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魚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里她看見了曾經的故人們又回到了玲瓏閣的小軒窗。
宋月明依然一本正經的和楚仇離講著道理,陳玄機依然沉迷于修行,蒙梁似乎也成為了玲瓏閣的弟子,在山腰上灰頭土臉的靠著紅薯。還有周章,還有葉紅箋,還有秦可卿...
所有人都還在,都生龍活虎的存在于她的面前,那當然是美妙到了極點的場景。
但就在她邁步走向他們時,天地忽然昏暗了下來,層層黑云在天際翻涌,雷蛇電蟒在云層攢動。
然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天際落下,他飛速的穿越在人群之中,所過之處,眾人的身子凝固,臉上燦爛的笑容漸漸變得蒼白,很快便化為了宛如雕塑一般的灰暗色。然后他們的身軀上開始浮現一道道蛛網一般的裂紋,并且的迅速的蔓延開來。
“不要!!!”方子魚發出一聲驚呼。
但話音方落,眾人的身軀便于那時像是被歲月侵蝕過的雕塑一般,開始層層瓦解,轉瞬便崩塌成了粉粒。
方子魚的肝膽俱裂,她想要上前,可雙腳卻像是被灌了鉛一般,如有千鈞,令她動彈不得。
她眼睜睜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她的心神動蕩,雙眸之中淚珠翻涌:“你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只能將心中的憤怒在那時盡數傾瀉到那道從天際降下的黑色身影身上。
背對著她的黑色身影聽見她的怒斥,他的身子緩緩轉過,而他的容貌也一覽無余的暴露在方子魚的目光之下。
于是,驚恐之色滿上了方子魚的臉龐。
她如有千鈞重的雙腳變得輕松了起來,她的身子退去一步,卻重重摔倒了地上,嘴里顫顫巍巍的言道:“徐寒...徐寒...”
……
“陛下!陛下!”
方子魚的耳畔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呼喊,她朦朦朧朧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入目的第一道光景便是劉蕓那急切的目光。
“這...”她的腦袋有些昏沉,伸出手下意識的想要支撐起自己的身子。身旁的劉蕓見狀也趕忙伸出了自己的手,幫助方子魚坐起身子。
而這時方子魚方才清醒了些許,她開始掃視著自己所處之地。
卻是她在長樂宮中的寢宮之中,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顯然已經被人更換過,她這才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她在長武關上遇見了那位與徐寒生得一模一樣的惡魔,在一番打斗之后,不敵對方的方子魚瞅準了機會,以那扭曲空間的法門,方才逃出生天,憑著最后一口氣力,回到了長樂宮。
“陛下,你可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劉蕓畢竟年幼,見方子魚蘇醒,鼻尖一酸,眼眶頓時有些泛紅。但這后面的話,她終歸是沒有說出的,大概是害怕犯了什么忌諱。不過她那一臉喜極而泣的模樣卻不似作假,顯然這些日子是真的在為方子魚而憂心。
方子魚皺著眉頭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注意到了身旁女孩的焦急,她轉頭朝著女孩笑了笑,言道:“沒事了...扶我起來吧。”
劉蕓下意識的便要履行自己的職責,將方子魚的身子扶起,可這手方才伸出,她便意識到了不對,又趕忙言道:“陛下大病初愈,怎么也得好生休息些時日,要不陛下多躺上一會,想吃什么奴婢這就派下人去做。”
方子魚搖了搖頭,果斷的拒絕了劉蕓的提議。
“我昏迷了多久?”
劉蕓不知方子魚這是何意,但出于本能還是如實回應道:“回陛下足足有半個月的光景了,能請的醫師都請了個遍,可都是束手無策,幸好陛下自有上天庇佑,這才轉危為安。”
方子魚可沒有心思去理會劉蕓后半段的無稽之談,她自顧自的在劉蕓驚訝的目光下從床榻上站起了身子,慢悠悠的靠向放著她寬大龍袍的衣架處走去。劉蕓見狀雖然心頭不安,但終究還是不敢去忤逆方子魚,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唯恐對方有個什么不便。
很快方子魚便來到了衣架旁,她的雙手張開,看架勢是想要更衣。
劉蕓的臉色變了變,正想要說些什么,卻對上方子魚平靜又堅決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無法去左右方子魚的意志,只能是順從的朝著四周的侍女們使了個眼色,那些侍女便圍了上來,開始忙碌為方子魚穿戴好寬大的龍袍。
“陛下真的得為自己的身體考慮,你若是病倒了,誰又能為寧國千千萬萬的蒼生百姓遮風擋雨呢?”
