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死了。
不是被公孫衍殺死的,我是自殺的。
我不想被公孫衍奪舍,被他奪舍,我失去的不僅是肉身,也許連魂魄也無法留下。那些奪舍的人,我見得太多了。他們奪走肉身之后,往往會吞掉對方的魂魄。斬草除根,不留后患。
所以我自殺了。
木夭帶著我的魂魄逃了出來,讓我附身在一截木頭上面。說起來也挺好笑。她之前用木頭做替身,變成了木妖,而我現在也有了一個木頭替身。
我們倆仍然生活在一塊,但是這樣的生活有點無奈。因為我活生生像是一塊會說話的牌位。
不過,我算是比較幸運的。而紅線就比我要可憐多了。那一天,她和長生門的人同歸于盡,徹底不在人世間了。
某年某月某日。有人敲響了我們的門。有一個提著紅燈籠的老和尚走了進來。
老和尚微微一笑,對木夭說道:“為什么不讓胡異變成活人呢?”
木夭驚訝的說:“他還有機會變成活人?”
老和尚笑著說:“他修煉了完整的天書,從木人變成活人,很難嗎?”
說完這話,老和尚就離開了。而我和木夭動了心思。
我開始用魂魄修煉天書,幾個月之后,果然有效果。我漸漸的能指揮這塊木頭了,作為一個木人,我獲得了行動的能力。
一年之后,我的外表和活人沒有區別了,套上一件衣服,我甚至能陪木夭到處逛街。
但是木人和活人畢竟是有所不同的。
于是我們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白天,找到了一處曠野,要從木人變成活人。
有死到生,是逆天而行。上天一定會降下懲罰。當我運轉天書,開始轉化為血肉之軀的時候,天上雷聲滾滾,雷劫下來了。
我早就知道會有雷劫,但是沒想到它會這么強大。這時候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能咬著牙硬挺著,我知道,那道雷我絕對承受不住,八成會被擊打的魂飛魄散。
我開始后悔了,做一個木人有什么不好的?我干嘛給自己沒事找事?
轟的一聲,雷下來了。水桶粗細,閃著耀眼的白光。轟然一聲,他擊打在我身后十丈處,而我毫發無損。
嘿嘿,打偏了?我摸著自己的肉身,傻笑起來了。
……
黃老頭死了。
某年某月某日。黃老頭帶著兒子的魂魄,潛伏到了木夭和胡異的住處附近。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奪舍。
黃毛說:“爹,咱們為什么一定要奪舍這小子?”
黃老頭說:“據說他是一個大能的轉世,肉身非同凡響,奪舍他最合適不過了。”
這兩個人在草叢中潛伏了很久,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
胡異在荒野中盤腿打坐,木夭距離他遠遠地。
黃毛問:“爹,他在干什么?”
黃老頭說:“不知道。看他的樣子,是修煉什么功夫。過一會,等他練到關鍵時刻的時候,咱們就過去奪舍,他絕對沒有反抗的力量。”
黃毛有點猶豫,說道:“爹,我總覺得心驚肉跳的。今天不會出什么事吧?”
黃老頭把眼一瞪,喝道:“能出什么事?”
黃毛嘀嘀咕咕的說:“你忘了?上次你發過一個誓,說要是再奪舍不成功,就要被天打雷劈。咱們今天再來找胡異,那不是違背誓言了嗎?”
黃老頭哼的一聲:“發誓?你還信這個呢?”
