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華山南山山腳,林峰正沈夙然以及段慕天站立著。林峰正抬頭望去,只見整個南山如刀鋒般插入九霄,又在九天下分成兩峰,相對著聳立【注】。而名動天下的凌云派就在這南山之上。
凌云派開派近兩千年,開派祖師名叫玄修真人,據說當年玄修真人途經華山,在南山松檜峰頂偶遇得道成仙的廣成子。受其點化,玄修真人得悟天道,便在這松檜峰上建一小道觀,名為凌云觀,之后廣收門徒,就成了現在凌云派的前身。三百年后,當時的掌門正心真人得道飛升,凌云派一舉躋身天下正道大派之流。而之后天下人爭相加入凌云派,縱然凌云派擇徒甚嚴,也容不下這么多弟子,于是就在一千五百年前,凌云派舉派遷到南山山麓兩峰相離的大平臺處,也就是現在凌云派本山道德宮所在。至于原來的凌云觀,則成了后人緬懷先輩真人之處。
而后來本朝建立之時,凌云派以當時的正道第二大派的身份公開支持本朝推翻前朝,于是一百年前朝廷建制,封凌云派為國教,至今更是享有無上榮耀,號為天下正道之首。如今凌云派門下本山弟子(包括華山諸峰)近兩千人,掌門天下真人功參造化,法力無邊,更將正道之首的名號牢牢抓在手里。
林峰正再次望向南山,這時他看見這南山絕壁萬丈,不生一草一木,唯有山麓兩峰相離的地方隱約可見些花草,又有一道巨大的瀑布從那里飛瀉而下,在陽光照射下映出一道美麗的彩虹。此刻他從段慕天口中已經得知,這南山上的雙峰一名作“松檜峰”,是凌云派凌云觀和祖師祠堂所在,一名作“落雁峰”是現在凌云派議事總堂和藏經閣所在。而兩峰之間的平臺,就是處理各種事務的道德宮和尋常弟子居住修煉的安然居、舞劍坪等所在。今后許多年,林峰正沈夙然二人大多數時間都會待在那里。
介紹完后,段慕天便對二人說道:“我派自千年前便立下規矩,欲入門的弟子必須徒步上南山,絕無例外。你們兩人雖然是掌門師尊要的人,卻不能壞了規矩。”
二人點頭。其實他們自今剛才隨段慕天來到南山山腳而非跟著凝瑩等人直接上山時起,便都猜到了這點。“那要是我們爬不上去怎么辦?”林峰正問道。
“不會的。”段慕天微笑道,“這山路雖然難走,只要你堅持住,就一定能上去的。就像我們求道一樣,若沒有一顆持之以恒的心,就不可能達到大道的終點。”
“我好像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能到達終點。”林峰正露出堅毅的神情。
“我也不會放棄。”沈夙然說道。
“好,你們若有此心,就要一直堅持。”段慕天欣賞地點點頭,“大道無涯,若不能堅持住,道心出了裂痕,就很容易入魔,那時就生不如死了。”
“啊?”林峰正聽此有些驚訝,“這么嚴重?”
