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幼年番外四
天色微明,蘇懷欽準時睜開眼,懷裡熱乎乎、軟綿綿的一團。幾乎是在蘇懷欽微微一動的瞬間,懷中之人就非常不滿地四肢齊齊用力,嘴脣不自覺地嘟起。即使還在睡夢中,仍然不影響懷中之人表達自己的不滿。
蘇懷欽好笑地搖搖頭,這小孩兒,被他慣壞了呢!五年過去,最初的那一點無可奈何的妥協,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了習慣性的縱容。久而久之,最初的那個有些怕他的孩子,如今在他面前,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放肆了。
動作輕柔地試圖拉開還在小言纏在他身上的手腳,無奈,潛意識裡早有所覺的小孩兒一章揮過來,強烈地表達著自己的不願。蘇懷欽實在無言以對,誰能知道,他每天最辛苦的事情,不是練再多的功,而是小小的起牀一事呢/
“小言,乖,懷欽哥哥要起牀了,你自己繼續睡好不好?”蘇懷欽搖醒小孩兒,輕聲哄道。
“呃……不好,我要跟哥哥一起睡,好睏,哥哥別吵。”細不可聞地咕噥完畢,嗜睡的小孩兒動也不動地繼續睡去。
這一次,蘇懷欽才得以輕手輕腳地下牀,每次小孩兒只要醒過一次,就不容易再醒了,但這也不是絕對的。若是不湊巧,很有起牀氣的小孩兒就會用著困到不行的眨呀眨的雙眼,死死跟你耗著。
到那時,蘇懷欽想不妥協也不行了,小孩兒真的會不睡覺的。而小孩兒困頓萬分的神情若是被他那偏心到極致的師父看到,無論事實真相如何,倒黴的,總是蘇懷欽。如此,蘇懷欽情願妥協地讓小孩兒睡個好覺,這樣,他的受罰纔有意義不是!
等到被窩內的最後一絲暖氣散盡,小言就徹底醒了,沒有火爐般的懷欽哥哥在,他怎麼能睡個好覺嘛!邊揉著眼睛,邊擁著被子坐起身,小言衝著門口的方向喊了兩聲“懷欽哥哥”,軟軟糯糯的聲音並不大,但房門,卻在聲音落下的同時由外到裡被推開。
涼意涌進房內,小言打了個哆嗦,房門已然被關上,“冷嗎?告訴過你多少次?穿好衣服再起來,怎麼就是不聽!”
“嘻嘻,我喜歡懷欽哥哥給我穿衣服。”一點都不害怕的小孩兒抱著蘇懷欽的腰,軟軟地撒著嬌。
“淘氣,生病了怎麼辦!”蘇懷欽熟練地給小孩兒穿衣,人吶,就是不能心軟。想當初,他只那麼稍稍一猶豫,就讓小孩兒鑽了空子,住進了他的房裡,從此,再也趕不走了!
冬天就算了,很冷,小孩兒還小,怕冷是應該的。春秋之季的晚上,山中寒氣重,陰冷陰冷的,小孩兒不喜歡也可以理解。但爲什麼連夏天,小孩兒都不願意離開他的房間?
蘇懷欽提醒過小孩兒很多次,都遭到了無視,久了,他就不提了,反正小孩兒很小,沒什麼要緊的。若是蘇懷欽知道,放任小孩兒住在他房裡的結果,是日後的小孩兒會爬到他頭頂上,他可能就不會覺得沒什麼要緊的了。
“小言,今天會有客人來我們這裡,你要乖乖的,不要調皮哦!”
