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越獄(五)
“不同意。”莫曉生迅速判斷后,從容回答。不同意這三個字,是他快速分析后的答案。他分析道,如果遲疑后在回答同意,狐性多疑的谷野多喜就會想到,莫曉生要去南山監獄另有目的,而不是替他去找所謂的八路軍首長。
“為什么?”谷野多喜抽搐著萎縮的左眼,瞪著渾圓的右眼,捕捉著莫曉生每個面部表情的變化。
“我不喜歡被人要挾。”莫曉生的回答簡單明了。
“沒有人要挾你,莫先生,你多慮啦?”谷野多喜把自己偽裝的很和善:“我們是考慮到你的同伴身上有傷,在南山監獄得不到治療,我們要將他送到最好的醫院,給他找最好的醫生,讓他早日康復。”
“好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莫曉生暗暗想。
“怎么樣莫曉生?這樣你該同意了吧?我們是朋友,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伙伴,作為朋友,我沒有理由傷害他。”谷野多喜假惺惺的笑著。
谷野多喜已經把莫曉生逼到了懸崖的邊緣,他的回答決定著他和馮寒的命運,和這次任務是否能夠成功,他必須慎重。
“619,我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通知你我們的決定,你沒有資格和我們大日本皇軍討價還價。”大黑林楠惱火啦。
谷野多喜虛假的勸導,莫曉生琢磨不透的遲疑,都讓大黑林楠震怒。
在大黑林楠看來,對一個階下囚,不需要苦口婆心,酷刑勝過利誘,一頓鞭子下去,比什么都管用。
“既然如此,還找我來干什么?羞辱我?”莫曉生也火啦,他精心設計的越獄計劃毀于一旦,理智幾乎要壓制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
“中國人太狡猾,我們不得不留一手,讓你有所顧忌,不敢隨意而為,妙想天開,只有老老實實為皇軍找出八路軍魁首,才是你們最好的選擇。”大黑林楠和谷野多喜同是軍人,大黑林楠可比谷野多喜簡單得多,他不會像谷野多喜善于偽裝,兇殘的本性一覽無余。
“果然是對我不放心。”莫曉生低聲說道,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若不是為了明天中午和驚雷他們在老爺墳碰頭,把他手中的情報送到飛虎團,他真想撲上去擰斷谷野多喜的脖子,殺死這只豺狼。
“廢話少說,做準備吧。”大黑林楠傲慢的看著莫曉生,然后喊道:“把619送回監舍。”
“怎么辦?”在回監舍的路上,莫曉生痛苦的想著:他沒有能力阻止谷野多喜的邪惡狠毒,把馮寒留在憲兵隊監獄,作為要挾他的砝碼。可是,他還必須明天中午前趕到老爺墳,完成和驚雷的約定。
一邊是出生入死的戰友的生命,另一邊是要和失去聯系多年的驚雷見面,獲取坂田武重來華的陰謀。該選擇哪個,莫曉生艱難的抉擇。
“谷野君,你計劃什么時候把619送到南山監獄?”大黑林楠在莫曉生離開他的辦公室后,倒了兩杯紅酒,把其中的一杯遞給谷野多喜。
“明晨六點。”谷野多喜接過酒杯,對著大黑林楠舉了一下,然后輕輕喝了一口。
大黑林楠一口將酒杯中的紅酒喝掉,把就杯重重的放在辦公桌上,面目猙獰的看著谷野多喜:“我感覺619不是真心和你合作,我甚至懷疑他已經和八路軍頭頭接上了頭,他說八路軍頭頭在南山監獄不過是個幌子,目的是押解途中越獄。”
谷野多喜晃動著酒杯中的紅酒,慢條斯理地說:“大黑君果然智謀過人,想法和我同出一轍。”
“你打算怎么辦?”大黑林楠很滿意谷野多喜的贊許。
谷野多喜把酒喝干,輕輕地把酒杯放在茶幾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自信地說:“我已經安排柳下那會,在押送經過的道路上布下重兵,就等他自投羅網。
“我不怕他越獄,就怕他不越獄。只要他越獄,就能證明,他已經和八路軍的魁首接頭成功。”谷野多喜猥瑣的笑著,萎縮的左眼不停地抽搐:“然后我再順藤摸瓜,豈不萬事大吉。”
大黑林楠擊掌大笑:“好,好。果然是條妙計。”
他重新給谷野多喜和自己斟上酒,提前慶祝勝利。
“怎么啦?”馮寒迎上走進監舍的莫曉生,昂首挺胸:“不就是一死嘛,何必愁眉苦臉?”