“你怕了?”段慕天問道。
“不。”林峰正堅定地說,“先生曾說過,‘不因前路未知難行而不行’。前面有危險,我更應努力加強自己應對危險而不是因為懼怕而不敢走了。”
“嗯。”段慕天點點頭,“很好。”
“段大哥,這些話我們現在就不必再說了。還是先上山再說。”沈夙然笑道。
“好。”
華山南山,千丈絕壁,僅有一尺寬的步道上山。這步道據說竟是那廣成子仙人所修,自然沾染了一點仙氣。按凌云派的說法,入門弟子經步道上山后,對大道的體悟便會深一層,這對修行是很有益處的,原因就在于此。不過廣成子的傳說畢竟太縹緲,那仙氣的有無也沒人能夠證實。但入門弟子走上一次如此險的步道后,道心更加穩固倒是很自然而又順理成章的。
林峰正現在就走在這步道上,右側是千仞絕壁,左側卻是萬丈深淵,他一個農家孩子,又什么時候見過這場面?幾次差點就從左側跌下去了。好在他心智堅定,處事驚而不慌,那幾次都是險險地穩住腳步,沒有跌下去。段慕天此刻御劍飛在二人不遠處,本意是二人萬一不小心真的摔下去,他也可及時接住他們。不過這幾次看到林峰正的表現,倒對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林峰正身后沈夙然也艱難地前行,她身為女兒家,在體力上自然是不如林峰正,但她平日處事便是小心謹慎,此刻無比認真,倒還未曾出現什么險況。
林峰正望向前方,只見山路茫茫,不知終點何方,此刻自己已接近筋疲力盡的程度,一雙草鞋也快磨壞了。他不想走,然而他想到大道其遠,艱難險澀之處遠勝于此,自己這點困難都不能克服,還談何成就?于是他咬咬牙,堅持邁下了下一步。
山路盡頭,出現了一個小亭。段慕天見此微微笑了下,飛到二人身邊,道:“林兄弟,然妹,前面是郁孤亭,二位可在那里稍作歇息。
“如此甚好。”沈夙然笑道。
“唔,那好吧。”林峰正也贊同。于是半刻鐘后二人就坐在郁孤亭里了。段慕天此刻也落在步道上,走進郁孤亭,笑道:“林兄弟,然妹,可走辛苦了?”
“呼,好累呀。”林峰正大口喘氣。
沈夙然此刻也是臉頰緋紅,看來走這么長一段路對她一個女孩子而言確實是非常辛苦。“我沒事,謝謝段大哥的關心。”不過她倒沒像林峰正那樣將自己的辛苦說出來。
“呵呵,你們現在還是凡人,累是自然的。”段慕天笑道,“這個郁孤亭就是前代真人為登山之人歇息準備的,你們可在這里歇息一陣再行登山。”
林峰正聽此,點頭道:“那位前代真人可真是個可愛的老伯伯。”
“峰正,你可會開玩笑,哪有這樣說別人前代真人的?”沈夙然掩嘴輕笑道。
“無妨,林兄弟率性純真,反讓我等羨慕。”段慕天道。
“嗯。”沈夙然點頭,她看著亭外連綿起伏的華岳群山和遠處奔流的河渭,嘆道,“在這個世道上能像峰正這樣樸實無心機的人實在是少,有時候我也有些羨慕。”
“唔,夙然你不要這么說,弄得我不好意思了。”林峰正聽了她話說道。
“呵呵。”沈段二人笑道。
“哦,我當是誰,原來是段師侄。”遠處行來一個青邊白衣的中年人,挑著兩個水缸,步伐卻很輕快,看來修為不低“這兩位又是誰?難道是掌門師兄新收的徒弟?”
“慕天見過諸葛師叔。”段慕天轉身對來人說道。此時那人已走到郁孤亭外,細看身材魁梧,濃眉大目,帶有吞吐山河日月之勢,自是不凡。他笑道:“你這么客氣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不在意這些規矩的。”
“師叔批評的是,慕天領教了。”段慕天也笑道。
“對了,你還沒向我介紹這兩個師侄呢。”那人聲似龍吟,磅礴大氣,倒讓林峰正暗暗心驚。
“這是林峰正林兄弟,這是沈夙然然妹。”段慕天便向他介紹,“都是掌門師尊讓慕天領上山的。”他又轉身對著林峰正沈夙然說道:“這是諸葛空諸葛師叔,可是本朝大將軍諸葛溫之后,法力高超。你們日后若得他指點,必定能夠一日千里,直達大道終點。”
二人聽此便走到諸葛空面前,都道:“見過諸葛師叔。”
“我說兩位師侄莫聽他胡說。我沒這么大本事,人生中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能多喝一口這華山下老枯泉泡的茶。”諸葛空大笑道。
“這么說師叔今日又要下山取水?”段慕天問道。
“可不是?”諸葛空拍了下肩上的扁擔,“那華山上的水什么都好,就是泡的茶喝起來不好,還是老枯泉的水好。”
“師叔既然要挑水,那慕天就不多留了。”
“好。”諸葛空又笑了聲,“待會兒回到山上,我請你喝茶。”
“那慕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走了。”他便再次跨步向山下走去。
“唔,真奇怪。”林峰正說道,“聽你說,這個諸葛師叔法力不弱,怎么還要走山路下山?直接飛下去就不成了?”