“客人?嗯,好的,很久沒客人來我們這裡了呢,這次會有什麼好玩兒的嗎?”被人穿好衣服的小孩兒站在牀沿,摟住蘇懷欽的脖子不放,雙腿自動自發地纏在蘇懷欽腰上。跟小時候一樣,小孩兒很不喜歡自己走路,一有機會就會纏著蘇懷欽抱著他走。
兩人這幅模樣若是被師父看見了,他又得捱罵了,明明他老人家比他還嬌慣小孩兒,但那老小孩兒就是不承認,總愛推脫到他頭上。鑑於尊老的良好美德,蘇懷欽忍忍也就算了。
到了飯桌上,一見“娘伯伯”不在,小孩兒立刻犯起了懶,不願自己好好吃飯了,纏著蘇懷欽喂他。蘇懷欽不想慣壞小孩兒,但實在架不住小孩兒軟磨硬泡,考慮到師父暫時不會回來,蘇懷欽索性做做好人得了,反正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一聽到外頭的聲響,心虛的小孩兒速度搶過蘇懷欽手中的碗勺,自己扒拉完剩下的幾口,乖乖巧巧地在一旁坐好,愜意地摸摸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
人未到,聲先到。
隨著幾聲大笑傳來,趴在蘇懷欽肩膀上的小孩兒見著了今天的客人,確切的說,是小客人!一見之下,小孩兒驚爲天人!
蘇懷欽聽著身後稀溜溜的吸氣聲,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即鬆開,起身,大大方方地對小客人微微一笑,“如月妹妹,歡迎歡迎,我叫蘇懷欽,比你打三歲,你可以叫我懷欽哥哥。”
“啊?那怎麼成!懷欽哥哥是我叫的!”身後的小孩兒立刻不滿地哇哇大叫,許良咳嗽了兩聲,立刻反應過來的小孩兒趕緊噤聲,隨後,扭捏著,小小聲地道,“呃……對不起啊,我一時激動了些,你也可以的,呃……最好還是不這麼叫的。”
“這位是小言弟弟吧?一路上,良伯伯跟我說了好多關於你的事,你可以加我如月姐姐,至於蘇少爺,叫師兄怎麼樣?我這次上山會在這裡呆一段時間呢,父親拖良伯伯給我調養一□體,順便學的功夫什麼的,以後好有個一技防身。”許如月說著,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小孩兒“哦哦”應了兩聲,身體緊緊貼著蘇懷欽的背,摟著蘇懷欽脖子的手指不停地擺弄著,蘇懷欽知道,小孩兒這是在緊張。他不解,爲什麼?
“那就先這樣,如月肯定有些累了,先去休息吧,你睡的那間屋子原本是小言的,但他現在跟懷欽擠一間房,正好空出來給你用。”許良帶著許如月轉身走了。
“哎?娘伯伯,你們還沒吃吧?”小孩兒回過神,趕緊追問道。
“呵呵,早吃過啦!放心吧!”
放心?纔怪!對平日裡不怎麼靠譜的娘伯伯很不放心的小孩兒屁顛顛開始張羅吃的,有模有樣地拿來一個大碗,準備一樣裝一點。蘇懷欽阻止了小孩兒的舉動,“放心吧,老友的女兒,師父不會虧待的,他說吃過了,就肯定吃過了,乖,別忙活了。”
同樣的意思,由蘇懷欽說出來,小孩兒立刻就信了,放心大碗,想了想,自己又添了一小碗,“懷欽哥哥,你還沒吃呢,小言餵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蘇懷欽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安心地享受小孩兒難得的殷勤對待,直到美美地飽餐完畢。
小孩兒輕輕巧巧地轉個身,坐進他懷裡,摟住他的腰,親暱地在他頸邊蹭了蹭,蘇懷欽知道,小孩兒這是打算給他灌**湯了呢。
“懷欽哥哥,你覺得,小言好不好看?”小孩兒歪著腦袋,努力展現出最天真爛漫的笑臉。
蘇懷欽覺得視線有些晃悠,賣力討好的小孩兒總是讓他難以招架的,蘇懷欽從不知道,原來,他是喜歡小孩子的嗎?可是,他對剛剛的那個漂亮精緻到像個雪娃娃的女孩兒,一點想要呵護的感覺都沒有呢!
“嗯,小言很可愛!”蘇懷欽的回答顯然讓小孩兒很不滿意,隨即有些泄氣,“哎,可愛就可愛吧,好歹是個優點,反正,再怎麼比,也比不上如月。”小大人般地嘆息一聲,小言瞥了瞥蘇懷欽的臉,嘆息聲更大,“哎!更比不上懷欽哥哥!”
蘇懷欽注意到小孩兒的語氣有些沮喪,登時很是驚奇,一向歡騰的小言怎麼了?他還在等著他鬼精靈般地忽悠自己幫他做什麼事呢!
