什么,只道:“案情各大疑點,基本都解開了。”
“收尾工作做一做,結(jié)案吧。”蘇平說道:“案子并不復(fù)雜,但辦起來還蠻辛苦的,也讓兄弟們好好休息休息。”
說完,他掐滅煙頭,說:“轉(zhuǎn)眼又快到年底了,各類工作繁瑣的很,還得想辦法調(diào)動調(diào)動兄弟們的工作積極性。”
松哥搖搖頭,嘟噥道:“只要上頭不瞎折騰,今天要這個報告明兒要那個報表后天又要開什么鬼會有個啥啥啥講話,別讓咱們把精力都消耗在這些假大空的不知所謂毫無意義的東西上,咱們就踏踏實實工作、辦案,我想……”
“別你想了。”蘇平嘴角一扯,說道:“這么多年了,啥時候不折騰?”
松哥忍不住又嘆口氣,也跟著掐滅煙頭,看向祁淵,笑道:“小祁,一年了,各類報告報表啥的,都會寫了吧?”
祁淵嘴角一抽,側(cè)過頭吹起了口哨,裝起傻來。
體制內(nèi)最煎熬最頭疼的事兒,無外乎就是寫不完的材料了,刑警們也不例外,別以為有文職、文員等文字工作者協(xié)助,他們就不用寫這些東西……
片刻后,似乎覺得就這么不搭理也怪生硬的,于是乎又轉(zhuǎn)移話題問:“對了蘇隊、松哥,你們吃雞雜不?我家樓下有家雙椒雞雜,可香了,下班咱們?nèi)コ渣c兒?”
松哥翻了個白眼。
蘇平哈哈直樂,拍拍祁淵的肩膀。
“成!”這時,松哥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說:“今兒我請客,小祁你幫我寫材料。”
“不不不,那怎么好意思呢,既然是我提的,還是我請客吧。”祁淵趕忙說道。
你一言我一語,時間過得飛快。
三人又各自抽了根煙,便也散了,各自公干。
蘇平給荀牧打了個電話,得知他還沒接受手術(shù),便將結(jié)案的事兒告訴他,免得他心里太記掛,隨后又給劉局去了個電話——滅門碎尸案,這可是了不得的大案了,一年到頭放眼全國都未必會發(fā)一起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自然重視。
之后的事兒還不少,新聞發(fā)布會什么的蘇平也得參與,沒有荀牧在前頭頂著,蘇平還真覺得萬般不自在,更是看清了,自己就不是做一把手的料。
如此,幾人又接連忙碌了好些天,祁淵提議的雙椒雞雜,也因不停加班而不斷的推后。
終于,案子移交檢方,告一段落,他們才松了口氣,爾后準(zhǔn)點下班,十來人如約趕到祁淵家樓下,那家新開張的店面,就坐在露天,點了鍋雞雜,還點了鍋雙椒兔,一鍋泡椒牛蛙。
不一會兒,菜上去了,蘇平卻嘿嘿笑了起來,讓大家且慢動手,然后給荀牧發(fā)了個視頻邀請過去。
那頭倒是很快接通,蘇平下巴一揚,關(guān)心的問道:“老荀,怎么樣?”
“還行吧,一切順利,”荀牧面帶微笑,精神狀態(tài)看上去還不錯,半躺在床上,笑道:“今兒做了個復(fù)查,沒再見到癌細(xì)胞,先養(yǎng)一陣子,過兩天身子好差不多了再做個全面復(fù)查,還沒事的話就能放心了。”
“那就好。”蘇平點點頭,又道:“我跟你說啊,這事兒可半點都開不得玩笑,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哪怕麻煩點兒也不打緊,多檢查幾遍,確定絕對沒事了再出院,知道不?”
“安啦安啦,我又不是小孩子,當(dāng)然會對自己負(fù)責(zé)。”荀牧笑道,隨后又問:“你人在外頭吶?今兒竟然難得準(zhǔn)點下班了?”
“哦嚯嚯嚯嚯!”蘇平卻忽然捂著嘴笑了起來,然后立刻轉(zhuǎn)過身,手伸的老長,仰面望天,手機屏幕正對著餐桌與祁淵等人,賤兮兮的笑道:“看到?jīng)]看到?jīng)],沒想到吧,我們在聚餐哈哈哈哈!”