他話音未落,天上雷聲滾滾。
黃毛嚇了一跳,說道:“爹,會不會是……”
黃老頭還沒有回應,雷劫就下來了。
轟然一聲,兩個人變成了飛灰。
很可憐,他們幫助胡異擋災了。
……
高警官死了。
他還活著,但是心已經死了。
江城一別,幾個月后,高警官回到了警察局。那一陣子,他心灰意冷,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來。得過且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只茅坑里的石頭,被軟化了。
有人請吃飯,他欣然前往,喝的酩酊大醉。有人托關系,他欣然應允,完全沒有了以往的鐵骨錚錚。
然而,這樣的高警官,卻備受同事們喜歡,他開始有了哥們。而領導也夸獎高警官,說他終于變成正常人了。
高警官內心無悲無喜,半死不活的在職務上熬了幾年,就莫名其妙的升了官。
我相信,等他退休的時候,可以混一個局長當當。
當然,無論是局長還是片警,對于已經心灰意冷的高警官來說,都不算什么了。
他現在喜歡上了吃。美味劃過喉嚨,是他對人間唯一的留戀了。
所以,剛剛四十歲,高警官就從英姿颯爽的警隊英雄變成了一個大胖子。
……
兇宅王死了。
兇宅王高興死了。
他失蹤多年的老婆回來了,并且帶回來了四卷天書,可以和他一塊長生。
原來,兇宅王的老婆,當年也是被長生門的人帶走的。這個門派太邪門了,無論看上誰,都會把他偷偷地變成行尸,然后帶回到老巢。
兇宅王的老婆,在那個地牢里研究了很多年的長生術,但是一無所獲。直到地牢里關進來了兩個人。一個叫胡異,一個叫木夭。
那個叫胡異的人如有神助,領悟了天書,然后地牢的門打開了。緊接著,長生門的人似乎惹到了什么厲害的仇家,被人殺的精光,他們這些囚犯也就逃出來了。
兇宅王聽了這話,一拍大腿,說道:“胡異,我認識啊,那是我朋友啊。”
兇宅王的老婆眼前一亮,說道:“那我們應該去看看他們,好好謝謝他們。”
兇宅王本來是答應的,但是眼珠一轉,又嘿嘿笑著說:“萬一他們獅子大張口,讓我們拿出很多錢來怎么辦?我看還是算了。”
兇宅王的老婆勃然大怒,說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貪財嗎?”
不過,她還是拗不過自己的丈夫。和他連夜搬家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居住在湖城的我們,倒是經常收到他的信。不是秀恩愛就是愛炫富。
……
林白荼死了。
她早就死了。以一個行尸的身份存在了很多年。
在那場大戰當中,她活下來了,并且帶走了胡異的肉身。
在余生中,她每天對著那具尸體發呆,好像要這樣過上一萬年。
夜深人靜,四處無人的時候,她經常喃喃自語:胡大哥,我到底還是擁有你了。擁有你的肉身,也算是擁有了吧。
……
大長老沒有死。
當初他及時的逃走了。像他這樣的人物,總是難以殺死的。
他雖然及時逃走了,但是也身受重傷。他花了很長時間養傷。等他重新出現在世上的時候,他的肉身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縷魂魄。
不過,一縷魂魄也夠了。
大長老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救活公孫衍。這是一個對祖師無比忠誠的人。
他的肉身都壞了,但是有一樣東西沒有壞,就是公孫衍的心頭血。
當初胡異自殺,心頭血中的魂魄剛剛奪舍到一半,極有可能隨著胡異的肉身魂飛魄散。
那魂魄連忙逃到了心頭血當中,剝離了胡異的肉身。
大長老一直在盯著肉身的動靜,看見心頭血逃出來,知道奪舍失敗。于是長嘆一聲,將心頭血裝起來,遠遠地逃走了。
現在他回來了,帶著心頭血回來了。
在一個雨夜,他找到了林家老宅。
宅子里面的人很少,所以這里安靜又陰森。
有一個少女,正在對著一具尸體喃喃自語,說著一些注定無人傾聽的話。
大長老卻很耐心的聽了好一會。
然后他開口了:“你很喜歡他?”
林白荼猛地站起身來:“誰?”
大長老從黑暗中現身,微笑著說:“連自己的師兄都不認識了?”
林白荼卻越發緊張起來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師兄是什么貨色。
大長老微微一笑,從懷里摸出來一個小小的瓶子,遞給林白荼,說道:“對著一具尸體單相思算什么?你把這個喂給他,他就可以變成活人了。”
林白荼接過瓶子,問道:“里面是什么?”
大長老一臉和藹:“血。是一滴血。你快喂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