莫曉生搖搖頭,苦苦的笑著。馮寒哪里知道莫曉生的苦楚,依舊豪情萬丈,無所畏懼。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放心吧,天無絕人之路。”年春華詭異的笑著,他非常清楚,谷野多喜是不會讓莫曉生和馮寒馬上死的,和莫曉生接頭的人還沒找到,谷野多喜怎么會舍得讓莫曉生輕易的死去。
雖然看守送來了斷頭飯,明確傳遞了他和莫曉生馮寒明天槍斃的消息。但年春華卻想:這消息應該是個騙局,要么是恐嚇莫曉生,暗示莫曉生,如果莫曉生再找不到八路軍的首長,結局就是死亡。
“放屁,前面是懸崖陡壁,后面是頂在后腦勺的槍口,你給老子來個峰回路轉看看。”胡子依舊坐在他從不挪窩的墻角,嘿嘿冷笑。
沒有人再說話,各自躺在稻草上,監舍陷入死一般的寂寞。
接近后半夜,馮寒捅捅輾轉難眠的莫曉生,用只有莫曉生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教官,我們越獄吧。”
莫曉生一驚,看向馮寒。他看到馮寒堅定地點點頭,伸出一根手指,阻止馮寒先不要說話,然后看向高磊和年春華。
高磊依舊坐在他雷打不動的墻角,頭靠在墻壁上,發出輕微的鼾聲,明顯已經睡著。
年春華側身躺在莫曉生右側不足兩步的稻草上,背對著莫曉生一動不動,看不出他睡著沒有。
“你有越獄的辦法?”莫曉生盯著馮寒,充滿好奇,也充滿質疑。
馮寒肯定的點點頭:“不過要先殺了胡子,只有殺了胡子,我們才能越獄成功。”
馮寒堅定的目光,點燃了莫曉生的希望,也引起他的疑問:“為什么要殺胡子?”
一陣細小的響聲傳來,莫曉生急忙按住馮寒的嘴,阻止馮寒說話。
聲音是從年春華的方向發出來的,是翻動身體時,身下的稻草發出來的聲音。
可是年春華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側臥在莫曉生的右側,背對著莫曉生,看不到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是否睡著。
莫曉生輕輕地拍拍年春華,壓低聲音:“小年,醒醒,我想跟你說點事。”
“什么事情?”年春華轉過身,擦擦眼睛:“明天說不行嗎?”
“谷野大佐可靠嗎?”莫曉生單刀直入。
“這、這,我怎么知道?”年春華愕然的瞪大眼睛。
“你也不用遮遮掩掩,你的身份谷野大佐已經告訴我啦,你是他的人,肩負著監視我和保護我的雙重任務。”莫曉生直接撕下年春華的偽裝,目的是讓馮寒認清楚年春華丑陋的嘴臉。
年春華慢慢的坐起來,變得有恃無恐:“知道了也好,省的藏著掖著讓人難受。”
莫曉生鄙視的笑笑,再次問道:“我問你,谷野大佐可靠嗎?”
年春華嘿嘿笑著:“你對他們忠誠,他們就絕對可靠,你若是跟他們耍心眼,他們就六親不認。”
“你是小鬼子的走狗?”馮寒萬萬沒有想到,他視為親密戰友的年春華,竟然是一條毒蛇。
“別說的那么難聽,我們是一路貨色,你將來也是日本人的狗,不見得會比我好到哪里去。”年春華冷冷的回敬一句。
莫曉生按住狂怒的馮寒:“算啦,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監舍的走廊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看守趴在鐵窗上,用手中的警棍敲打著鐵門:“媽的,都午夜十二點啦,還他媽的不睡覺,吵吵個啥。”
莫曉生含笑應道:“睡,馬上就睡。”
他又拍拍年春華:“別和他一般見識,新人,一下子可能接受不了。”
年春華沒有說話,躺了下去。莫曉生拉住憤憤不平的馮寒,倒在稻草上,監舍重新恢復了平靜。
執勤的看守看看已經安靜的監舍,倒提著警棍,離開莫曉生他們的監舍,繼續向前溜達。
憲兵隊監獄夜間執勤的看守,每兩個小時更換一次。接班交換時,會對分管內的整個區域做一次檢查。剛才這位看守的執勤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到凌晨兩點之間。
不大一會,腳步聲又響起,執勤看守從莫曉生他們監舍的門前走過,回到了值班室。
執勤看守從莫曉生他們監舍門口走過大約五分鐘,靜靜躺著的莫曉生,忽然一個大轉身,飛身而起,膝蓋跪在年春華的心口處,雙手手掐住年春華的脖頸,低聲吼道:“年春華,石晗現在怎么樣啦?想活命說實話,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高磊微微一愣,瞬間也向彈簧一樣,彈到年春華的身邊,按住年春華掙扎的雙手。
滿腔怒火的馮寒不甘落后,撲向年春華的雙腿,緊緊控制住。