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向來溫暖濕潤,翠微谷里,美麗的藍衣女子素手輕輕拂過一朵嬌艷的桃花,便見這美麗的花兒瞬間化作數瓣,飄搖著飛向無盡的蒼穹,飛向北國那魂牽夢繞的山巒。見寄托這自己相思的花瓣飛向長空,她臉微微一紅,默默祝愿著:“愿上天保佑我最愛的人幸福安康。”
平和的腳步聲響起,在這無限美好的風景中顯得如此和諧。念君輕輕回眸,看見眼前這個自己養育自己不知道多少年的男子,此時他不再穿著如墨的黑衣,而是一身月白文士服,素潔儒雅,謙虛溫和。他看見念君美麗的雙眸,略微一笑,一如既往地云淡風輕:“君兒。”
“主人。”念君手中托著一瓣粉紅的桃花,向他輕輕一福,眼中既是尊敬,又是崇拜。
男子慈祥地看著如桃花似的念君,有若一位和藹的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般——不,在男子心目中,念君早就是自己的女兒了。“我現在又要出去了。”他久經歲月的臉此時略有些疲憊,然而吐辭依然如春風般沁人心脾,“這幾年天下會有大變,我可能很少回翠微谷了。”
念君只是低眉,平淡笑道:“主人是想要君兒看好整個翠微谷嗎?”
男子和藹地看著念君,目中有些疼愛與不舍,他輕笑道:“天下大變,凌云派不會置身事外的,到時候他能不能或者挺過來很難說。時間不多了,你要想和他多待會兒,就去吧,我不會攔你,至于谷內的事,我就安排丁丑去做。”
聽到他說的話,念君纖手微微一抖,那夭夭的花瓣啊就此碎做數瓣。念君癡癡地望著地上花瓣的碎片,無來由地心痛,她念了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然后眼角含淚,微笑著向男子搖頭,道:“丁大哥難以獨當一面,君兒雖然心中有那個人,卻放心不下翠微谷。還是不去見他了。”
男子輕輕嘆了口氣,道:“你的決定我尊重,但你要想清楚了,不要讓一時的錯誤決定誤了終生。”
念君低眉不語。
“都是癡兒,何苦看不透啊!”見此,男子大笑一聲,轉身離去,就此隱在了五湖四海勾欄瓦肆之中了。
耳邊回蕩著男子的笑聲,念君面色不展,她聽出男子的笑聲是苦澀的,她眼角的淚珠靜靜擦過她如雪容顏。她嘆口氣,看著腳下的桃花,正要伸手去拾起,然而指尖剛剛觸到那小小的一瓣時心里突然有了一點悸動。她回首看著身后的丁丑,沉默了半刻,然后獨自走到一朵桃花前,輕輕摘下。
春日,和煦的陽光再次照映在南疆的山水中,再次照映在片片飄飛的桃花上。
“愿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半月后,華山,安然居聽星院內。
林峰正見春日正好,也顧不到打坐,掀開窗欞,手臂伸出去觸摸春日的一縷陽光。
這時,一瓣粉紅的桃花輕輕落在了他手中。他喜上眉梢,將桃花接在手中,見那上面淡淡地寫著幾個雋秀無比的小字:“明日山下華陽城東一聚,望卿莫負此意。”這桃花尚新,準是念君用山下最美的桃花寫的。想至此,縱然心里只有沈夙然的林峰正此時也不由得心里一甜。知己難逢,紅顏知己更難求,得君如斯,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可惜林峰正知道自己不能報答對方的相思意,只能盼來世了。
“明日嗎?”林峰正竊喜,原來林峰正不久前突入上清境界,按凌云派規矩需要獨自出山歷練。云虹便借著這個機會以石破天的名義給他安排了歷練任務,卻恰好是明天下山。這任務要說做起來很不容易,是配合朝廷去朝秦縣剿匪。那朝秦縣的匪患最近鬧得可厲害了,由于有天鬼教在背后撐腰,山匪又占盡地利,朝廷連續幾次剿匪行動都受挫了,此時讓林峰正去協助剿匪,的確困難重重。然而好在旭日派也會派兩個厲害的弟子一同去剿匪,有他們的幫助,自然將難度降低了不少。至于云虹為什么會安排林峰正去,自然是看在林峰正不低的資質上想要靠此拉攏他。這次剿匪可是當今圣上親自下的圣諭,調集兩個郡的兵力一同鎮壓匪患,同時還邀請凌云派與旭日派的修士前去協助,若真的打了個大勝仗,林峰正勢必會得到朝廷的嘉獎,即便作為修道中人的他對這些嘉獎并不在意也會感激云虹和石破天的,何況眾人皆知林峰正是有大的理想抱負的,進入朝廷內部治理民眾是實現如此大志的不錯選擇,而在打了勝仗的前提下,這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盡管有不少人反對,云虹還是干脆利落地將任務交給了林峰正。