荀牧臉一黑。
蘇平又回過身,并站了起來,切換后攝像頭,先后懟在一鍋鍋菜上,還貼心的打了個暖色調(diào)的濾鏡,讓美食看上去更有胃口,同時說:
“瞧瞧,雙椒雞雜……噢不對,你不愛吃雞雜,這個誘惑不了你,跳過跳過;那你再瞧瞧這個,雙椒兔,你可愛吃兔子了,可惜哇,重油重鹽還挺辣,你吃不了;還有這兒,泡椒牛蛙,嘿嘿嘿,兩個月沒吃了吧?饞了不?”
祁淵幾人在旁邊看著,先是一臉懵逼,接著又都紛紛抿著嘴,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蘇平又拿起鋼勺兒,小心的翻了一下,邊翻邊說:“肉還蠻多的,小菜分量一般般吶,但是……炸土豆、魔芋絲、小瓜片、藕塊、絲瓜、千張皮,都是你愛吃的。”
荀牧哭笑不得:“我說老蘇,你至于嘛,拿這些東西來折磨我這個病號,明知道我接下來老久都得清清淡淡的……”
“沒事兒,你怕啥呀,肝癌你都瞞著大家,還有啥怕的?”蘇平挑眉說:“再說了,咱這不兄弟么,不打緊不打緊,我們幫你吃了,回頭好好的跟你說說味道……哇,這花椒看著很夠味兒,一口下去,肯定舒服!”
荀牧翻了個白眼:“幼稚鬼!”
“行啦行啦,”蘇平又嘿嘿笑道:“太香了,大家伙兒都饞的不行,先不跟你說了啊,回頭再去看你……要不我讓廚房再炒一份我給弟妹帶過去?她最近也沒吃啥好東西吧?到時候讓她吃給你看!”
“……”荀牧嘴角微微抽搐,爾后又翻了個白眼,吐槽道:“你個老小子是越活越幼稚了啊!”
蘇平扮個鬼臉,掛斷了視頻。
隨后,飯桌上原本嘴角帶笑的人,臉色都紛紛沉了下來,看向蘇平。
蘇平笑容也消失在臉上,搖搖頭嘆口氣,說:“吃飯吧。”
幾人頷首,動起筷子。
蘇平……
他一向是不茍言笑的性子,很少瞎鬧,偶爾鬧一次,說實話,祁淵等人看著其實很尬,有些太夸張了點兒,但他們知道,都是為了荀牧,便也配合的尬笑著。
但荀牧的反應(yīng)……
有些不對勁兒,太平靜了些,就讓祁淵等人覺得很不踏實。
是了,畢竟是癌,畢竟切了小半塊肝,即使肝能自愈,但又哪能就這么輕松的好的了了?
只希望,千萬別到浸潤期,千萬別轉(zhuǎn)移……
三鍋硬菜,味道其實都很不錯,分量還足,但幾人都沒什么心思,飛快的就把飯菜都吃完了。
祁淵一結(jié)賬,發(fā)現(xiàn)倒是挺物美價廉的,三大鍋菜,十來號人,外加飲料,也不過吃了兩百八而已。
隨后大家伙兒一合計,這么多人浩浩蕩蕩的趕過去也不太好,陣仗實在太大了,于是便都提議,讓蘇平帶著祁淵、松哥和老凃趕過去。
支隊里也就屬蘇平和老凃跟荀牧的交情最深,祁淵代表新人一倍,松哥則代表中堅一代,正正好。
他們到病房外時,荀牧便已經(jīng)睡下了,似乎是擔(dān)心熬夜傷肝?
蘇平也不想吵醒他,在門口對荀牧老婆招了招手。
她看到了,擠出一絲微笑,小心翼翼的起身出了病房。
蘇平將果籃什么的遞給她,她愣了一瞬,嗔怪的問道:“蘇哥,帶這些東西干啥子,浪費錢,來就來了嘛。”
“一點心意。”蘇平笑笑,然后揚了揚下巴,問道:“他沒事兒吧?”
“倒是沒啥大礙。”她搖頭說道,隨后又面露遲疑之色,欲言又止。
蘇平心里咯噔一聲,趕忙問:“怎么了?”
她輕嘆口氣,說:“癌沒轉(zhuǎn)移,一切安好,但肝的各項指標(biāo)不容樂觀,醫(yī)生說,即使癌細(xì)胞完全清除,復(fù)發(fā)的可能性也還有……”
“復(fù)發(fā)?”蘇平眉頭一皺。
她抿抿嘴,又搖頭說:“也沒什么大礙啦,只是有可能,而且可能性還比較小,接下來好好調(diào)理著也就是了,只要平時注意點兒,平時多體檢,倒也還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