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牧斟酌小陣子,終于還是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問:“汪鵬先生,請問……這是你兒子嗎?”
“是……是啊!”他看了一眼,瞧見照片上的人滿臉血跡,心立馬揪了起來:“阿華真的被人綁架了?這……綁匪敲詐我不成跑去敲詐你們?”
荀牧:???
這腦回路,有點迷。
汪鵬也是真的急慌了,忍不住就伸出手抓向荀牧:“警官,我兒子他……他沒事吧?他怎么了啊?”
荀牧躲過他的手,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又問道:“先生,你兒子,是不是長得比較老成?”
“對對對。”汪鵬連連說:“他上高中時候起就一臉老相,讀了大學(xué)看著就更老了,我和他一塊出去別人都以為我們是兄弟,明明才三十多歲,瞧著跟四五十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荀牧抬頭望著天花板,說:“很遺憾,他……遇害了。”
汪鵬:!!!
他渾身瞬間繃緊,過了兩秒,卻又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氣力,緊繃的肌肉瞬間松弛,整個人軟了下來,攤在椅子上。
“怪我,怪我……”他雙唇顫顫,兩眼通紅,忍不住說道:“我……我怎么會以為他們是騙子啊,我要乖乖掏錢……”
荀牧輕嘆口氣,問道:“汪先生,請節(jié)哀。”
他卻完全聽不進去,雙眼都空洞洞的。
直到半晌,他握緊了拳頭,重新站起身來,咬牙切齒的說道:“老子要搞死這幫王八蛋!”
“汪先生。”荀牧又說道:“能否請你描述下,你接到的那個‘勒索’電話,具體是怎么說的?”
原先,警方壓根沒想過綁架勒索這種可能,而認定本案是仇殺。
但,偏偏汪鵬說自己前天接到了“詐騙電話”,稱綁架了他的兒子,向他勒索,這未免就太巧合了些。
大前天傍晚,正是凃仲鑫推測的,受害人被打暈劫持走的時間。而前天晚上,死者遭受第一次暴打。
那一次暴打,很可能便是因為汪鵬拒絕給付“贖金”,他們惱羞成怒,因而將怒火都撒在了受害人身上。
但……
倘若只是尋常的綁架案,汪海又在其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有什么樣的目的?
總不可能是為了錢吧?雖然不少運動員生活方面都挺拮據(jù),但足球籃球作為兩大超熱門對抗運動,粉絲眾多,職業(yè)球員的收入都不會低才是。
至少,汪海的年收入絕不比汪鵬低。
難不成是單純泄憤?
這些疑點都亟待解決。
“警官!”汪鵬終于徹底回過神來,看向荀牧,已然老淚縱橫,道:“求求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我要讓他們償命!”
“放心,我們肯定會將兇手繩之于法。”荀牧說道,回避了償命二字,又將剛剛的話重復(fù)一遍:“能將將那個勒索電話的事嗎?”
“哎!”汪鵬趕忙掏出手機,翻了翻,隨后遞給荀牧,說:“就是這幾個號碼。
第一個號碼是前天晚上八點打過來的,一接通就兇巴巴的問我是不是叫汪鵬,我說是啊,他又問我兒子是不是叫汪華,我也說是,他就說,我兒子在他手上,想要兒子就趕緊準備一百萬,不準報警……”
說到這兒,他不由得慘然的笑了起來,接著說:“一百萬我是拿的出來,但上個月才剛剛被騙,這段時間這類電話太多了,我就以為又是詐騙的,就跟他們說,這個不孝子我不要了,撕票吧,然后掛了電話。”
荀牧想抬手扶額,但還是忍住了。
汪鵬接著說:“掛了之后,他們又立刻打了電話過來,說警告我,讓我不要太囂張,也不要后悔,我罵了句癡線,就又掛了,還把他們電話拉黑,之后幾個陌生來電我也沒再接。
接著就是昨天,他們又來了電話,讓我聽我兒子的聲音,還有慘叫……我當(dāng)時真的被他們嚇住了,趕緊穩(wěn)住他們,說我知道錯了,這就給他們打錢。
掛了電話,我就趕緊給我?guī)讉€生意上的兄弟求助,結(jié)果他們說,叫我別信這些鬼話,這年頭有什么語音包、變聲器,就像那個動畫片演的那樣,裝別人的聲音太容易了,叫我給我兒子打電話問問情況確定了再說。”
荀牧立刻問道:“你打了嗎?”