林峰正向來不通世事,然而對于凌云派內部越來越激烈的斗爭也有了一絲隱隱約約的擔憂。他看不慣凝瑩與石破天在私底下做的見不得光的事,然而他卻無力阻止,只好不斷地閉關來躲避這些瑣事。這次出去剿匪,本身也是在造福當地的百姓,又有讓自己進入朝堂為更多百姓造福的機會,他自然不會輕易放棄,然而除此之外能夠借機遠離斗爭的旋渦未嘗不是他硬起心腸絕不放棄的理由。想到此,他微微嘆了口氣,平靜了自己的道心,他此時苦笑一聲,暗暗問自己若自己真的卷入斗爭中,該如何選擇。他自己是偏向石破天的,畢竟石破天與自己也有三分的相似,為人心腸也好,且石破天與凝瑩勾心斗角絕非他的本意,只是被逼無奈時的反擊而已,當然云虹做的一些過激的事不算。林峰正此時又想起了虛無,這個向來與石破天關系很好的四師兄。自那天下江湖大會后,他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間里不出來,很多時候都在閉關甚至連石破天都不見。而石破天與云虹成親后搬出去住后,兩個至交兄弟平日更是連面也難見到,于是二人也就生疏了不少。
他理完思緒,吐了口氣,卻看見院外沈夙然和段慕天有說有笑地走進來。他心里一黯,這三年他也是很少見到沈夙然,也遠沒當年初入門時的那么親密了。而段慕天和沈夙然因為被云虹拉攏來幫助石破天處理事務,相見很頻繁,關系也異常親密,已經有弟子在下面亂嚼舌根說他們是繼石破天與云虹后又一對羨煞眾人的仙侶。聽了這些謠言,可憐的林峰正心里更是如刀割一般難受,倍感孤獨。然而他這些年在道心上的體悟早比以前要深得多,縱然難受孤獨也能一笑化之,唯有心中的不甘難以徹底擺脫。
“峰正,”推門而入,青邊白衣將美麗的少女襯得倍加的動人。
“夙然,”林峰正看到二人并肩而立,強作鎮靜,勉強笑道,“你們來了,有什么事嗎?”無意中,他將“你們”二字咬得特別重。
沈夙然何等人,早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已猜著他的心思了。于是她向段慕天微微點頭,然后走到林峰正面前,關切地說道:“我們來有兩件事,一則明日你就要離去了,我想和幾位師兄在今晚為你餞行,祝你一路順風。”
聽到她說她要為自己餞行,林峰正心中不由一暖,道:“夙然,謝謝你。”
見林峰正心情好了很多,沈夙然便道:“瞧你,謝什么?我們同門這么多年,這些感情都換不來一場餞行宴嗎?”她又欲語難言,然而此時林峰正正沉浸在她的溫情中,沒有注意到這點。
盡管只是小小的“同門”之情,亦足以打動一個默默喜歡你的人!沈夙然又環視屋內一周,不由眉頭緊鎖,由于安然居不讓女弟子隨便進入,若不是云虹特別允許,她今天還不能進進屋看望林峰正——之前雖然也來過幾次,然而都是在館外說幾句話就離開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進入林峰正的房間。她此刻進入屋內,環視一圈才發現灰塵滿屋,自然是林峰正這短時間過于用功沒時間清潔房間的成果。她嘆了口氣,問道:“峰正,你的房間一直都這么臟嗎?”
當然不是,林峰正很想這么回答,然而還未等他開口,耳邊就傳來趙鵬翱冷淡的聲音:“他自去年起就一直沒打掃房間。”
諸人回頭看去,就見這淡漠的男子已然佇立在門口,蕭瑟凄清。“三師兄,你——”林峰正此時是有苦說不出。
沈夙然卻微微一笑,對林峰正說道:“用功自然是好的,不過這清潔還是要做的。要不這樣,你走后我哪天抽空來幫你打掃房間,你說好不?”
林峰正心中又是一暖,驀然間才發現沈夙然這些年為自己做的并不少,自己怎么能再勞煩她呢?他輕輕點頭,心中卻暗暗地想:“夙然,我不會讓你再操心了。”
“你們還有什么事?”斜倚在門框上,看著屋內的三人,趙鵬翱一如既往地冷淡道。
段慕天此刻離他最近,正好面對他的目光,此時聽到他這似乎有些逐客令意味的話,不由有些尷尬。他咳了聲,道:“趙師弟,師尊下午就要出關了,大師兄令我和然妹來通知各位師兄弟。”
“師父要出關了?”聽到這個消息,林峰正先是一驚,然后喜道。
“是。”沈夙然點頭。
“哦,原來是這樣。”趙鵬翱面上沒有一絲漣漪,他漠不關心地說道,“他出關就出關吧,我就不去迎接他了。”
“趙師弟——”段慕天皺眉,他知道趙鵬翱向來清凈無為,最近這幾年更是極為消沉,然而天下真人畢竟是他的師父,他這個樣子未免就太不尊重天下真人了?
趙鵬翱微微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三人皆是嘆氣。
“師父終于要出關了。”林峰正低頭說道,“下午是嗎?這么多年都沒見著他老人家了,怪高興的。”
由于趙鵬翱的緣故,這三人心情都低沉下來,于是說完一些安排后,段慕天沈夙然就離開了。
望著二人并肩的身影,林峰正搖頭驅散了心中的苦楚,靜靜等待下午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