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不算冷,皇帝除了在陪都受了次驚嚇,也算過了個好年。
沒有堆積如山的鎮(zhèn)災摺子,沒有憂國憂民的死諫忠臣,今兒和安妃賞梅,明兒看麗妃跳舞,當真舒心暢意。
皇帝心情愉悅,以至於內常侍捧來奏章的時候,他還主動問了句:“有要緊的事嗎?”
內常侍張懷德低身施過禮,笑道:“今日太平,相爺們倒沒說有什麼要緊的。”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隨手抽了來看。
看了幾份,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歌功頌德的奏表,皇帝便有些意興闌珊,擺手道:“發(fā)回去吧,叫他們便宜行事。”
“是。”張懷德利落地將奏章收好,到最後一份時,“咦”了一聲,說道:“陛下,這是蔣都督的奏報,您要不要看看?”
皇帝停了一下:“蔣奕?”
“是。”
皇帝不由露出笑容。與那些擁兵自重的刺史都督不同,蔣奕可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問安問得勤,貢品也送得多,有時候皇帝缺錢了,派人去江北一問,準能帶回許多珍寶。
既然是蔣奕的奏章,那就看看吧。
皇帝打開來,果不其然開頭又是喜報,告訴他今年江北豐收,除了上繳的稅收以外,還專門給皇帝準備了豐厚的年禮。
皇帝一邊看一邊點頭。說完年禮的事,蔣奕又提起了一個消息,說的是東江的事。
東江啊,皇帝撇了撇嘴。高祖皇帝分封李氏於東江,早年還算恭敬,後來漸漸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每年不過寥寥送些貢品,賀表都寫得極其敷衍。東江富庶,歷來是糧倉所在,李氏握著高祖聖令,竟然一毛不拔,真是不識趣極了。
皇帝對東江沒什麼好感,也不怎麼樂意看李家的事,不過蔣奕提了,那就看看吧。
這一看,皇帝來了興趣。
“南源徐氏之女?”他問張懷德,“你聽說過徐氏雙姝嗎?”
張懷德笑著稟道:“奴婢自然聽過。徐氏雙姝,貌美傾城,天下少有不知的。”
“咦?那朕怎麼不知道?”
張懷德從容回答:“這是民間流傳,我等又沒真正見過,怎敢到陛下面前說嘴呢?”
皇帝點點頭:“那你們肯定不知道,那徐三小姐不是個一般的美人。”
張懷德做出詫異的表情。
皇帝將奏章一放,笑道:“蔣卿說,數月前,東江王世子遇到了一次刺殺,恰巧徐大小姐去東江與他相看,她妹妹徐三小姐出手,射殺了賊寇。他聽聞此事,十分好奇,又著意打聽,才發(fā)現(xiàn)先前斬殺吳子敬的事,也是徐三小姐出的手。”
張懷德吃了一驚:“什麼?這位徐三小姐竟如此兇悍?”
“誒!”皇帝擺擺手,“這怎麼能叫兇悍呢?河東獅吼纔是兇悍,像她這般親自殺敵的,應該說勇猛纔對。”
“是。”張懷德乖順地應下,“奴婢還記得,因爲這件事,陛下下旨嘉獎了徐煥,沒想到是父親沾了女兒的光。”
皇帝笑瞇瞇:“這徐煥也真是,既是女兒立的功,報上來就是,難不成朕還會囿於性別之見,不給她封賞嗎?”
張懷德想了想,說道:“或許徐刺史怕女兒受人非議吧?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這就是想多了。”皇帝說,“朕最討厭不公了,該誰的就是誰的。他女兒立了功,那就應該賞。”
“陛下英明,”張懷德恭維一句,試探著問,“那陛下再下旨?”
皇帝大手一揮:“再下旨的話,他們還不得進京謝恩?不如直接召見,朕正好瞧瞧,這徐三小姐到底是什麼樣的奇女子,既貌美如花,又勇武過人。”
“是。”張懷德退了下去。
翌日,一封加急的聖旨發(fā)往南源。
……
“公子,該起了。”
耳邊傳來聲音,燕凌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帳頂,他過了一會兒纔想起自己在哪裡。
起身看看外頭,天還黑著。
冬日天亮得晚,再加上要去應卯,他每天起牀練功的時間不得不提前半個時辰。
他一邊洗漱,一邊聽著燕吉碎碎念:“其實您晚點起也沒事,反正千牛衛(wèi)那些人,從來就沒準時過。您正經點卯,反倒帶累別人不能偷懶,背地裡肯定說閒話。”
燕凌吐出漱口水,說道:“反正睡差不多了,早起一些不妨事。”
束髮,穿衣,過不多時,他提著劍去練武場了。
待到天光大亮,他汗津津地回去沐浴,更衣去司衙。
如今千牛衛(wèi)歸屬東宮,燕凌的職司也就成了太子的近身侍衛(wèi)。說是保護太子的安全,其實就是陪著太子吃喝玩樂。
燕凌嘆了口氣。他要知道那一劍斬下去,會讓自己落入這樣的境地,大概會猶豫一下吧?
真是見了鬼了,皇帝到底在想什麼?明知道他亂軍之中取了巴爾思首級,還敢把他扣下來當人質,就不怕自己出點事?又或者太子出點事?
想不通也沒用,反正人已經在這了,爲了父親能太太平平地帶兵打仗,他只能忍了。
“燕二!”
“燕侯!”
踏進司衙,衆(zhòng)人紛紛打招呼。
燕凌露出笑容,一一回應,十分熟稔。
太子愛玩樂,千牛衛(wèi)早就成了權貴公子混資歷的地方,這些人都是各家的公子哥兒,平常都是來應個卯然後出去吃早點的,就沒正經當個差事。
燕凌剛來的時候,因爲他斬殺巴爾思的威名,這些世家公子還對他頗爲忌憚,覺得不是自己人。處了一陣子,發(fā)現(xiàn)他性子隨和,也是個玩得開的,就迅速打成一片了。
“今天去長樂樓吧?他們家新來的廚子做得一手好點心,保管你們沒嘗過。”
這個提議迅速得到大家的贊同,於是一羣人浩浩蕩蕩進了一間酒樓。
看到這羣身穿千牛衛(wèi)服飾的公子哥兒,掌櫃急忙出來招待。
燕凌混在人羣裡,喝茶,吃點心,間或插幾句話,那種紈絝公子的氣質,與他們渾然一體。
吃著吃著,卻聽別桌傳來聲音:“徐三小姐?這是哪家千金?陛下召見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