“打了,我兒媳婦接的。”汪鵬長嘆口氣,說:“我問她阿華在不在,她說睡下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又被騙了……等他們再給我回電話的時候,我就又狠狠的罵了他們一頓,讓他們干脆撕票,就又掛了電話。”
“你兒媳說他睡下了?”荀牧愣了兩秒。
汪鵬握拳:“這個死三八,敢騙我!她不會……”
“先不要急著下結(jié)論。”荀牧輕輕搖頭,接著問道:“能否提供下你兒媳婦的電話號碼與住址,最好還有工作單位,我這就派人登門了解下情況。”
汪鵬立刻提供了相關(guān)信息。
荀牧記下,拍了照片發(fā)給蘇平,又安排阿先給蘇平打個電話將目前已知的情況轉(zhuǎn)告他,便又問道:“你兒子是做什么的?”
“室內(nèi)設(shè)計咯。”汪鵬說:“搞裝修設(shè)計稿的,干了有十年了,可惜不太成器。”
說著,他嘆口氣,又搖搖頭說:“我跟他關(guān)系也比較差,當(dāng)年沒忍住,出軌了,和他媽離了婚,他一直恨我,打電話給我除了要錢,啥也不說。”
講完,他又忍不住出了神,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荀牧便問道:“他現(xiàn)在還跟你要錢?”
“嗯。”汪鵬再次嘆氣,說:“偶爾會要,開始還會說理由,后來直接開口要多少多少,問他他也不說……
好在和兒媳婦還能聯(lián)系上,能問問兒媳他把錢花哪兒去了,知道都是應(yīng)酬和孩子培訓(xùn)的錢,我也就放心了,不是亂花就好。“
說完,他又咬咬牙:“但我沒想到兒媳她都能騙我,尤其這么重要的事情……死三八,害死我兒子!”
“先生,請冷靜,不要急著給事情定性,里頭可能有誤會。”
“什么誤會?”汪鵬咬牙切齒:“她為什么要騙我?”
荀牧只好繞開話題,問道:“對了,你覺得你兒子性格怎么樣?”
“蠻牛一樣,”汪鵬又頹然下來,說:“誰也管不住,尤其我和他媽離婚以后,他就更不服管了。
好在他本性不壞,成績一般,大學(xué)考了個二本,也還可以啦,出來工作也挺老實的,不搞事,就是能力差了一點而已。”
“他有得罪過什么人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應(yīng)該沒有吧?但他那性子,也不好說……就算有他也不會跟我講的。唉,都怪我,我這個爸爸當(dāng)?shù)锰 !?
荀牧也不知道怎么說。
……
與此同時,清源街道。
這兒距離支隊不算太遠,離案發(fā)現(xiàn)場也很近,蘇平在接到阿先通知后,就帶著祁淵直接趕了過來。
很快,他的車停在街道辦事處不遠的停車場,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撥通了汪華媳婦的電話號碼。
“你好,哪位?”很快,手機被接通。
汪華媳婦名叫賀見,是名公務(wù)員,就在清源街道辦上班。
“余橋公安刑偵支隊,蘇平。”蘇平淡然開口:“我現(xiàn)在在你們單位對面書城停車場內(nèi),有樁關(guān)于你丈夫的案子,需要你配合調(diào)查,請問是否方便出來一下。”
“啊?”賀見有些吃驚,問道:“我老公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嗎?”
“出來說吧。”
“行,你在哪兒,我……”
“我們在書城大門口等你。”
“好。”
……
五分鐘后,有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神色慌張的從街道辦內(nèi)跑了出來,左右張望一陣后迅速過了馬路,隨后走向蘇平,問道:“蘇警官么?”
蘇平點點頭,說:“跟我來吧。”
說著,他便轉(zhuǎn)頭,帶著祁淵和賀見走向最近的奶茶鋪。
他似乎對奶茶情有獨鐘,每次到別人單位訪問,都會挑選最近的奶茶店約談。
點了三杯飲料,找了個作為入座,蘇平便將桌子角落的煙灰缸挪到中間,并摸出煙,問道:“介意嗎?”
“不介意。”賀見搖頭,自己也摸出包女士香煙,點上,抽了一口,隨后有些焦躁不安的問道:“警官,我老公他怎么了?”