待到方子魚穿上了衣衫,幫方子魚整理著身前的紐扣的劉蕓還是沒有壓住自己心頭的擔憂,鼓著勇氣小聲的說道。
“我昏迷了半個月的光景,朝堂上沒有亂成一鍋粥吧?”方子魚卻不答她此言,而是如此問道。
劉蕓知曉自己的話終歸沒有辦法改變方子魚的心思,她暗暗嘆了一口氣,嘴里卻如實回應道:“陛下昏迷的事情只有幾位內臣與丞相太傅知道,這半個月來都是丞相與太傅幫著處理著朝中的內政。二位都是當世能臣大儒,陛下大可放心。”
方子魚對于劉蕓此言卻是不置可否,此時她的衣衫已經穿戴完成,她于第一時間轉身邁開了步子,便要朝著殿門外走去:“有些事情他們能做決定,而有些事情卻只有我來。”
劉蕓一愣,臉色也微微變化,正要跟在方子魚走出的身子隨即僵住,直到方子魚走到了殿門口時,她方才反應過來。然后便在第一時間快步追了上去。
再次來到方子魚身側的劉蕓沒了方才勸解方子魚時那般憂心忡忡的模樣,反倒像極了一位做了壞事又不巧被大人逮了個正著的孩子一般,耷拉著腦袋沉默不語。
“吩咐下去,召集三公九卿于長樂殿中,我有大事要與諸位愛卿商議,嗯,順便讓丞相與太傅將那些他們決定不了的事情一同帶上來。”
本來還抱著些許僥幸心理的劉蕓聽到此言終是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是如何也瞞不過方子魚了,她的腦袋在那時低得更深了些,嘴里小聲言道:“陛下,奴婢不是有意瞞你的,只是你身子方才恢復,奴婢...”
她的話還未有說完,便被方子魚打斷。
方子魚側眸看了她一眼,腳步不停:“記住了,在其位謀其職,于你于我都當如此。去吧,將他們帶過來吧。”
到了這時,劉蕓哪敢不從,趕忙點了點頭,然后這才快步離去。
......
劉蕓確實瞞著方子魚一件大事。
就在方子魚在長武關遭遇那位與徐寒生得一模一樣的古怪人物的當天,已經歸于寧國版圖的夏周之地的天山關與楊月城也都遭遇了與長武關一樣的事情。
短短一日的光景,城中百姓盡數消失,而那兩處地界也化作了一片黑色泥沼。意識到事態嚴重的丞相與太傅第一時間派出了軍隊將連同長武關在內的這三處地界盡數封鎖,同時也對外暫時封鎖了消息,而在這半個月的光景中丞相與太傅也曾派出過人手前去那三處查看情況,但前去之人卻是無一人生還。
加上方子魚遲遲不曾蘇醒,朝堂上下對于方子魚的半月不見蹤影也頗有微詞,“欺上瞞下”的兩位古稀老人忙得是焦頭爛額,這探查三處地界之事也就被暫時擱淺了下來。
而今日劉蕓傳令,陛下召見,已經快瞞不下去的二位老人可謂喜出望外,領著剩余的重臣們便忙不迭的來到宮中,面見方子魚。
來到殿門中,在將事情的始末一一陳述給了方子魚后,兩位提心吊膽過了半個月的老臣與諸位還有摸不著頭腦,但多少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的重臣們都在那時紛紛看向方子魚。
經歷那場天災之后,在那些民間傳言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哪怕是這些曾經的大人物們也都多少受到了影響,將方子魚當做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存在,而這樣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自然也就只有這幾乎已經被世人奉為神祇的方子魚能夠解決了。
但方子魚卻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她不知道那個屠戮了三處地界的勢力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點她卻可以肯定,對方絕不會在屠戮了這三處地界后便就此收手,他們肯定還醞釀著更大的陰謀。而觀他們在長武關等地的所作所為,顯然那樣的陰謀絕對會是這方天地中所有生靈的災難。
想到這里的方子魚皺起了眉頭,她與那個“徐寒”有過交手,對方的招式古怪,又強悍無比,她根本不是其對手,而眼下寧朝天下百廢待興,并沒有任何人能給方子魚以援助。
除了...
這時,方子魚低著的頭豁然抬起,她伸出手抓住了那龍椅的扶手,瞳孔中的光芒閃爍。
然后她豁然站起了身子,在諸人詫異的目光下沉聲言道。
“我要去一趟...”
“十萬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