“小言怎麼了?不高興?”蘇懷欽抱起腿上的小孩兒換個姿勢,面對面跨|坐在他腿上,好方便他看著小言的表情說話。
“唔,懷欽哥哥,你覺得如月漂亮嗎?”睜著雙烏溜溜的眼,剛剛還顯得沮喪的小孩兒突然精神了點。
蘇懷欽覺得,難不成,小孩兒這是吃醋了?好像不是很像,考慮片刻,蘇懷欽勾起嘴角,似真似假地回答,“啊,是啊,很漂亮呢,比小言好看哦!”
本以爲小孩兒聽到這話一定會撅嘴瞪眼的,結果卻是喜上眉梢,笑瞇瞇的小孩兒頗爲自豪地親了他一口,“嗯吶,我也這麼覺得。嘻嘻,太好了,懷欽哥哥的話肯定沒錯,那我就可以把如月娶回家到娘子啦!懷欽哥哥不可以跟我搶哦!”
蘇懷欽心頭一顫,隨即覺得有些好笑,“想什麼呢你,小屁孩一個,牙頭沒長齊呢,就想著娶妻生子啦?不怕人笑話?”
被鄙視了的小言氣呼呼鼓著張包子臉,“懷欽哥哥,你怎麼好這樣說話哦!我爹說了,娶娘子是不分年齡,不分先後的,遇上了喜歡的,就要趕緊搶到手。搶到一個好娘子,很重要的!”
蘇懷欽聞言,嘴角抽了抽,謝伯伯還真是……未雨綢繆啊,這教育!小言這才幾歲啊,哪有必要了解這些!
“小言喜歡如月妹妹?”蘇懷欽試探著問道。
“嗯吶,如月好漂亮的,呵呵。”小孩兒笑得滿臉通紅,這是在不好意思呢!
“嘖嘖,看不出來啊,我們家小言還是個小色鬼,見到好看的小女孩就想娶回家當娘子啊!”蘇懷欽笑著調侃道。
“才……纔不是呢!懷欽哥哥怎麼好亂講的哦!父親說,娘子,一生一個,就夠了!”瞪著眼的小孩兒認認真真地強調道。
蘇懷欽仍然是在笑著的,卻不再說話。在小言心目中,他那兩個父親的話簡直就是聖旨,半點不容人質疑的。這種堅定不移的奉行,其實,是怕若稍有不從,便會再次遭遇被人拋棄的命運。
蘇懷欽是從他師父那裡得知的,小言,跟那兩個人並沒有真正的血液關係,相反,小言是他們仇人的兒子,而那個仇人,曾經是他們最好的友人,最終死於他們之手。所以,最開始,束伯伯就堅定地要丟棄這個剛降生不久的仇人之子,是謝伯伯看小言對他們笑得萬分可愛,才決定留下當個義子的。
束伯伯不放心放著這麼個孩子在身邊,雖然沒有拒絕謝伯伯的要求,卻對這孩子很是防備,從小就不願親近這孩子,也不許謝伯伯親近。衣食住倒也方便,但束伯伯限制了小言的自由,甚至,他們沒給小言一個真正的姓!
束伯伯願意親近小言,是在小言上山後的第二年,不知是何緣故,突然來到他們這裡做客的束伯伯和謝伯伯,開始親近小言。變著法兒地帶好吃的好玩兒的給他,還會帶小言出去轉轉,把小言高興壞了。
最開始,小言對著這兩個平日裡挺難親近的親人,很緊張地扒拉著蘇懷欽不放,去哪兒都要蘇懷欽陪著。慢慢的,也許是根植心底的敬畏之心作祟,小言漸漸接受了那兩人的好意,並且,因爲得之不易如做夢,所以珍惜萬分!
小言並不知道那兩人不是他真正的親人不說,還是他的殺父仇人。又或許,那個敏感的孩子已經知道了些什麼,只是藏在心底不願說。一個小孩子,如果不是因爲太過缺乏關愛,怎麼可能這麼敏感,這麼在意別人的哪怕一絲絲的好意!
“是是是,知道了!小言最忠誠了,小言將來的娘子肯定很幸福的。”蘇懷欽的安撫,換得小孩兒頗爲不屑的一聲冷哼,“哼!那還用說!”蘇懷欽頓時覺得有些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