蘇平又摸出手機,找到了照片,遞給賀見,說:“如果確定這是你老公的話……那么他已經(jīng)遇害了。”
“這……他……”賀見手中的煙被直接夾扁。
“是他嗎?”
“是……”賀見點頭,淚水瞬間充滿她的眼眶:“他怎么會,怎么會……是誰殺了他?”
“不知道,正在調(diào)查。”蘇平搖頭說:“但目前懷疑,他可能是被人綁架了,綁匪勒索不成,將他暴打幾頓,活活打死。”
賀見捂住了嘴。
蘇平無視了她的眼淚,接著說:“目前推測,他被綁架的時間,應(yīng)當(dāng)是大前天傍晚,同時,于前天晚上給他父親汪鵬打了電話,但當(dāng)時汪鵬以為是詐騙電話,沒放心上。
昨天,綁匪又打了個電話進來,此時汪鵬聽到了汪華的聲音,慌了神,想打電話給汪華求證,結(jié)果是你接的電話,并告訴汪鵬,汪華喝醉了,已經(jīng)在床上睡下。”
賀見臉色驟變,眼眶中的淚水更多了幾分,嘩啦啦的往下流,壓根止不住。
蘇平依舊面無表情,淡淡的說道:“賀女士,麻煩你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兒?為什么欺騙你公公?”
“我……唉!”賀見一握拳,直接將染著的煙捏成了一團,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被綁架了……”
“他三天沒回家,你就不奇怪?”蘇平皺眉:“還有,他手機,怎么會在你這兒?”
“他換了手機號,那個號碼放我這了,讓我?guī)退麘?yīng)付他爸的。”賀見別過頭去,說:“他和公公關(guān)系非常差,見面就吵架甚至要動手的那種。
他不想和他爸多接觸,就重新開了新卡,原來的舊卡就在我手機這,他爸來了電話,我就接了,說他在洗澡或者喝醉了,再不然就是應(yīng)酬,反正就是應(yīng)付過去,他不和他爸說話。”
蘇平微微皺眉。
“我沒有必要騙你。”賀見扔掉掌心出的煙頭,也不顧上邊的一處燙傷,從包里取出手機,說道:“這手機里有兩張卡,一張我的,一張他的,不信你打個電話試試。”
蘇平也不客氣,直接摸出自己的手機,給荀牧發(fā)了條短信,獲得了汪鵬提供的汪華手機號,直接打了過去。
果不其然,眼前這個手機響了起來。
隨后,他又給賀見再次打了一通電話,響的依舊是眼前這個手機。
于是他點點頭,再次問道:“那么……還是剛剛那個問題,他失聯(lián)三天,你就沒……”
“他出差了。”賀見說道:“他當(dāng)天中午跟我說,單位安排出差,去花羊總部學(xué)習(xí)培訓(xùn),為期十天。”
“這期間你沒給他打過電話?”
“打過,都沒接。”賀見說:“我以為他在忙,同時心里也有點不舒服,想著,就算再忙,空閑下來了都不回我嗎?但是……唉!我也沒有想太多,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被人給綁架了。”
祁淵此時也皺起眉頭。
總覺得,這里頭有些不大對勁。
雖然說都能解釋過去,但未免也太……
仿佛刻意設(shè)計好了的一般。
而且,手機卡在賀見身上倒還好解釋,但三天未聯(lián)系上這點,著實有些理解不能。
祁淵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他總覺得,賀見表現(xiàn)不該是這樣的,情緒也不太對。
而……
倘若這里頭有什么問題的話,就意味著,眼前這名女子,恐怕也有嫌疑。
祁淵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由看向蘇平,但此時蘇平也在沉思當(dāng)中,剩下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賀見身上,并未留意到祁淵的目光。
此時,賀見又問道:“警察同志,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會被人給綁架了?這到底……”
蘇平輕輕搖頭,卻并未開口。
見狀,賀見咬咬下唇,接著問:“公公那邊……怎么說?”
不等蘇平回答,她又別過頭去,繼續(xù)說道:“他該要恨死我了吧,要不是我騙了他,他籌到贖金,阿華他也就不會死……”
“關(guān)于這些,我們會調(diào)查清楚。”蘇平終于開口,但卻有些答非所問。
而之后,他再次拋出一個問題:“對了,還有件事兒——汪華他,很喜歡磨指紋嗎?”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