“峰正,你這就不懂了,他走這山路其實也是修行的一種方式。對吧,段大哥?”沈夙然說道。
“對,諸葛師叔挑水上山,目的并不在于真的想喝老枯泉的水,而是鍛煉自己的道心。”段慕天解釋道。
“那我以后每天都來這里走走,就能提升修煉速度了。”林峰正說道。
“沒有這必要。”段慕天不同意了,“每個人的修煉法門都不盡相同,諸葛師叔這法子不一定適合你。而且剛入門的弟子頻繁上山下山是會浪費太多修煉的時間,得不償失。”
“哦。”林峰正點頭,“那我就不這么干了。”
“對了,你們歇息好了嗎?”段慕天問道。
“我好了。”“唔,好了。”
“好吧,繼續登山了。”
后面一段路,其實和前面的路沒什么差別,不過大概是諸葛空輕松的步態給了二人鼓勵,他們走這段路倒比前面輕松多了。大約一個時辰后,從巨大的瀑布下穿過的二人便望見了頭頂的山門。
這山門是用漢白玉雕成的,共一主門兩副門,上刻凌云派歷代真人飛升事跡,栩栩如生,大氣美麗。山門兩側,潺潺流水從山門內流出,在這里分成兩股,在迂回十數丈后又合二為一,最后從懸崖上飛瀉而下,變成了方才那巨大的瀑布。
走過青石筑成的拱橋,段慕天林峰正沈夙然就站在了山門前。山門前筆直站立的兩個弟子見到他,便異口同聲道:“見過二師兄。”
“我這次下山帶回來個師弟和師妹,馬上要去拜見掌門師尊。”段慕天微笑道。
兩位弟子中的一位聽了后便道:“那還要請兩位將手放進三清圣水中。”
“三清圣水?什么東西?”林峰正問道。
段慕天便指著山門前方地上的一個刻著太極圖案的小坑說道:“這是三清刻,我派中一共有三個,這是其中一個。這三清刻是前代真人施法而成的,將華山的水引入三清刻中,這水就有了靈力,可以辨出觸摸了此水的人的道心是否穩固。若此人執念過重,則顯紫色;心中貪欲過重,則顯青色;愛恨過深,則顯紅色。而且這些在心中越深,顏色就越重。不過你們也不必擔心,人都有七情六欲,自己若將手放入三清圣水后出現顏色也正常,不過日后真正步入修道界就一定要克服這些,不然很容易道心破損,一念成魔。”
林峰正聽此就看過去,見那三清刻似乎有些古老了,已經長滿了青苔,三清刻外,亦有幾道小溝延伸出去,與四周的流水相連,正好將水引了進來,他便道:“那我試試。”就走上去將手放進水中,那水立刻變成淡淡的紫色。
那兩個弟子圍上來,都道:“有執念但不深,對日后修煉并無太大影響。”
“我也來。”沈夙然也上前,待林峰正將手取出后彎下腰素手輕輕拂過水面,卻見水一下子變成深紅色。
三個凌云弟子見此不由臉色一變。“然妹。”段慕天皺眉道,“你心中怎么有這么深的愛恨?”
沈夙然臉頰微紅,嘆道:“我也不知。”
“很對修道很有影響嗎?”林峰正看見幾人如此神色,著急問道。
“我不知。”段慕天嘆了聲,“為今之計只有問掌門師尊了。你們和我來。”
“好。”
【注】本文中的華山由塵心我結合資料想象而成,與現實中的華山并非完全是同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